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行健丨小说/老了就一塌糊涂(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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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新干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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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张行健: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山西作协主席团委员、国家一级作家、山西文学院首届签约作家、省委联系的高级专家、临汾市作家协会主席。1983年开始发表作品,先后在省内外文学刊物《山西文学》、《黄河》、《人民文学》、《中国作家》等刊发表中篇小说30余部,短篇小说50余篇,散文100余篇。作品曾被《中篇小说选刊》、《中华文学选刊》、《作品与争鸣》、《散文选刊》、《读者》、《名作与欣赏》、《中国文学》(英文版)(法文版)转载与翻译。先后出版小说集《天边有颗老太阳》、《黑月亮》、《倾听生命》、《在故里上空飞翔》;散文集《我的乡村我的田野》、《北方的庄稼汉》、《祖槐寻根》、《故园丹青》;出版长篇小说《天地之约》、《古塬苍茫》等。作品曾获人民文学奖、山西文学奖,第二届、第三届赵树理文学奖;黄河文学奖、山西省五个一工程奖、山西优秀签约作家奖;娘子关优秀作家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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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行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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脑袋在寻找枕头
八月是黄黄红红的季节。
东山坡里谷子黄了,糜子黄了,豆子也泛了一层浅黄。老日月棒子呢,更是黄得不可收拾,长长短短粗粗细细的穗子们,硬是撑开皮子的包裹,露出黄黄的颗粒,像东山村的老汉们开口笑时,露一排黄黄的门牙。
坡里高粱红了,园里花椒红了,树上的枣子也争先恐后地红了屁股,红了腰身,红扑扑玛瑙一样缀在空里。那是日头晒的,是秋风涂的,是村里大姑娘小媳妇红红的衣褂们映衬的。
有趣的是,这样的季节有村里在南方打工的几个青年男女也回来过。出去时都是黑黑的头发,这一回来,却顶了一头黄黄的发丝,有麦黄的颜色,也有杏黄的样子,他们如顶了一丛丛草黄,在村巷里自由跑动,引起一阵秋风般闲言碎语。好在仅有十天半月,秋风又卷着一顶顶黄发和零碎言语,送他们去了南方。
小仔蛋子烧包的,尽学坏吧,看看成了啥样,敢把麦秸当头发呢,鸡的样样,鸭的样样。村里的刻薄人这样说;年轻人,浪荡哩,谁没有浪荡的几天,作吧、作吧,赶上这年月哩!村里的开通人这样说;村人长有自个的嘴子,嘴子里又有一条活泛的舌头,舌头上下左右滑动时,便有各样的话语喷出,溅出,弹出,给寂寥的山村添几缕生动。
日子便在寂寞和生动里过去。
可怕的是,这样有黄有红的季节,不少村人的眼窝也红了,那可不是高粱映的,不是花椒熏的,不是树上的枣子耀的。村人说,是山风吹来了城里的脏气,把红眼病刮到了村里。
这红眼病也着实可怕。起先是觉得眼窝痒,眼窝涩,探探手去轻轻地揉,一揉,便有隐隐的酸,微微的辣,袭上眼底,泪水趁机溢漫眼眶,泪珠一浸,眼珠眼仁,眼皮眼角,一起刀割一样地疼了,那种割, 是细薄刀片的轻割,细划,从眼部一直就疼到心里去了。
三日四日时,两只眼窝且红且肿、眼角有擦不完的酸水,烦心地溢流,把上下眼皮,浸泡得胀大虚幻。就如同树上的或掉落地下的枣子,经了连阴雨的多日淋打、肿胀、开裂、溃烂,扩散一些潮湿的霉气。
起初是三、四人眼疾,之后是三、四十人,八、九十人,一、二百人了。多是媳妇娃娃婆子老汉家。
