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云】 梦故园

梦故园/杨云
江城子·梦故园

斑斑铜绿锁斜阳，步彷徨，意苍凉。
门外踯躅，久怕扣门琅。
老树茕茕摇记忆，苔掩径，草侵墙。
 
经年浅梦屡还乡，坐篱堂，倚亲娘。
慈父威威，小醉诫儿郎。
醒处潇潇风复雨，无月夜，断愁肠。

斜阳散落，薄如蝉翼的余辉淹没残垣，我不敢贸然去惊动门前一宿的躺叶，怕我沉重的思念太响，扰乱这满地秋凉。然而，任凭我如何小心翼翼，所有关于故园的切齿思念都汹汹涌一路杀来，我无力反抗，顷刻间败北。故园啊，侵我魂魄蚀我骨肉的故园，我原本就是你永远的俘虏。跪地，只乞求上苍能眷我飘忽，收容我一颗游子之心。在缭绕的秋声中，我看见故园且行且近。

终于，我回到故园，那个多少次梦牵魂绕的亲人真真的站在了面前，斑斑锈迹锁住了丝丝缕缕的曾经过往，“近乡情更怯”，我久久不敢打开门琅，怕那些脱疆的记忆豪无情分的把我凌迟。门外彳亍，南墙角的那棵椿木已经显得苍老，唏唏唆唆地摇落一地苍凉。枣树也老了，稀疏的果子在时光里静谧，枝桠探出墙头，审视我这个似曾相识的远方归客，是的，此刻我已经沦落成一个风尘仆仆的客，那些曾经属于主人的骄傲和幸福已经随着班驳的旧光阴一并老去，留给我的只有跋扈地霸占我整个梦境的深切怀念。
       忽然有雨袭来，满带凉意的秋雨落在泥墙，落在青砖剥落的街门，落在我已染风霜的发丝，一滴，两滴，点点滴滴砸疼了我枯瘦的目光，我实在是禁不住这满眸的秋凉和切肤的思念了，推门，久别的故园面带朴实而沉稳的微笑接纳我。于是，泪如泉涌，一串一串顷刻间汇集成了汪洋，冲垮我多年来累积如重山的瞻望。我亲爱的故园啊，你可否知道，整夜整夜排山倒海的思念一直折磨着你的故人？异乡的冬天太冷，异乡的月亮不圆。

久无人居，三间瓦房显得异常冷清而沧桑，青苔肆虐地侵略了明堂，小径两旁漫生着野草，几棵玉米干瘪着枯黄的脸庞于风中簌簌，是父亲那年遗落的种子吗？藤蔓爬满西边的断墙，墙角下一朵牵牛花倔强地开着，是多前以前母亲种的那一株吗？一只秋虫孤独地鸣叫着颓废流年，果树拒绝结果，是在怨怼游子的不归吗？满地落叶是离殇。雨水冲洗过的猪栏将岁月圈养。老井更老了，满是青苔的井壁滑而冷，我不敢靠前，怕一不小心就滑入这无边的惆怅之中，无法自拔。我亲爱的故园啊，让我心碎的故园，如果用我十年的生命换你曾经的葱荣，我愿意！

恰逢故土秋，不觉动离忧。
风鸣满树叶，雨打一残楼。
吴越非吾土，回回忆旧游。
唯凭两行泪，浇湿院西头。

我不要在此停留了，我受不了这无边的折磨，我找不到曾经的融融，父亲翻了一整天才整好的那块菜地哪里去了？父亲拉起二胡咿咿呀呀的那份满足神情哪里去了？母亲腌制的老咸菜哪里去了？弟弟的纸飞机哪里去了？我看不见父亲的微笑，听不见母亲的呼唤，觉不见弟弟的亲腻，我不要！！！我要赶快逃离这要人性命的地方！
      “燕儿---，燕儿---”，是谁在叫我的乳名？多么熟悉而又久远的声音，我仔细寻觅，啊！是父亲，父亲正端坐在那里微笑地看着我，蓝的卡的中山装，蓝布的裤子，黑色布鞋，依然是十六年前整洁的样子。我疾步返回，紧紧地依在父亲怀里，就像儿时一样，“爸，这么多年了，你哪里去了？多少次我回来找你，找遍了整个院子都找不见你，你知道吗？我和弟弟多想你，妈妈也想你，我们不要你成为墙上那一张放大的黑白相片。我们要带你吃好吃的，玩好玩的，要给你买一把上好的二胡，你怎么就不等等我们呢？”父亲不语，依然是微笑着，慢慢地消失在雨幕之中。我含泪跌坐，却刹那间释然，其实，父亲从未离开，故园也从未老去！
        不知什么时候，雨停了，月亮爬上了屋顶，圆满而明亮，“月是故乡明”，清凉的月光游走在每一点记忆之中，温暖而熨帖，我偎依在故园的怀抱之中，沉稳地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