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物最相思(第39章)

第39章  枣浆暖身 琵琶惊心
724年春天,在距离济州千里之外的长安,帝王家的生活充满了各种无奈。
霍国公主自裴虚己贬谪病逝后,早已心如死灰。尽管李隆基多次劝霍国公主改嫁,但她都不为所动。自玉真公主回到长安后,便搬来玉真观和姊姊同住,过起了清静无为的生活。
至于玉真公主,去年夏天将那把西域镶玉琵琶送给王维后,不久就收到了他的回信。信封上,是王维那手古朴典雅的隶书——玉真公主亲启。
当她读到“如若公主不弃,我和拙荆想让莲儿认公主为义母,将来承欢膝下,报答公主厚爱于万一”时,心中五味杂陈。
他说“我和拙荆”,是不是提醒她,他已经有妻室了?他说“将来承欢膝下”,是不是感受到了她的孤独,所以让莲儿尽义女之孝?
“不管怎样,他愿让莲儿认我为义母,总好过拒我于千里之外吧。”对着一柱袅袅升起的檀香,玉真公主默默想着,“老天待我终究不薄,让我有了义子仙芝、义女莲儿,我当知足才是。”
不仅霍国公主和玉真公主心事重重,就连贵为天子的李隆基,也有几多无奈。他的无奈,来自王皇后和武落衡。
王皇后一直没有生育,虽然有个养子李亨,却并未被立为太子。
与此相反,武落衡的肚子极其争气,从716年至721年,接连为李隆基生了三子二女,除了前三个孩子早夭外,李瑁和咸宜公主都平平安安长大了。
李隆基愈发宠爱武落衡,724年春天册封她为惠妃,地位仅次于皇后。
王皇后害怕照这样下去,自己的皇后之位恐怕就要保不住了。她对武惠妃心怀怨恨,却又无可奈何,唯一的出路就是要早日生下皇子。
724年7月,王皇后情急之下,让哥哥王守一请来法师,在宫中设坛祭拜。法师在雷电击过的树木上刻好李隆基名讳,让王皇后随身佩戴。王皇后深信,只要将这个霹雳木时时刻刻带在身上,便可以让李隆基回心转意,让她怀上皇子。这样,皇后之位就能保住了。
这类“符厌”事件向来是宫中大忌,事情很快就败露了。李隆基盛怒之下,当即废王皇后为庶人,关押在后宫别院内,王守一则被赐死。
废黜王皇后时,李隆基心里其实也有一丝不忍。
王皇后毕竟是他的结发妻子,从他当临淄王时同甘共苦,陪他一路腥风血雨、披荆斩棘,最终登上帝位……
但是,即使对王皇后心怀愧疚,当看到天生尤物般的武惠妃时,这份愧疚便转瞬即逝。
李隆基心中的天平,最终还是倾向了武惠妃。
对于帝王来说,此生注定要辜负很多女子,那么,也就不在乎多辜负一个了。
724年秋天,晴空万里,秋高气爽。王维家的庭院里,桂花日渐飘香。
半个月前,郑刺史被调走了,据说接任刺史来自长安,姓裴。
这日晚膳时,当王维告诉璎珞这个消息时,璎珞也对这位姓裴的新刺史充满了好奇。
“为官一任,造福一方,愿裴刺史的到来,是济州之福,亦是百姓之福。”想起过去三年郑刺史的碌碌无为,济州同僚的得过且过,王维不觉叹了口气。
“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无论旁人如何行事,只要咱们尽力而为、问心无愧便好。”
“话虽如此,但既然在济州任司仓参军,总要为济州百姓做些事才好,否则便成了禄蠹,心中有愧,所幸明日就能见到新刺史了。”王维喝了口酒,言语中隐隐有些期待。
次日一早,王维身穿淡青色圆领澜袍,匆匆赶往府衙。裴刺史今日到任。
大约辰时刚过,一位身材挺拔的中年男子健步走入府衙大堂,和同僚一起在府衙大堂雁翅而立的王维,不禁多看了裴刺史几眼,只觉得有些眼熟。细思片刻后,恍然想起,这不正是曾在岐王府上见过的长安县令裴耀卿么?
裴耀卿的目光从在场诸人身上一一扫过,看到王维时,颔首微笑道:“王参军,多年不见,一切可好?”