五老汉庆幸自己的老眼没被传染。
他是那种一会儿也闲不住的勤快人。地里的秋庄稼再等些日子才收呢,他就想把屋里屋外,院子的旮旮旯旯都好好收拾一遍。好堆放玉茭、好晾晒豆子,把西屋的杂物清理出来,收拾成宽大库房,好让玉茭棒子还有高粱豆子们安逸地过冬。
当然,五老汉还怀了一丝欣喜,那就是明天要参加他的四哥四老汉的七十寿席,要见不少老亲戚,虽说和四老汉是两座院子,他家里也会来一些亲朋好友的。五老汉就得把院落收拾得要比平日干净。
其实院子还是零乱的,处处堆放些可有可无的东西,庄户人家的杂物啥没有呀,过光景哪样能缺少嘛,棍棍棒棒柴柴草草扔了可惜,堆放着一时也用不上,就索性让堆着吧。原想要整理得齐整点,顺一顺,码一码,分门别类地拾辍拾辍,就是不想去下那个手,不想去弯那个腰,老了身子骨就钝了,起先看不惯的杂乱,看着,眊着,便也顺了眼。
懒于收拾的缘由还有一个,那就是在外打工的儿子儿媳近日不回来,前几天五老汉去过电话,强调了他四爸的七十大寿,还有中秋节也快到了,一家人团圆几天,小孙子眼巴巴地盼着他的爸他的妈,说话间大半年没见了。儿子电话里说,他们中秋就不回了,但要汇去大钱伍百块,抽出一百来,作为四爸的礼洋,算是当侄子的一份心意。年前再回吧。这样,可省下两人的路费,还不因请假而扣工资。儿子算计得精细!五老汉想,那就到年前腊月天,再好好拾辍院子吧,也省了老汉的动弹。
四老汉七十生日这天,五老汉一早就去了他四哥的家。
按乡俗,作为侄子侄女的晚辈儿,大爸小爸过寿,是要做花馍、献寿桃的,五老汉儿子儿媳不在,自个又不会做,便在村里的小食品店里买二斤煮饼三斤点心,沉甸甸提了,他要把儿子儿媳的孝心提给他们的四爸嘛。
四老汉院里一派热闹,有祝寿的乡邻、有外村的亲戚。穿插游走在院里的,还是乡邻中的帮忙者,剥葱扒蒜端盘洗碗,挑水添炭者忙得不亦乐乎。招呼客人的叫支客,三俩个支客满脸堆着朴实的笑,张着嘴子,发放出嗬儿嗬儿的瓷实的热情,把来客按辈份让到不同的桌子上。
五老汉是长辈,又是寿者的胞弟,一进院子便被支客相扶、相搀、相让,手里的点心早被人接了去,人已被支客扶到院心的上桌上。上桌又叫上席,是尊者之席,五老汉的四哥四老汉,早已坐到主位上咧。
五老汉兄弟五人,他排老五,老大、老二、老三,已先后殁去,仅剩下老四和他,老四的身体,也大不如以前,尤其是脑子,一会清楚,一会糊涂。脑子清楚时,常常到地里,拾些柴草回来,割些青菜回来,喂猪喂羊,剁碎了喂鸡儿;还掂一把扫帚,把院子呀,院门前的那片地方,扫个干净;脑子糊涂的时候,一人在村巷里,总也找不到自家院门,常常摸到别人家院子里,惹得人家的狗儿们,愤怒地吐着舌头,朝他咬。这样弄得儿女们非常担忧,在外打工也不安心,担心什么时候,老汉会走丢了。
今儿,四老汉被人簇拥着,笑眯眯坐在主位上,一脸纯真的笑。五老汉走到桌边时,四老汉朝他笑着,欠欠身子示意坐下,还摸过桌上的纸烟,抽出一支,让他;看来,四老汉今儿脑瓜清楚,办七十大寿嘛,喜庆着哩。五老汉摆摆手,表示不抽,他破例叫了一句四哥:
“四哥这几日身骨还好?饭量还行?气色看上去不错嘛!嗬、嗬”说着问候的话,五老汉坐在四老汉身边。
在乡村,特别是东山根下一带的村落里,有着不成文的风俗。老汉家一上了六十,过了花甲之岁,兄弟之间碰着面,当弟的再不张口叫哥了,就那么哼一下,打个招呼。六十七岁的五老汉,也有多年没叫过他的四哥了,今个喜庆,五老汉就破例叫一声四哥,四老汉颇觉突兀,喝茶杯的手一抖,有茶汁从指缝里流下。
这一桌上席坐满人时,开席的时辰也快到了。
这一桌子不是本家,就是亲戚,都是平辈的老汉,大多年超六十,在问候四老汉时,也捎带问候一句五老汉,就如同之后祝寿的晚辈儿,在给四老汉敬酒之后,就立时给他五老汉敬酒一样。
这一桌有三个害眼病的,五老汉看得真切,那眼窝真肿得如烂枣儿;再转头看其它桌上,也看到不时擦眼抹泪的人。五老汉一时害怕,怕染上眼疾,家里还有一摊子活计要做。此时敬酒的晚辈和亲戚一拨一拨上来,大伙儿一句一个四叔一句一个五叔,见四老汉来者不拒兴奋地开喝,五老汉哪经得起这般敬劝,也索性大口小口地喝下。
醉眼朦胧时,五老汉也想给四老汉敬杯洒,表达一下弟弟的庆贺心情,不料酒瓶却被四老汉紧握手中,反而给他倒了一杯。四老汉两眼迷离,双手端了酒杯递到五老汉跟前,说了一句让全桌人惊讶又可笑的话:“五哥——,我给你敬杯酒呀——”
五老汉一时也吃惊,只惊了一下,就知道四老汉又犯了糊涂的毛病。忙说道:“四哥,你喝多咧,我是你弟嘛,这咋能搞错?”
