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谱》有感——下笔不可随便

闻是文化2017-10-13 14:59:15

作者语:书法的五品

现代人学习书法,大多选择从魏碑入手。

魏碑处于隶书向楷书转折时期,不仅用笔变化多端,而且没有拘束,潇洒随意。包世臣在《艺舟双楫》中极力推崇魏碑,他说:书道妙在性情,能在形质,然性情得于心而难名,形质当于目而有据。所以好的书法作品应该是性情形质兼备。清代,学书多从赵孟頫、董其昌,渐渐形成没有个性只图形质的管阁体,包世臣大声疾呼碑学的重要性,以龙门二十品,张猛龙碑,张玄墓志为代表的魏碑,被推上了一个极高的位置。后来,康有为著《广艺舟双楫》也极力推崇魏碑,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带有魏碑意蕴的书法,的确比纯粹的楷书要富有个性而且古意盎然。

自己学书从唐楷入手,后学王羲之行书,魏碑始终没有涉足,这当是自己必补的一课。读《艺舟双楫》,包世臣关于书法的五品很吸引我。他说:平和简静,遒丽天成曰神品;酝酿无迹,横直相安曰妙品;逐迹穷源,思力交至曰能品;楚调自歌,不谬风雅曰逸品;墨守迹象,雅有门庭曰佳品。

书品如人品,品书如品人,这五品我都喜欢,最喜欢得是神品,妙品和逸品。

读《书谱》有感

-wenrong

文质彬彬 然后君子

《书谱》是唐代书法家兼书法理论家孙过庭所著。开篇说自古善书者,汉魏有钟繇,张芝之绝,晋末有王羲之,王献之之妙,有人说这四人乃古今特绝,遗憾的是今不如古,古质而今妍。对于古质而今妍的观点,孙过庭给与了批判。他说,质朴的风格是随着时代的风气而产生,妍美的风格也是随着社会风俗而变化,书写的形体也会跟着时代前进的脚步而发展,重质朴也罢,重文彩也罢,贵在虽好古却不背离时尚,虽趋今但不沾染时弊。正如孔子所言“文质彬彬,然后君子”。

读罢此言,终于明白了书法要与时俱进的道理,而且传统与创新,质朴与文彩要并用,才是有生命力的书法。

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审美趣味,有一个时代的时代特征,大唐的风格,一看就是大唐的,魏晋风度一看就是魏晋的,字的本质没有变,变得是时代的风尚和追求。

有人说好诗在唐代已经做完了,好词在宋代达到了巅峰,书法亦然,古人的书法已经达到了极致,今人只能追摹古人,而且今人的字愈有古风古意才好。在文化衰落甚至断绝的今日,我们能重新找回书法,找回书法美的真正含义,像古人那样创作出宁静,大器,持重,典雅的东西已属不易。

所以先好好抓住最本质的东西,有了质再求文,文质彬彬,然后君子,做书做人都当如此吧。

道法自然

孙过庭说他20年留心翰墨,虽然没有炼成入木三分的功夫,但从未动摇临池苦学的心愿。

对于所有热爱书法的人,这一点应该是相同的。迷恋书法,孜孜以求,也许难以成名成家,但对书法的爱好和追求从不停止,就像有人爱戏曲,爱摄影,爱古玩。。。。。。凡有所爱,自成境界,因为有爱,自有独特的人生,别样的世界。

孙过庭接下来用一段生动形象的比喻来说明书法的美就是大自然的美,书法美到极至就是大自然美的呈现,点画之间气象万千:“观夫悬针垂露之异,奔雷坠石之奇,鸿飞兽骇之姿,鸾舞蛇惊之态,绝岸颓峰之势,临危据槁之形;或重若崩云,或轻如蝉翼;导之则泉注,顿之则山安;纤纤乎似初月之出天涯,落落乎犹众星之落河汉。”

原来我手下的一点一划都是大自然某一个瞬间的呈现,不过这种呈现不是谁都能做到的,道法自然,书道亦然。

下笔不可随便

书法的一点一画,呈现出大自然的万千气象,达到这一境界,不是单单靠力气,“信可谓智巧兼优,心手双畅。”