裴耀卿声音浑厚,目光如炬,王维心头一暖,颇有他乡遇故知之感,忙恭恭敬敬地抱拳道:“托济州的福,一切都好,今后还请大人多多教诲。”
“王参军过谦了。”
同僚人都是聪明人,听裴耀卿和王维如此说话,便知他们原本就是相熟之人,再加上他们都来自长安,不由悄悄议论了起来。
有说王维时来运转,从此要飞黄腾达了;也有说裴耀卿能否自保都难说,怎会提携王维?也有说裴耀卿深受朝廷信任,此番是来历练,定会更上层楼……
裴耀卿出生于681年,年长王维20岁。他曾在岐王府听过王维弹奏琵琶,也曾读过王维的诗作,对王维赏识有加。如今碰巧在济州共事,虽是王维上司,但下衙后却常邀王维饮酒喝茶、吟诗弈棋。王维对裴耀卿担任长安县令时的高风亮节多有耳闻,很是仰慕裴耀卿为人。因此,裴耀卿每每问起政务,王维便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将他在济州三年的所见所闻悉数告诉裴耀卿。
裴耀卿认真听取并采纳了王维的许多意见和建议。在裴耀卿心里,王维不只是司仓参军,而是他的得力谋士和干将。
不出一个月,裴耀卿就在济州府衙推行奖惩机制,鼓励能者上、庸者下,赏罚分明,奖勤罚懒。济州府衙自此人人勤勉政务,不敢偷懒推诿,衙门风气焕然一新。
不知不觉已是十一月底,这日,王维正在细细查阅一年来公廨、庖厨、仓库、市肆等各项收入和开支,为来年做预算,赵化一溜小跑来找王维:“王大人,裴大人说有急事相商,请你这便过去。”
“好。”王维撩起袍角,三步并作两步赶了过去。
裴耀卿正在房中来回踱步,见王维进来,忙招呼他坐下说话。
“裴大人,不知您有何吩咐?”
“摩诘,你先看看这个。”裴耀卿从书案上取过一封邸报,递给王维。
王维接过一看,这是朝廷发来的邸报,大意是圣上明年秋天封禅泰山,要求沿途各州县做好接驾准备。
“摩诘,封禅泰山,可是百年一遇的大事。你主管济州府物资仓储,须尽快盘点,哪些物品够用?哪些物品有缺?缺口多大?需筹备多少?如何筹备?桩桩件件,容不得有一丝闪失。”
“好,济州府衙的历年账册,我手头都有。我一定全力以赴,协助大人完成这一重任。”王维郑重地点了点头。
“摩诘,有你在,我放心多了。”听了王维这番话,裴耀卿眉间的“川”字舒展了不少。
“若大人没其他事,我就先去忙了。”王维正待告辞时,裴耀卿似乎想起了什么,“当年在长安时,我曾听你弹过一曲《郁轮袍》,至今记忆犹新,不知何时还能再听你弹奏一曲?”
听裴耀卿说得如此客气,王维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含笑抱拳道:“裴大人谬赞了。琵琶之流,只是雕虫小技,不值一提。如若大人不弃,拙荆尚能做得几个小菜,请大人到寒舍小酌几杯,不知大人意下如何?”
“哈哈,早听说你家有贤妻,那我就厚颜叨扰了。”
“择日不如撞日,明日正好休沐,欢迎大人光临寒舍。”
“好,一言为定。”
这日回到家中,王维带回了厚厚一叠账本,并告诉璎珞明日裴刺史来家中做客之事。
“这两个多月来,看裴大人行事谈吐,如沐春风,一见如故。看来人和人之间,是有缘法的。”
“是的,要不然怎会有'白首如新、倾盖如故’之说呢?”
“裴大人自幼聪敏,八岁考中童子举。我在岐王府初识裴大人时,他已是长安县令,执政宽严相济,颇受百姓爱戴。更为难得的是,他虽少年得志,且一路平步青云,但身上不仅没有丝毫飞扬跋扈之气,反而敦厚温良、谦逊有礼,一看便是大家风范。”王维很少佩服人,今日却是一口气将裴耀卿夸了一通。
“裴大人八岁举神童,你九岁知属辞,看来你和裴大人是才子惜才子、英雄惜英雄嘛。”“哈哈,多谢娘子抬举。对了,圣上明年秋天要封禅泰山,济州是沿途必经之地,需做好接驾准备。这几日我得把济州府衙历年账册好好看一遍,向裴大人禀报。”
看着王维精神抖擞的模样,璎珞抿嘴一笑,故意模仿王维惯常说话的口气,打趣他道:“女为悦己者容,士为知己者死,古人诚不我欺也!”