不料四老汉却较了真,非让他喝不行,一边说道:“你是老五,我是老四,五肯定比四大的,你不就是我哥么——”。
一桌人哈哈笑了,都知道老汉今天喜糊涂了,只是刚刚还清楚哩,转眼就不行了。
五老汉只好顺了他,连声附合,随即喝了那杯酒。
你敬一杯,他劝一杯,还有同桌的互敬互劝,五老汉不觉间便喝高了,脑袋晕,眼窝花,身骨也轻飘飘发酥。他发涩的眼睛,看到满院里人们身影的移动;人们吃喝的大嘴,那嘴因吃喝而张开,而说笑,形成一口一口的洞了;还有,院子照壁上贴着的红红寿字,秋阳的照射下,愈发地泛红,把人们的一只只、一对对的眼窝,也映得红了……
五老汉是被乡邻和晚辈们扶回家的,他压根记不起是怎么离开席桌,离开四老汉的家,当脑袋有一点点意识时,他弄不清自个在哪里,脑袋晕晕乎乎,觉着天地在转,眼窝睁了几睁,也未能睁开。下意识探出手去,一摸,摸到炕头窗台;二摸,摸到台上水烟袋;三摸,摸到火柴盒子。这无疑是自个的家。奓起一只耳朵,听一下,屋里屋外哑着,没动静;再听,有风吹风门的声响;三听,隐约的有花狗的低吼。哦,肯定院门没关,院门开着,门外稍有动静,或人走,或车过,花狗总要狺狺几声。五老汉有心关门,却无力起身,索性就那么躺着,像睡去又似乎醒着……
不知过了多久,五老汉颇觉脑袋难受,脖颈也难受,猛地醒一下,发觉脑袋下面空空如也,哦,枕头哪里去了?伸开手去,四周一摸,除了被角,就是被子紧靠的墙壁,还有脑袋前的窗台。
枕头哪里去了?
五老汉自问着,他想,脑袋枕着的枕头,怎会找不见了?枕头不会自个跑到窗台上吧?
手摸不到,就睁眼找吧,眼却不听使唤,睁不开了。
这咋回事嘛?
五老汉心下一急,便狠劲去睁,双眼先是涩,再是糊,后是疼,针扎一样地疼,剥皮一样地疼,接着,就有酸酸的水,辣辣的水,咸咸的水,在眼里浸蚀了。
把他家日的嘛,把他家日的嘛……五老汉连声骂着,就是灌了些猫尿嘛,咋就成了这怂样?猫尿灌肚子里,又没灌进眼窝里,咋就成了这怂样?