书法是物我两忘,是灵魂的吟唱,是生命的舞蹈。孙过庭在《书谱》中特别强调了下笔不可随便,所谓“翰不虚动,下必有由,一画之间,变起伏于峰杪,一点之内,殊韧挫于毫芒。”可见书法的美来之不易,一点一划均不可仓促随便,它需要沉思静气,成竹在胸的修养,这种修养是内在的,是生命的状态,无法作假。

下笔不可随便是一种敬畏的表现。恰如茶道,喝茶之前先要静心,甚至冥想,接下来有一整套的程序。书法是道,程序亦不可马虎。从技到道,乃天壤之别,随随便便提笔就写,是对书法的亵渎。

想起那日在民俗博物院写字,真是万分痛悔,不过那时真的不懂,现在算是明白了,面对一张白纸,就像面对天与地,在天地之间,如何渲染你的情感,创作你的图画,铺排你对美的感知,绝非易事。

大书法家蔡邕曾言:书者,散也。欲书先散怀抱,任情恣性,然后书之。

以我目前的状态,书写之前,更需要静心,放松再放松,成竹在胸,方可提笔写字,这应该是学书的初级阶段吧。

书法的同源异派

书法的发展像一条大河,从仓颉造字开始,书体随着时代的发展而发展,经历了篆、隶、楷、行、草的演变,时至今日,每一种书体都是艺术,都值得去研习。“篆尚婉而通,隶欲精而密,草贵流而畅,楷务检而便。”掌握了这几种书体的特点,然后灌注自己的精神气质:“禀之以风神,温之以妍润,鼓之以枯劲,和之以闲雅。”就可以成就一幅书法作品。

有些人专精一种书体,往往是在博采的基础之上,突出一种成为自己的专长。

孙过庭在《书谱》中特别强调了楷书和草书的相同与不同之处。他说:“草不兼真,殆于专谨;真不通草,殊非翰札。真以点画为形质,使转为情性;草以点画为情性,使转位形质,回互虽殊,大体相涉。”意思是说,习草书如果不兼通真书,就会显得不够专注严谨,习真书如果不兼通草书,写出的字更难成为佳作,因为真书以点画分布为形体本质,以纵横盘桓为精神趣味,两者虽然在表现形式上有很多不同之处,但在根本上却相互关涉。

所以单从楷书和草书的关联就可以看出成为真正的书家,就要熟悉研习每一种书体,百炼钢化为绕指柔,方可随心所欲,下笔生花。

书法的天时地利人和

孙过庭在《书谱》中谈到写字时有五合五乖,“合则流媚,乖则凋疏”。

心情愉悦是一合,知音在场是二合,气候宜人是三合,纸墨精妙是四合,兴之所至,急于挥毫是五合。五乖分别是:心急身懒为一乖,意不情愿为二乖,天干气躁为三乖,纸墨一般为四乖,情绪低落,下手无力为五乖。无乖五合被孙过庭视为自己的书法秘籍,他说“若五乖同萃,思遏手蒙;五合交臻,神融笔畅,畅无不适,蒙无所从”。

反复玩味,方明白一幅好的书法作品,也是天时、地利、人和的产物。首先,书法是心灵的图画,心情不佳很难成书,心情好,周围的环境适宜,身边有知音,心有所感,手有所应,正如王羲之《兰亭集序》“是日也,天朗气清,惠风和畅,仰观宇宙之大,俯察品类之盛,所以游目骋怀,足以极视听之娱,信可乐也”。王羲之的《兰亭集序》堪称天时、地利、人和情况下的绝佳作品。