“如此说来,娘子的花容月貌,也有为夫的一分功劳不是?”王维不由伸手揉了揉璎珞的秀发,朗声笑了起来。
这晚用过晚膳,王维就钻进书房翻阅账册,不知不觉便看了一个多时辰。
夜凉如水,璎珞特地让福嫂炖了枣浆,让王维暖暖身子。
推开书房,只见他正端坐案前,就着橘黄的烛光,低头翻阅账册。他白皙修长的手指,在账册间一页一页翻过,发出“沙沙”的轻响……
自认识他以来,他似乎永远如此波澜不惊、云淡风轻,似乎没有什么人、什么事会搅动他的心绪,扰乱他的心境……
哦,不对,也有例外的时候。她怀莲儿那阵子,他就好像换了个人似的,总是小心翼翼中透着几分紧张地看着她,仿佛她化身为一尊名贵瓷器,一不小心就会掉落在地,唯有加倍呵护方能安心。这样想着,璎珞不由“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璎珞,你怎么来了?”听到璎珞的笑声,王维从厚厚一叠账册中抬起头来,起身走了过来。
璎珞将手中的枣浆递到王维手里,柔声道:“我看你今晚吃得不多,这会子只怕有些饿了,喝碗枣浆,暖暖身子也是好的。”
王维轻啜一口,点头笑道:“这枣浆,当真和娘子一样甜。”
璎珞心知王维又在打趣她,正想拧他一把时,却被他反手握在了手心,随他一起走到书案边。
他放下枣浆,指着账册道:“璎珞,古往今来,帝王们都将封禅视为毕生最高荣耀,借封禅向天下宣扬文治武功、国泰民安。不过,他们却不知道,为了封禅,百姓要付出多大代价。”
王维翻开账册,继续说了下去:“就如咱们济州,因为地处黄河下游,每年汛期总要闹上一阵,百姓损失自是不小。这几年,济州府想方设法减轻赋税,好让百姓休养生息。但若明年圣上要到泰山封禅,济州府便少不得要增加赋税,如此一来,封禅倒像是与民争利了。”
璎珞点了点头,若有所思道:“泰山封禅,虽受历代帝王追捧,但真正实现这一愿望的竟是寥寥无几。从古至今,好像只有秦始皇、汉武帝、汉光武帝和我朝的高宗皇帝。太宗皇帝文治武功彪炳史册,却未到泰山封禅,莫非就是如你所说,不愿增添百姓负担?”
王维揽过璎珞:“太宗皇帝何曾不想登临泰山、封禅天下?只是天不遂人愿,几次都未能成行,加上名相魏征一直劝阻,因此未能如愿。”王维看了一眼璎珞,“你先去歇息,我再看上一会儿。”
“不打紧,我陪你一起。”璎珞笑着拿起日间缝了一半的棉布袜子,在书案对面的便榻上坐了下来,“我把这双袜子缝好,你明日便可穿了。”
“好,你等我一等。不过,鞋袜舒适就好,莫费神绣那些花样了。”
璎珞垂眸一笑,娴熟地绣了起来。只见她先在袜口绣一圈小云纹,再在袜边绣一圈稍大的云纹……
谁让他那么喜欢云纹呢?她要在他的袖口、袜边绣上深浅不一、千姿百态的各式云纹。
夜深了,屋里安静得只剩下王维翻阅账册时发出的“沙沙”声和璎珞绣花时的鼻息声。
不知过了多久,王维合上账册,揉了揉太阳穴,走到璎珞身边:“娘子,我好了。”
璎珞笑着放下手中的袜子:“我也好了。”
王维握住璎珞的手,只觉手指微凉,不由叹了口气:“傻璎珞,你早就好了,一直等我作甚?”