五老汉当时并不知道,他感染了眼疾,四老汉闹寿人多,有红眼病者传上了他。
其时,五老汉已十分地困乏,因脑袋下没有枕头,又无名地恼怒,想象着乡邻或是晚辈后生家,扶他回来,进屋就趁势扶上了炕头,脑袋便朝了窗台,谁知他平时是脚朝窗台,而脑袋朝了炕沿的,朝哪头也好,总得给脑袋下塞条枕头呀!他埋怨乡邻晚辈的潦草,马虎,又怀疑是自个因为翻身,因为伸胳膊蹬腿,把枕头拨到了一边去。
合着眼,五老汉用脑袋试探,一伸一缩的那种,朝左右两边也朝了前后方位,如一只苍老的乌龟,在伸展着脑袋,在探索着虚实。
这样,一伸一探中,身子就颠倒过来,脑袋就朝了炕沿,终没有触摸到那条油腻的老枕头。由于费劲地寻找和伸探,原本就苍老的脑袋,折腾得困乏沉重,索性枕了一条胳膊,烦躁懊恼地入睡……
其实,那只卑琐的老枕头,就一直畏缩于炕角,睡梦中被他酒后不安分的脑袋,拱到了一边,翻身时又被他的一只脚,踢到炕角了,老枕头委屈地受到冷落,像村里受到冷落的老者一样。
枕头是老伴儿过世那年缝制的,当时缝制了一对,另一只她还没顾上枕呢,人就过世了,正好装进了棺材,枕到了另一世界,那年她刚刚六十,生日还没到呢,便匆匆上路。
便剩下孤伶伶的这条枕头,每夜陪着五老汉。想来已经七年了,七年光阴,儿子儿媳在外打工,这只枕头也无人拆洗,五老汉自个也手笨,枕头套子油腻光污,果真成一条老枕头了。
五老汉少毛多皮的老脑袋,因没能找寻到枕头,就那么枕了自个的右胳膊睡了去,还昏天黑地做了一些梦,老伴儿在梦里给他拆洗被褥,还浆洗了枕头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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鼻孔在寻找茅房
五老汉是被一泡尿憋醒的。
他弄不清什么时辰,是小腹的憋胀催他醒来的。下意识里,前倾着身子,探下手臂,去炕窑处抓摸尿盔,放尿盔的炕窑都空洞着,像他空洞的家,再去抓摸的时候,五老汉忽地想起,昨晚他压根就没提回尿盔。往常,当然是临睡前的傍黑,他先是关院门,脚步便顺带着,拖了身子去到茅房,有尿没尿总要滴哒几点,这才在茅房的内墙根下,提了尿盔回屋。昨晚是被人搀扶回屋的,有谁会给他操这份心思?
挣扎一下,五老汉坐起身子,使劲睁一下眼,眼皮紧粘着不愿睁开,亦涩亦疼。他忽地意识到,自个儿是患了眼疾,莫非是昨儿个四老汉闹寿的场面上,人多感染了他?自然就想到几个烂眼皮掉酸水的主儿,坐得离他并不远,还互劝着酒,他喝下烂眼皮的酒,自个的眼皮也烂咧。
五老汉心里怕怕的,怕这狗日的眼疾,误他好多的营生,这样的季节,活计全堆在一圪瘩了,都要一样一样去做,他却红了眼仁烂了眼皮,咋就凑了一起?
脑袋依旧沉着,晕着,眼窝依旧合着,闭着。五老汉凭着印象,两只光脚在炕下的砖地上勾了一圈儿,终于勾上了鞋子,脚趾努力地穿上,才觉有些不适,左右脚把鞋子穿错了,错就错吧,总比光脚强,伸出双臂,展开双手,在眼前摸着,划拉着,其实是盲人一样在开着道路以防碰着障碍。五老汉小心着,脚步移动着出了屋门,出了厅门,厅门倒是虚掩着,厅门外的两扇风门,却有开有合,在夜风里一张一翕,如一个气短老汉的咳嗽。五老汉也大咳一声,喷一口酒气,吐一口浓痰,脚步谨慎着挪到台阶下。
秋夜渐凉,五老汉在游荡夜风的院落里,嗅到了秋田的气息,一股一片地袭来,浓浓的,让他的鼻头发痒,高粱和豆子的气息是香的,玉茭子和红薯的气味是甜的,还有更多土腥味儿的庄禾,在他宽大的院子里弥漫,扩散……。五老汉知道,再有半月二十天,秋庄稼就得一样一样地收割运回了。他也得做好这个季节里忙碌前的准备。