孙过庭说:“乖合之际,优劣互差,得时不如得器,得器不如得志”可见一个人的心情志气又是最关键的,这也是一个人的性格气质所为。

认识一位书法家,每日黎明即起,挥毫不止,书法很有功夫,可是他为人小气,看他的字总伸展不开,正是“不得志”的表现。

书法与抒情

孙过庭言:王羲之的书法能够成为一代宗师,“岂唯会古通今,亦乃情深调和”是说王羲之的书法不仅融会古今,而且情意深挚,笔意和谐。

王羲之乃性情中人,富有情感,这一点从王羲之的传记中可以看到。书法,说到底是抒情的东西,什么样的心情,写什么样的字,什么样的文字内容,用什么样的字体去写都有讲究,好的书法作品是形式与内容的高度统一。记得一位老师曾说起他的一幅字,是纪念红军长征的一幅书法作品,他要写“娄山关”三个字,娄山关是红军长征途中的重要关隘,也是红军长征的一个转折点,毛泽东有诗纪念。这位老师反复思考这幅字的内涵,最后决定用雄浑的大篆来表现,以呈现了“娄山关'的自然、历史与政治内涵,结果展出时好评如潮。

孙过庭说,王羲之留下了好多书法作品,所传达的情感都不一样,他写《兰亭集序》兴致飘逸,因而书法也显得神韵超绝,他写<乐毅〉时心情忧愤郁结,写《画赞》时则意绪瑰丽多奇,写《黄庭经》则超远虚无,写<太师箴〉又豪放而纵横,正是心情内容书体的一致。

运笔与运气

孙过庭《书谱》在运笔环节中提出了“执、使、转、用”4个法则。

所谓“执'是指执笔的深浅长短,“使"是指运笔的轻重缓急,"转"则指运笔过程中钩还盘曲的动作,"用"是讲点画向背方面的呼应。运笔的过程乃书写的过程,物我两忘方能进入境界。记得一位朋友说他写字曾写得泪流满面,我没有体会,但知道那是写进去了。“执使转用”是运笔的技巧, 但技术性的东西没有大道统领终难进入境界。 清代一位书法理论家言:书之大局以气为主,“使转”所以行气,气得则形随之,无不如志。又言:字有骨肉盘血,以气运之,精神乃出。不按则血不融,不提则筋不劲,不平则肉不匀,不颇则骨不骏。

都说书法在某种程度上是一种气功, 气韵贯通,书法就活了。 就像一个人气血旺盛,精神气质自然不同一般, 有气无力,血流不畅是为病人也。技巧要掌握,关键是气血,吾善养我浩然之气, 旺盛的气韵在一幅书法作品中一贯到底,才算是一次创作。

想起那日民俗博物院里, 周祥旁边说一个字我写一个字, 哪里谈得上“以气运之”,无知啊无知。

学书如庖丁解牛

庖丁为文惠君解牛,手之所触,肩之所倚,足之所履,膝之所踦,砉然响然,奏刀騞然,莫不中音。合于桑林之舞,乃中经首之会。文惠君曰:“嘻,善哉!技盖至此乎?” 庖丁释刀对曰:“臣之所好者道也,进乎技矣。始臣之解牛之时,所见无非牛者。三年之后,未尝见全牛也。方今之时,臣以神遇而不以目视,官知止而神欲行。依乎天理,批大郤,导大窾,因其固然。技经肯綮之未尝,而况大軱乎!良庖岁更刀,割也;族庖月更刀,折也。今臣之刀十九年矣,所解数千牛矣,而刀刃若新发于硎。彼节者有间,而刀刃者无厚;以无厚入有间,恢恢乎其于游刃必有余地矣,是以十九年而刀刃若新发于硎。虽然,每至于族,吾见其难为,怵然为戒,视为止,行为迟。动刀甚微,謋然已解,如土委地。提刀而立,为之四顾,为之踌躇满志,善刀而藏之。”

文惠君曰:“善哉,吾闻庖丁之言,得养生焉。”

孙过庭言学书如庖丁解牛。今天重读庄子这篇著名的文章, 领悟更为深刻。 庖丁三年之后,不见全牛,从此见牛以神遇而不以目视,解牛如同音乐舞蹈,合于桑林之舞,乃中经首之会,学书也需要苦练3年之后,才有些许感觉。

明代书法家倪苏门在《书法论》中说,“凡欲学书之人,功夫分作3段,初段要专一,次段要广大,三段要脱化,每段要三五年,火候方定。”

可见学书要耐住寂寞,用工不到,便差之毫厘,失之千里,只有心不厌精,手不忘熟,意先笔后方能翰逸神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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