蓝江小译|巴迪欧:《存在与事件》导论(三)

蓝江小译|巴迪欧:《存在与事件》导论(一)

蓝江小译|巴迪欧:《存在与事件》导论(二)

《存在与事件》

        导论

(三)

所谓“形式的”思想的生产的连贯性不可能完全是因为其在逻辑框架上的理由。准确而言,它并非一个形式,更不是一个知识型(epistème),亦非一种方法。它是一种独特的科学。这就是将它与存在【空】缝合起来的东西,在这一点上,数学让自己疏离了纯粹逻辑,这一点确立了数学的史实性(historicité),确立了其连续性的困境,确立它令人蔚为奇观的分裂,以及确立了它永恒被认识的统一体。在这个方面,对于哲学家来说,决定性的决裂——在这里,数学家盲目地在其本质上进行宣告——是康托尔的创造。正是在康托尔那里,它最终才宣告了尽管数学“各种对象”和“各种结构”有着惊人的多样性,但它们都可以用某种有规则的方式,仅仅在空集基础上,将它们建构为纯多元。因此,数学同存在的关系的精要之所在的问题完全在于——对于我们发现自己所处的时代而言——公理性的决定,而正是这个决定让集合论得以合法化。

这个公理体系本身也陷入到危机之中,即便科恩(Cohen)已经确立策梅洛-弗兰克尔体系(lesystème de Zermelo-Fraenkel)不可能确定连续统多元的类型,这仅仅强化了我的信念,即某种完全尚未被关注的东西在那里至为重要,这涉及到语言的力量,即关系到是什么可以从数学上表达存在之所为存在。我发现有些反讽的是,在我的《主体理论》中,我使用了数学语言的“集合论”上的同质性,将之作为纯粹的唯物主义范畴的范式。此外,我看到,在“数学=本体论”的论断中有某些不错的后果。

首先,这个断言将我们从对数学根基的神圣研究中解放出来,因为数学学科的必然性本质直接是由它所宣告的存在本身来担保的。

其次,它解决了同样古老的问题,即数学对象的本质的问题。是理念对象(objets idéaux)【柏拉图】?还是从感性实体中抽象出来的对象【亚里士多德】?或内在固有的理念(idées innées)【笛卡尔】?还是在纯粹直观中建构的对象【康德】?抑或在有限运算的直观之中【布劳威尔(Brouwer)】?或书写的传统【形式主义】?或构建可递的纯粹逻辑,套套逻辑(tautoligie)【逻辑主义】?如果我在这里展现的论断得以支撑,那么,事实上就是不存在数学的对象。严格来说,数学并不展现任何东西,也没有构筑一个空洞的游戏,因为除了呈现本身——即大写的多——之外,它并没有任何其他东西展现,因而就绝不可能采用对-象(ob-jet)的形式,而这正是在存在之所为存在基础上的所有话语的一个前提。

第三,从数学“应用”到所谓的自然科学【那些科学在不同时代,激励着去研究他们成功的基础——对于笛卡尔或牛顿来说,上帝是必要的,而对于康德来说,是先验主体,在此之后,问题不再被严格地实践,除了巴什拉(Bachelard)在其视野中仍然保留了建构性的东西,还除了语言层级化的美国学派】,如果数学在任何情况下就是一切的的科学,亦即正如其当下所是一般(en tant qu’il est),那么这种分类马上十分清晰。物理学本身,进入到呈现之中。物理学还需要别的什么学科,但它与数学的共存可能性,就是该原则的实质。

很自然,对于哲学家而言,这一点也不新鲜,即他们必须去思考数学实存与存在问题之间的关联。从柏拉图【无疑源自于巴门尼德】到康德【通过“哥白尼式的革命”,让其对数学的使用达到了巅峰,并穷尽了其结果】所经历的数学的范式性功能:康德向数学的诞生致敬,其指向了泰勒斯,即对于所有人类的救赎性事件【这也是斯宾诺莎的观点】;然而,这是所有试图接近自在存在(l’être-en-soi)的途径的终结(fermeture),而正是自在存在奠基了数学的普遍性【人性,太人性了】。从那时往后,除了胡塞尔【他是伟大的古典思想家,尽管有些晚】之外,现代哲学【即是说,康德之后的哲学】除了历史的范式之外,不再被一个范式所贯穿,除了像卡瓦耶(Cavaillès)和劳特曼(Lautman)几个值得尊敬且受到压制的例外之外,他们都摒弃了数学,将之交付给盎格鲁-撒克逊世界中的语言学上的智者派(sophitique)。在法国,必须说,直到拉康之前都是这种情形。

其理由是哲学家们【他们认为他们自己单独开创了让存在问题富有意义的领域】已经取代了数学,自柏拉图之后,作为确定性范式的数学,作为同一性范例的数学被取代了:哲学家们逐渐担心由这种确定性或这种理想(idéalité)所关联的对象的特殊立场。于是,哲学与数学见的永恒且有一些偏移的关系:在哲学对数学的评价中,哲学来回摇摆于明确的理性范式的尊严,与它所把握的不名一文的“对象”之间。在同大写的自然,大写的善,上帝,或大写的人进行比较时,数字和计算【这是坚持了二十三个世纪的数学上的“客观性”范畴】所具有的价值会是什么?除了“某种思考方式”【在这种方式中,其羸弱的对象点燃了证明性保障的火光】外,它似乎开启了走向关于另一种思辨的光辉总体的不那么游荡不定的确定性的道路。

最多,如果我们试图澄清亚里士多德所谈到的问题,柏拉图想象了一个存在的数学架构,一个理想数字的超越性的功能。他在规则多边形基础上重构了一个宇宙空间,在《蒂迈欧篇》(Timée)中或许可以读到这一点。但这个工作,将作为大总体(Tout)的存在【大写世界的幻像】与既定的数学状态结合在一起,职能产生出容易败坏的形象。笛卡尔式的物理学遭遇了同样的结局。

我所支持的主张并不是说,在任何情况下,存在都是数学的,也就是说,由数学客观性所构成。这并不是关于世界的问题,而是一个关于话语的问题。它通过历史生成的总体承认了数学,并宣布可以去表达存在之所为存在。它并没有将之还原为套套逻辑【存在就是其所是】,或者某种神秘莫测的东西【不断向后延迟的大显在(Présence)的近似值】,本体论是丰富的,复杂的,不可能完成的科学,它从属于忠实性(fidelité)的严格限制【即在其发生中,忠实性的演绎】。像这样,在纯粹试图组织起将自身抽离于任何呈现的话语中,我们面对于一个无限的且严苛的任务。

如下方式独一无二地开启了哲学上的积怨:哲学家们已经在形式上概括了存在的问题,这个命题若是正确的话,那么并不是哲学家们自己,而是数学家们提供了这个问题的答案。我们所知道的一切,以及我们曾对存在之所为存在的了解,都是通过纯多理论的终结,借助数学在历史上的弥散性来设定的。

罗素说过——当然,我并不相信他说的话,事实上,除了某些白痴之外,也没有人曾经相信过他说的话,罗素当然并不是白痴——数学就是一种话语,在其中,我们并不了解谁在谈话,也不了解那人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数学毋宁是唯一的绝对知道它在谈论什么的话语:像这样的存在,尽管对于这种知识来说,没有必要在内在于-数学意义上的进行反思,因为存在并不是一个对象,也并不产生任何对象。数学也是唯一的话语,众所周知,在这种话语中,我们拥有了一个完备的保障,以及我们所说的真理的标准,在这一点上,真理是独一无二的,因为那是唯一曾经遭遇过的项,而这些项是完全可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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