可是,这眼窝,这狗日的不争气的眼窝,就枣子一样红了,就刀子一样切割疼了,就胶水一样死死粘住了。这真耽误五老汉的活计哩。耽误了活计还不怕,别误了每周六到镇上的小学接孙子,这可是比秋庄稼要珍贵的宝贝疙瘩。儿子儿媳在远处打工,就把这小家伙交付给当爷爷的了。为这,家里还专门按了电话,隔三差五的,不是儿子便是儿媳,就打来电话,三句五句后,就问到他们宝贝儿子了。就是他们不问,五老汉也把小孙子当作头等大事地器重。乡俗说,人的心,像树根,朝下扎,朝下亲。一到星期五六的日子,五老汉就有急切见到孙子的欲望。为这,他时常忘记农历的日子,却记牢了某天属于星期几。今儿,离接孙子的星期六,还有三天,这短短的三天,他这不争气的老眼窝能好了不?万不可影响接孩子的大事。
五老汉这样想着,因为分了心思,脚下就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趔趄了一下,身子歪歪的,好在没有倒下。绊他的东西是一口破旧的生铁盆子,圆形的,边沿已经豁豁牙牙,那是被日月磕碰的。早先是家用的洗脸盆,有了不少豁口后,才退居二线充当了狗食盆。平时,狗食盆子在大门边的墙根下放着,现在咋就跑到院心里了?一直卧在院门侧的小花狗,此时哼哼唧唧,在五老汉的裤腿下,嗅着,拱着,似乎是撒娇,其实是饥饿的样子,要吃食呢,怪不得把盛食的盆子,也拱到院心里了。平时,一早一晚,他要喂两次狗儿的,昨天就连一顿都没喂,难怪狗日的拱盆子呢。五老汉感觉到小花狗在急切地摇摆尾巴。他的裤腿,被一条饥饿的小尾巴一扫一扫掠得执着。这时刻五老汉顾不上花狗儿,他忽地想到一夜没关的院门,夜里有风,风拍打着木门,一张一开的样子,弄出啪啪声响。他忠实的花狗,忍饥挨饿,就卧在门口,屁股朝里着,而脑袋和嘴巴朝了门口,准备随时迎击夜色里的不速之客……,想到这儿的五老汉,心里滑过一片激动,想着天亮时,好好喂喂狗这东西。
五老汉是个方向感极不好的人。平时在地里弯腰埋头干活,直起身子来,往往就分不清东西南北。走亲戚也是,常常跟随了人。如果仅他一人,出了亲戚家院子,一时三刻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这会儿也是,好不容易凭感觉关好了院门,辨别的感觉就在夜色里倏忽消散。他真弄不清摸到哪处,才是他家的茅房。
五老汉是个很讲究的人,换句话说,是个讲卫生的人,这样干净利落的老汉,在乡村里也不少见。别看他是一庄稼户,整天在地里拱着,在粪堆里刨着,身上的衣裳却不曾沾多少土屑粪屑,黑是黑来白是白。五老汉大约属于这一类。邋遢些的老汉,别说眼有疾体有恙,就是平时,在自家的院子里,懒得朝茅房走了,便松了裤带,随便挪到一棵什么树下,哗哗啦啦就能洒起尿来,自家的院里,讲究啥呀,避开儿媳的眼窝就成。五老汉不成,不可以这样,即使院里只有他一人,即使为了干活计把尿憋着了,他也要规规矩矩小跑步颠到自家茅房里,正大光明放一泡。
方才想着花狗儿,想着关院门儿,意念里就淡漠了洒尿,这会儿说到洒尿了,五老汉又感到前所未有的憋胀,可是茅房一时摸不到了,越摸不到心里越急,而下腹的憋胀越厉害。使劲睁一下眼窝,眼窝涩涩疼不愿意睁开,下腹却有一股热流冲撞着他,直上直下的样子,气势汹汹的,如同村巷里喝了酒的年轻男人。劝说不住,控制不了。五老汉理性地憋着,还是有那么一小股起义造反,似乎呐喊着举了棍棒呼啸向下。五老汉呻吟一声,便觉裤裆里一片湿热,他遗尿了。好在大部分被他强憋回去,他有一个短暂的舒缓空间,他得利用这空间快快找到茅房,快快排掉残余的部分。
