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钟的人/曹凌
面目清瘦,鼻梁上架一幅近视镜,穿深蓝狄卡中山装,黑色裤子,脚蹬黑皮鞋。皮鞋年久了,鞋头破损泛着白,但一尘不染。上课前他会提前两分钟站在钟下,右手拉着钟绳,左臂抬至胸前,眼睛盯着手腕上的表。
这情景常让我想起,战斗片中我军向敌人发起总攻的镜头:指挥部首长抬腕看着表,炮兵阵地上指挥员举起小红旗,当秒针分针时针重合在一起时,首长下令开始!炮兵阵地指挥员高举的小红旗狠狠向下一砸:“放!”,顿时万炮齐轰……
上课下课的钟声分秒不差,天天如此,月月如此,年年如此。他姓郝,记不清名字,大伙叫他郝老师。他来学校那年,我上三年级。他不上课,只管敲钟,很少和人讲话。以前上课下课的的钟声,不是早就是晚那么几分钟,没有人在意。那钟声给人的感觉,有气无力,没有节奏,零乱散漫。
郝老师只要站在钟下,同学们便收回玩儿闹的心,准备上课。开始并不知道他这个习惯。头一天,同学们围着看他,看他的手表,看他的姿势。当清脆明亮的钟声响起,同学们奔向教室。他认真庄重的敲钟姿势神情深深印在脑海里。
郝老师并不是老师,之前在北京一个什么研究所工作。来学校时,老支书领着他报到。老支书和校长耳语几句。校长热情地把郝老师安顿好。校长为他的具体工作费了心思,一个地球物理系毕业的大才子,去教加减乘除屈才,教大学也绰绰有余。校长按老支书嘱咐的不声张指示办,用商量的口气对郝老师说:“委屈你负责敲钟吧”。郝老师点点头,甚是感激。
这,是后来当老师的姨告诉我的。
郝老师不光敲钟一丝不苟,为人处事也不含糊。那时民办教师不少,学习教学遇到难处,总喜欢找他帮忙求教,他欣然应允。他也做了很多教俱供老师们教学用。
敲钟准时,但还是有不按点上学上课的同学。有几次他把不守时的同学逮住,靠墙根站一溜儿。
“同学们,你们知道时间就是生命吗?人一生只活两万来天,浪费时间,就是拿命开玩笑!”
头一次听说时间这么重要。同学们似懂非懂,但郝老师叫真儿的样子,让同学们省悟了一些。
后来,离开了小学,但在村庄依然能听到郝老师的钟声,听到郝老师的钟声,庄稼人也会说,这会儿几点了。在地里干活,有时是按郝老师的钟声,干活,歇地头儿。
后来,钟声息了。
不知道郝老师去了哪里。
也许回北京了吧,记得那时,常有郝老师的来信,北京多少号信箱。有人猜是他对象,或是上边找他。
2021.2.7 文中“我”非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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