“我等你帮我捂手捂脚呢。”璎珞展颜笑道。每到冬日,她的脚冷得像冰块,连自己都不敢去摸,他却二话不说,把她的脚放在怀里捂热……
“你手脚怕冷,也喝碗枣浆暖暖身子。”王维放开璎珞,从小火炉上拿过枣浆。
“枣浆甜腻,我怕喝多了体丰。”璎珞摇头道。
“你这模样,也怕体丰?”王维手上唯一用力,搂过璎珞的纤腰,“我倒想看看咱家璎珞体丰的模样。”
璎珞拿过王维手中的枣浆,径直递到王维唇边,让他一气喝了下去,这才满意地笑道:“熬夜辛苦,明日我让福嫂炖一锅高汤,给你补补身子可好?”
香甜的枣浆顺喉而下,王维只觉得整个胸膛都热了起来,看着烛光笼罩下的璎珞,愈发楚楚动人。
“娘子这么快就想给莲儿添个弟弟或妹妹了么?”王维在她耳畔低笑道。
嗯?这是什么逻辑?不待璎珞明白过来,脚下忽然一轻,已被他打横抱起。璎珞不由环住他的脖子,即使隔着夹袍,也能感受到他那一下又一下急切的心跳声。
原来,他并不总是波澜不惊、云淡风轻。她闭上眼睛,甜甜地笑了。
次日一早,王维醒来时,璎珞已不在身边,一股高汤的浓香隐隐从厨房飘来。
想起昨晚种种,王维随手抓过璎珞惯用的圆枕,深深地吸了吸璎珞留在圆枕上的芳香。
正陶醉间,只见璎珞掀帘走了进来,看到他已经醒了,就挨在他身边坐下:“摩诘,今日裴大人前来,我熬了高汤,准备了平素常吃的几个菜式,不知裴大人喜欢什么口味?”
王维笑着揽过璎珞,一脸宠溺地看着她:“咱家璎珞出得厅堂,入得厨房,当真是镇宅之宝。”
璎珞笑着拍开了他的手,若有所思道:“裴大人离开长安有些日子了,如今只怕想念长安菜了,今日我做一桌子长安菜,你看可好?”
“好是好,只怕娘子手艺太好,倒是让裴大人愈发想念长安了。”
“不打紧,如若裴大人喜欢,今后请他常来家里用膳便是,你也可以多一位把酒言欢的知己。”
一个多时辰后,当裴耀卿来到王维家中时,从摆设到膳食,无不让他差点以为回到了长安。
堂屋正对门处有一个六曲檀木屏风,上面是一幅天高云淡的水墨山水画,无疑出自王维之手。
绕过屏风,一眼看到屋角立着一个容长的花瓶,插着三五支高低不一的芦苇,将山间的秋意不落痕迹地带入了屋内。
花瓶旁的黑檀木食案上,错落有致地摆满了杯碟碗盏,金黄微焦的烤鹿肉、洒着金黄桂花的糯米藕片、围成灯笼装的虾仁、红黄相间的姜丝肉片、青翠欲滴的高汤百岁羹,无一不是色香味俱佳!
裴耀卿一边落座,一边点头赞叹道:“想不到摩诘家有如此贤妻,看来我早该来了!”
“大人过奖了,大人若是喜欢,今后常来才好。”说着,王维拿起烫好的酒壶,为裴耀卿斟酒道,“这坛越州黄酒已经有些年头了,冷天喝上几杯,最是温补。”
裴耀卿看了看透着琥珀色光芒的黄酒,点头道:“色如琥珀,香似兰麝,越州黄酒果然名不虚传。”
两人正说笑间,璎珞捧着一个六寸莲叶青瓷盘款款走了过来。
“裴大人,这是拙荆崔氏。”王维看了一眼璎珞,笑着向裴耀卿介绍道。
璎珞笑盈盈地放下盘子,向裴耀卿欠身行了一礼:“裴大人,这是奴家做的生鱼片,不知是否合大人口味?请大人品尝。”
裴耀卿顿时眼前一亮:“弟妹果然好手艺,生鱼片晶莹透亮、薄如蝉翼,这刀工好生了得!”
