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结海:哦,双 抢

哦,双 抢

安徽怀宁  檀结海
  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农村还是大集体生产,农作物主要是以水稻为主,一年两季,早稻成熟了,立即收割,栽插晚稻;而这个时段只有短短的二十来天。收割后的栽插必须在立秋前完成,这样,才能长出饱满的谷粒,否则晚稻轻则减产,重则绝收。因此,抢收抢种,时不我待,势在必行,乡下人称作“双抢”。
  “双抢”是一项极为艰苦的劳动,时间紧,任务重,要在二十来天的时间里将成熟的稻子全部收割完毕,还要把脱掉稻谷的稻草晒干扛回家,接着就是抽水、犁田、打耙、将晚秧栽插完成,而这一切全部是在高温烈日下进行,劳动强度可想而知,所以与其说“双抢”是一场农事,不如说是一场战斗。
  清晨,天上还是明月高悬,繁星闪烁,生产队长就挨家挨户地唤醒了正在沉睡中的社员们,利用清晨比较凉爽的时辰收割早稻。每家除留一老人在家做饭外,其余男女劳力全得下田收割。割稻的活儿并不复杂,每人手持一把弯弯的镰刀,左手抓住一扎稻把,右手用镰刀快速地割断,顺势放到左边的稻茬上,循环往复,环环相扣,干净利落。一会功夫,一田金黄的稻穗在数十把镰刀的嚓嚓声中,一排排整齐的躺倒了。
  割起来的稻子要及时脱粒,用箩筐挑到生产队稻场上,晒干扬净,把上风口最饱满的稻子上交国家公粮,剩下的才分给社员们。老家人把脱粒叫“打稻”。打稻的工具有两种,一种是木制斛桶,四方形,长宽约1.4米,高约0.8米,大概一百四五十斤重的样子,四个青壮年男劳力站在斛桶的四角负责打稻,妇女和孩子则负责捡稻把。我那时才二十来岁,年轻力壮,又是生产队会计,事事走在前头,每次打稻都是主角,斛桶也大多是我主动提前扛到稻田里。还有一种工具叫围桶,也是木制,比斛桶要小得多,圆形,桶后围插上蔑制围栏,前面站两人打稻,一般一个生产队有两只斛桶、两只围桶。
  割稻的人都很卖力,你追我赶,割完了一趟又接着割下一趟,手中的镰刀不停地挥动,身上的衣服片刻功夫全都湿透,裹着汗透的衣服,机械地无数次弯腰,一趟稻割不到头是不会起腰的。打稻的人也是挥汗如雨,手心被稻把磨起了水泡,胳膊上、脸上被稻叶和稻芒划出一道道的伤痕。这些都没有击垮天生就有一副铮铮铁骨的农人,为了那一片片起伏的金色稻浪,为了那一抹抹黑色土地上摇曳的希望,他们质朴而执着,勤劳而坚毅,再热再苦再累也要坚持下去,一幅热火朝天的劳动画卷在广袤的田野上铺展开来,格外壮观。“呯呯”的斛桶打稻声,“嚓嚓”的镰刀割稻声,和着人们鼓劲加油的吆喝声,此起彼伏,相呼相应。那火热的场面,那鼎沸的人声,是双抢劳动中最洪亮的强音,是盛夏里最高亢的田园之歌。
  早稻收割完毕,接着就要立即栽插晚秧。插秧先拔秧。天还没亮,秧田里就人影晃动,哗啦啦的水声和人声交织在一起,奏响了一天黎明的序曲。拔起的秧苗要在水里洗掉根部泥巴,实在洗不掉的,就在自己的腿上掼几下,抽一根扎秧草打个活结,随手把扎好的秧苗丢在身后,继续拔秧。约摸早上七八点钟,估计一天插的秧苗差不多了,才洗手回家吃早饭。
  在农活当中,插秧算是一件技术活儿,插浅了,秧根粘不住泥,秧苗会浮起来被太阳晒死;插深了,秧茎浸于水下,会腐烂;插得太密,影响后期生长通风采光;插得太稀,又会降低产量,因此,能下田插秧的基本上都是熟练能手。为了抢时间,赶季节,队里动员每家每户全力以赴,男女老少齐上阵,队长则根据各人的劳动能力明确分工。许多惺忪睡眼的孩子们,在大人的带领下也赶来参战,或打打趟子,或拾秧把给大人插,或插插田块的边角。临近中午,骄阳似火,树上知了好像也在鼓噪着夏日的炎热。插秧的人个个汗流浃背,汗水顺着额头流进眼里,也腾不出手来擦擦,整个田畈像蒸笼一样闷热不堪。腰酸背痛的人们从田里爬上来,脚在发烫的地上不敢长时间站立,肚子也饥肠辘辘地咕叫着。
  下午的太阳更加毒辣,原野上触感不到一丝风,天空湛蓝得看不到一朵云彩,炙热的阳光把水田烤得滚烫。此时,躬身在水田里,上晒下蒸,酷暑难耐;田里的水像烧开了似的,把腿都烫红了,许多人大口地喘着粗气,也有体质不好的人中暑倒在田里,被众人搀扶到树荫下休息一阵子,感觉稍好了点,又接着下田劳作。最难熬的还是在傍晚时分,成群的蚊子和牛虻围绕在耳旁嗡嗡直叫,专叮人的脸上、脖子上等暴露部位,又痛又痒,人们只顾劳作,哪里有时间去赶它们,即使去赶,双手是泥,赶跑了这只,那只又在咬,身上到处都是点点血印。水田里的蚂蟥也毫无顾忌地叮在腿上和脚上,直到肚子吸饱了血才滚落到田里。待忙到晚上八点多钟从田里抬起脚时,每个人从头到脚全是泥巴,尤其是孩子们,像是在泥巴里打个滚似的,根本看不到面庞,只见两只眼睛在骨碌碌地翻转。有的人干脆连人和衣扑向水塘里洗个痛快澡,把外衣脱下洗掉泥巴,回家吃完饭倒头就睡,第二天一早又接着重复昨天的故事。
  “双抢”结束,所有的人都被晒得浑身黝黑,像非洲人一般,一个个疲惫不堪,肩膀、胳膊、腿上全都蜕了一层皮,整个人瘦了一大圈。那样的日子是怎样走过来的,真的是无法想象。这世上也只有农人才真正体会到“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的滋味。
  双抢,一个时代的记忆,一段难忘的历史。那个记忆,让人刻骨铭心;那段历史,让人五味杂陈。艰辛岁月不堪回首,苦涩磨难又怎能遗忘!正因为有亿万农民辛勤的劳动,才让世人免受饥饿之苦,才使我们的生活变得更加幸福。无论社会发展到何种程度,农民为国家做出的巨大贡献都是不可磨灭的;农民们在双抢中表现出来的那种团结协作、吃苦耐劳、顽强拼搏、坚韧不拔的精神,永远值得我们敬重和礼赞!
责编:丁松   排版:夏显亮
作者简介

  

  檀结海,网名涛声依旧。喜欢写点东西,曾在各级媒体发表数十万字的新闻稿;退休后,仍乐以文字为伴,习作散文,作品常见于省内外报刊及微刊平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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