夜里有些清冷,秋意凉凉地涂在院子里,也把仲秋的气息在院里扩散。
五老汉两孔宽粗的鼻洞里,有粗壮的鼻毛尖锐地刺出。这刻儿鼻毛一探一探,如同蛇信子在刺探情报。透过从田野里飘来的庄禾气息,他要嗅出自家院里的味道。嗯、嗯、他抽动着鼻孔,轻轻地就嗅出了去年堆下的一大捆麻杆,麻籽的那种浓浓的香和麻杆的那样淡淡的麻,在夜里的院落里轻轻飘着,这是他准备近几天里要做的活计,把麻杆披下来,把麻皮剥下来,蘸着水,拧成麻绳儿,要不,过一个多雨的季节,麻皮就酥了麻杆就沤了。只有冬里烧柴禾的份儿……。麻杆捆子靠南,应该就是鸡窝了。五老汉仅挪动了三五步,鸡窝里热烘的味道,伴和着鸡屎浓浓的臭味,便刺激了他的鼻孔——
哈——跌——五老汉在静寂的秋夜里,打了一个深长喷嚏,显然已接近他的鸡窝。喷嚏使他清醒了一下,一颗六十七岁的已经苍老的心,吊起来,悬起来。可不是么,昨晚,因为醉酒,鸡窝也没有堵上,院门没关,鸡窝没堵,万一溜进来黄鼠狼或小狐狸,那就不费力气一窝全咬啦!五老汉闻到鸡窝上端母鸡下蛋的卧窝里,铺着麦秸的味儿。探出手去,弯下腰去,摸到了鸡窝小门洞,一条胳膊伸进去作抓捕状,窝里便炸起鸡婆儿的惊叫,这下他放心了,鸡们儿还在,侥幸没溜进黄鼠狼,如溜进来,一窝鸡的血全被吸了……五老汉养了五只母鸡一只公鸡,六只图个六六大顺,公鸡尽职尽责,如一个家庭的家长,引了五只鸡婆,土院里觅食,粪堆上刨挖,还要把活动范围,扩展到村巷里。鸡婆只顾埋头找吃,这就苦了公鸡,要照护团队,怕落下哪怕一只,碰到或找到蝎子蜈蚣之类虫子,还殷勤地叫唤几只鸡婆,让它们先吃。公鸡主要防犯的,是巷里别家的公鸡,对自家母鸡的骚扰,每到这时,公鸡就通红了脸子,瞪圆了眼窝,抖动起脖毛,与情敌决一死战,直斗得尘土飞扬,鸡毛乱飘,非分出个高下不可…… 五老汉有时看到这一幕,觉得公鸡很不容易,起码比自己辛苦,自个除为光景操心,在土地里下力气外,没有女人的困扰了,老婆子早死多年,自个儿也已衰老,先不用操女人的闲心咧。每看到自家的公鸡斗得血溅羽毛,五老汉就莫名地为自个庆幸。
母鸡们倒还勤勉地下蛋,鸡窝上端的卧窝里,每天都可以在麦秸草里摸出一枚两枚的,母鸡们不张扬,悄悄卧窝,静静下蛋,很像自家女人年轻时一样,一切都静悄悄进行。不像别家的鸡儿,三五天生一个蛋,呱呱呱叫个没完没了,张扬得让全村人都知道,它是个会生蛋的鸡。
儿子多次打来电话,让他不要俭省,不要让小孙子都把鸡蛋吃了,他该吃时还是要吃的。他的身体好了,才能把家里的一摊子拿下来,他们在外面打工,也可以把心放在肚子里。
五老汉知道这个理儿,小孙子到镇上读书,不能像在家里一样,冲着吃蛋,煎着吃蛋,炒着吃蛋,不方便了。但五老汉会把鸡蛋腌在瓷瓮里,每星期送孙子时,给他带十几颗,保证一天吃两颗的。当爷爷的能让孙子受委屈么?五老汉本人却舍不得去吃,他一天一天地把鸡蛋收到一个罐子里,罐子一天天满起来时,村巷里就有人喊叫:收鸡——蛋——;收鸡——蛋——
是鸡蛋贩子来咧,到他院门口,停下,在花狗儿的汪汪声中,插空再喊一嗓子,鸡——蛋——,贩子早和他成了熟人,估摸他的罐子满起来,才驻留脚步,朝里一喊。
贩子收的价格肯定便宜,比零卖市场一斤少了五角,少就少吧,贩子就挣这差价,这样省事呀,还省了到集镇零卖的功夫。
