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金州: 怀念火炮
文/程金州(安徽南陵)
禁放鞭炮已有些年数了。记得禁燃禁放政策刚出台时,乡下却照放不误,而城里的鞭炮声就一年比一年稀落了。
我生活在皖南的平原,儿时住在乡下。那时过年,农家各户都会放鞭炮,既图喜庆热闹,也图避凶趋吉。
在我们乡下,习惯把放炮竹称作放火炮,″双响"叫大火炮,那长长一串溜的叫″小火炮"。除夕吃年夜饭前,各户会在大门外将准备好的大、小火炮放掉,但也有少数人家在门外放大火炮,小火炮就燃放在屋里。若逢着除夕下雨,那几乎家家都是在屋内堂间放小火炮,室内烟雾燎绕,硫硝味扑鼻。
我还记得儿时的一筒″双响"为10支,粗些的每筒五毛四分钱,每一支双响的外表都是很好看的花花绿绿的彩纸;细一点的″双响"每筒三毛七分钱,外表包装的是清一色红纸。每一筒大火炮,厂家或用麻线、或用引信捆扎,也见过用早稻草捆扎的。一般的人家会买回一筒双响及几卦小火炮。十支双响,在吃年饭前放三支,到凌晨开财门时放四支,留着三支在正月十五那天放。有少数手头阔绰的人家会买两简双响回家,而那些贫困的人家,仅买半筒即五支,那时供销社柜台也愿意拆零卖的。由引信串起排扣状的小火炮,短的有一百头、二百头、三百头、长点的有五百头、八百头及一千头往上的。一万头的小火炮是改革开放富起来后才见着的,邻里争嘴时,就听人这么发誓: ″今天如果是我错了,我买一万头火炮到你家门口去赔礼"!乡下习惯将一长溜的小火炮每一小支称作″头"。一百头的小火炮一般是吃年夜饭前去祖坟祭祀时放。我父亲生前小气,过年时从来舍不得多买火炮,买回最长的小火炮不过三百头,点着后一会儿就炸完了。听着邻居家的小火炮炸很长时间,我心里就很是失落。
童年的我们,总会在燃放过小火炮的地方找没有炸过的或脱落掉的残炮,然后折断它们,露出黑色的硝药,用烟头点着,看喷出的火舌火花,如果拣到多,就一一拆断,在地上摆成一个圆形,只需点着其中一个,它们便相互喷焰,煞是好玩。
我第一次放"双响"是在十六岁那年。我一个叔叔胆小,当我早早吃了年饭去他家玩时,叔叔拿出一简大″双响",并且递给我一根点着了的《东海》牌香烟。叔叔拿着一支双响给我作抓握的示范: 大拇指与并拢的食指、中指轻捏双响引信上部,用烟火触上引信。我心里虽然也十分害怕,但愣是要面子,拿着双响和燃着的纸烟走到门外,在叔叔叮咛着″不要慌"中,左手抓着一支双响举起稍高过头顶,右手用烟火对准引信,只听滋滋声后,双响挣脱手指,冲向夜空″砰"″叭"炸开,看到夜幕上的闪亮,心里霎时升起一股勇敢的自豪。没想到在燃放第二支双响时,反倒因紧张、害怕,双响竟然在手上炸开,结果是五指熏黄、掌心墨黑,痛得我左手直甩。
虽然用凉水洗过,但左手还是又麻又痛。不过,还有大半截没有熄火的香烟,在叔叔的鼓励下,虽呛出了泪水,可我还是一口一口吸完了。应该说,那支东海烟是我学会抽烟的启蒙。
这些年,城乡禁燃禁放抓得紧,不仅除夕已快习惯了没有炮竹声的寂静,就是红白喜事操办也绝迹了鞭炮声。
又快过年了,很怀念那硫磺与硝药混合燃放之后的味儿;很怀念除夕夜几乎通宵达旦、此起彼伏、或远或近的炮竹声。然而,随着时代文明的进化,环保理念的推行,传统的鞭炮生产行业注定会行将消亡。
有火炮的声响,才有浓浓的年味,才是中国年。幸好,除夕的夜,各地政府还允许非要道、非城区、非山林处可以燃放火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