长安人食必求鲜,几乎无鱼不欢。裴耀卿在长安时,也常吃生鱼片,来到济州后却不曾吃过了。他伸出竹箸,夹起一片细细品尝,赞道:“果然鲜美。”
说话间,福嫂也抱着一个双耳瓦罐走了过来。裴耀卿闻了一闻,点头道:“这高汤定是用上好的母鸡小火慢炖,才会有如此扑鼻浓香。”
“秋冬时节,鸡汤最是滋补,请大人趁热喝上一碗。”璎珞浅笑盈盈道。
酒过三巡,喝到高兴处,裴耀卿提议道:“如此美酒怎可无丝竹管弦?摩诘可否赏光弹奏一曲,我也好多喝几杯。”
“大人若是喜欢,我就厚颜献丑了。”不待王维示意,璎珞便起身去取琵琶。
书房内的琴架上,并排放着两把琵琶。一把是王维一直用惯了的琵琶,一把是玉真公主赠送的镶玉琵琶。
璎珞听王维用这把镶玉琵琶弹奏过《阳春古曲》,音色之清越高远,端的妙不可言。但不知怎的,王维却轻易不肯碰这把琵琶。有时被璎珞缠得紧了,也只是取过自己那把用惯了的琵琶,随意消遣几曲而已。
聪慧如璎珞,哪里不明白王维是不想惹她误会。其实,她哪里还有什么误会?这样想着,便毫不犹豫地捧起这把镶玉琵琶,向外屋走去。
当璎珞将镶玉琵琶递到王维手中时,裴耀卿脸上显然愣了一愣,一脸疑惑道:“这把琵琶是否来自西域?不知摩诘何处所得?”
王维心中一怔,决定将玉真公主赠予一事如实相告。裴耀卿恍然大悟,但随即又有更多疑虑涌上心头。
他方才第一眼看到这把琵琶时,便认出了这就是胡人壮士送给玉真公主的那把琵琶,但又不好妄加猜测,索性直言相问,不料王维倒也爽直,坦诚确系公主所赠。
玉真公主何许人也?她不仅是当今圣上的同胞妹妹,更是修行颇深的道教中人。无论在李唐皇室,还是佛道两界,身份都极尊贵,岂肯轻易赠人礼物?但她却将这稀世罕见的西域琵琶赠予王维?
正当裴耀卿百思不得其解时,“铮”的一声,王维的手指划过琵琶,满座顿时寂然,连福嫂和小蝶也围了过来,屏气敛神地听了起来。
裴耀卿的思绪却再次飞出很远。
如若公主如此赏识王维,王维三年前为何会被莫名其妙贬官?为何三年过去了,王维还一直困在济州,无法重返长安?
在进一步想,公主如此赏识王维,为何不招王维为驸马?公主如果开口,圣上定当允旨,为何要选择这样默默牵挂?
王维清越激昂的琵琶声,让裴耀卿渐渐收回思绪。看着抚琴长弹的王维和一旁清雅柔美的崔氏,心中的疑团似乎有了答案。
眼前这对贤伉俪,分明是世间难得的神仙眷侣。他们之间的跌宕曲折,岂是外人可以知晓?有情人终成眷属,这不是比在长安更强上百倍?
一曲终了,裴耀卿百感交集道:“摩诘堪比伯牙,裴某佩服之至。”
王维放下琵琶,双手举杯,言辞恳切道:“自裴大人来济州后,我常有他乡遇故知之感。三生有幸,感念在心。”
“摩诘,当年你在长安时,便已名扬天下,想来在济州不会盘桓太久。裴某能在济州遇见你,亦是裴某之幸。来,咱们喝了这杯酒,一切尽在不言中。”
酒逢知己千杯少,裴耀卿和王维一路聊了下去。
“裴大人,这些天我已看过济州府近三年的账册。这几年,济州虽无大灾,但小灾却是不断,民生多艰,税赋一直有所减免。明年圣上封禅泰山,若是加重税赋,百姓恐怕不堪重负,还需想出一个既能顺利接驾、又替百姓分忧的两全法子才是。”
“是的,圣上仁爱天下,体恤百姓,泰山封禅亦是为天下苍生祈福。咱们既要做好接驾,亦不可增加百姓负担,总要两全其美才好。”
“大人若有闲暇,我陪大人到济州各处田庄市坊走走看看可好?”
“好。”
两人侃侃而谈,不知不觉已是日落西山。裴耀卿起身笑道:“今日吃了弟妹的好菜,偏了你的好茶,听了你的好曲,真乃乘兴而来,尽兴而归。”(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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