这样半月二十天,五老汉就买一次鸡蛋,他是一颗都舍不得吃的。鸡屁股还真顶事,二、三十块,四、五十块,对老汉就顶了大事儿。他知道儿子在外打工不易,存一点钱更不易,而以后花钱的地方又太多,屋子要翻修哩,孙子要上学哩,还想买个小四轮哩……农村的光景像叫花子的手,处处是朝你讨要的地方。五老汉能省一点是一点,能挣一点是一点,光景有时要从牙缝里过嘛。
堵好鸡窝的五老汉直起腰来,就有猪粪长时间沤着的污臭味儿朝他袭来,他晓得,鸡窝紧挨猪圈,猪圈又靠着茅房。由于夜里疏于关门,就担忧新抓来的小猪崽的安危。
儿子不让他养猪,怕当爹的上了年岁,累着。养猪很麻烦,一日三餐自然少不得,还得不时地吃些青草,老爹除忙了地里活计,家里的活计,还得挎上筐子到山峁上沟涧里割青草,弓腰撅屁股。当儿的不忍心老爹的辛苦;
儿媳也劝他不要养猪,怕公爹费了心思,人的精力十股股,地里分三股,家里分三股,还得把四股花费在她的儿子五老汉的孙子身上,如再把这点仅有的四股拿出来,花费在猪娃儿的身上,那她的孩娃只能得到两股了。在外打工的儿媳更操心她的孩娃儿。
夏天出槽了一头大猪,五老汉感觉好轻松,像一个摆脱了家室拖累的单身汉,从头到脚都是轻爽的,也决计就这么轻爽下去。没过两个月,心里却一天天地空落,就如同院里空落的猪圈。坐在猪圈墙上抽烟,老是念想着有头小猪崽喂养;到邻家串门,脚步不自觉地溜到猪圈边,看着别家里黑的猪白的猪,正在噌噌长膘,猜测着出槽的日子,羡慕自然写满了脸上的皱褶。一日赶集,终于抓回了一头小黑猪,他空洞的猪圈,终于鲜活了内容,虽说喂食麻烦,老汉愿意受这份繁琐,小猪踏实了他的心。
啰啰啰……
五老汉此时心虚地唤。
一夜的院门敞开,他不担心野狼,这年头,东山村好像绝了狼迹,就是东山上,也难以见到狼的踪影;这世道,担心的是不安分的三只手,哪个村里都有那么一两个让人提防的主儿,让人不省心的爷,苦,是不愿意受的,工,是不乐意打的,还想吃香喝辣,还想不劳而获,就硬硬地长出三只手来,贼贼地亮起两只眼来,只要瞄准了,今儿牵走一只羊,明个拉跑一头驴,一只小猪算个啥嘛,小菜一碟,顺路捎带,谁叫你家门子向人家敞开着?
五老汉运气不错,他底虚却殷切地唤,回应的是小黑猪纯真的哼哼,小黑猪有本能地防范和自卫,大黑的夜里,它在窝里哼两哼,还不敢轻易走到圈里,尽管黑皮包裹的小肚子早已饿了。
五老汉舒一口长气,想着天亮的头件大事就是三喂,喂猪喂鸡喂花狗,他的这颗不争气的老脑袋先不喂哩,让饿,饿,饿到清醒为止。
猪圈里因有了新的内容,气味也不同以往,以往养着大猪,吃的多屙的多,也尿的多。一团一堆的猪屎,散发着浓臭的味道,和旧有的粪便混起来,日子一久,便有陈旧的腐臭。五老汉一人出不动猪圈,老猪出槽后,就在圈里垫一层黄绵土,成了小黑猪的活动场所。
在乡村,最苦累的活计要数淘茅粪和出猪圈。过去农业社里时,出牛圈最苦累,后是出羊圈,出驴马骡子圈。现时就数出猪圈了,那是小伙子壮劳力的事儿,工具要钢铣,要铁铲,还得使用三股叉,如圈里是稀粪泥,就更糟糕,铲不起来,扔不出去,呛得人喘不过气来。
出槽后的猪圈五老汉无力去出,只在厚厚的粪污上垫了一层黄土,老猪圈用一层干净黄土,来迎接憨憨的小猪。
单纯小黑猪的粪便也单纯,粪也臭,尿也骚,但臭骚得单一,简约,没有老猪那么复杂和纠结。
五老汉终于嗅到了自家茅房的味道。那是再熟悉不过再亲切不过的味道了。说亲切有些过分和不解,其实过于熟悉就接近于亲切了,茅房听起来不雅,说起来很俗,哪一天不去个三次五趟的,上了年岁的人去的就更勤快,皮肉松了,牙口松了,下面的啥呀啥的都松了,这一会儿就等不到那一会儿。哪像年轻时候,下面憋胀了正干活路呢,憋一会儿吧,顾不上哩,这一憋就从前晌憋到后晌咧,夜里一觉醒来觉着憋了,懒得动,只翻一个身,又睡去,日头红红的烤着屁股了,才想起上茅房的事情……上了年纪可不行咧,刚想着要洒尿哩,下面倒点点滴滴执行开了,把裤裆当成茅房咧……
在乡下,在他们东山村里,每家的院子最僻静的一个角落,当然要远离厨房,远离主屋的一处,就是不可或缺的茅房。东山村坐地户人家讲究,茅房也垒盖得认真,大多的茅房宽敞,便于淘粪的劳作,上端也毫不马虎地盖了顶棚,这样雨天也不会淋着,平时呢,茅房里也清扫得干净,面上铺着方砖,瓮上的坑里抹着水泥,眉眉眼眼也有几分利落。
五老汉最看不起外来落户的,生活习惯的原因吧,他们大多不讲究,屋里院里邋邋遢遢,茅房更是不能进去。砖头石头就那么随意干垒着,到处是窖窟眼眼,里头能看到外面,更糟的是外面居然也能看到里面;一口大瓮埋到不深的土坑里,瓮口上随意地铺两块厚木板子或青石条子,中间呢,插一根粗粗细细的枣木棍子,这就凑合成了茅房。五老汉不明白,这样的茅房怎么使用?人蹲在两块石板上,屁股得有瞄准的本事,每一次努力都得落在木棍上,稍有偏差,咚咚咚,黄汤就毫不客气激溅上来,溅溅屁股不说了,甚至还会溅到脸上……,把他家日的呢,这还像人的日子!五老汉就很鄙弃外来户,一脸不屑的神情。
猪圈可以一年出一次,茅坑茅瓮粪汁满了却不可以拖延时日,一拖延,粪汁就从砖缝里下渗,浪费了,或溢出来脏了茅房臭了院子。
五老汉的茅坑满得快,这不是说他使用得勤快,他是个爱干净的人,每次大解完了,他不允许粪便留在坑上的渠子里,那样惹苍蝇,招蛆虫的,他会用洗过脸的水,哗——一盆冲下去,冲得渠子干干净净,不留半点残渣余孽。这样下来,茅瓮自然满得快了。
五老汉珍惜茅粪,正如一个朴素的乡民爱惜土地爱惜庄稼一样。东山村人均土地一亩多一些,全家的六亩地,四亩属于好地,平整,块儿大,离家也近,二亩属于坡地,土薄、地瘠、离家也远。二十年前,那时的五老汉正值壮年,坡地被他平整得像炕头一般。庄稼长得一点都不逊于平地,靠啥哩?全靠了五老汉的茅粪,是一担又一担茅粪,追出了上好的庄禾,绿了山坡地,也绿了乡人眼窝,大伙羡慕哩,佩服哩。二十年后的他老咧,茅粪是断然挑不到山坡地了,五老汉却一担不少挑到平地里去,运几口老气,扎紧了裤腰带,一趟一趟挑吧,只是,中壮年时一气儿挑到,现在,得歇几歇咧。
庄户人不嫌茅粪臭,尤其老汉家。你别说十个就有八九个爱闻茅粪味儿,那是和土地联系起来的味道,是和粮食生计联系起来的气味,那气味和土地的关系就如同中药和生命的关系一样。五老汉憎恶化肥,憎恶它白得刺眼的颜色,憎恶它让人气憋让人流泪的邪味儿,更憎恶它对土地的伤害,它催得快,邪乎,晚上下了雨追上化肥,第二天早上玉茭子就油绿油绿了。土质却一年一年地板结,得依赖化肥的催促,恶性循环哩!化肥对于土地,就像西药片子对于人身一样,见效快,伤害也快。而茅粪当然还有其它农家粪,就如同中药用于人身,它舒缓,调理人的身体哩,营养人的身体哩!狗日的,不一样哇!
五老汉这般年纪的人挑茅粪,在东山村成了一绝,每隔一两个月,乡人就能看到一个清瘦的老汉,弯了细长的水蛇腰,他把这个剪影叠印在村路上,成了村人劳作的一个象征。
静夜里的五老汉这刻儿松开了裤带,左手照护着裤腰,右手掂着那条因了憋尿而显出一些些粗壮的命根,哗哗啦啦排下去,他听到尿柱击打在池壁上的清脆声响,同时也嗅到了氤氲上来的带了酒气的尿骚味儿……他这个年纪,洒一泡尿属于断断续续的那种,当断不断,不绝如缕,还滴嘀哒哒,罗罗嗦嗦像一个老太婆的唠叨,又像一部电视连续剧。
老人都怕上茅房。村里有这样的说法。一夏一秋还好说,怕就怕在一冬一春里。冬日天冷,从热的屋子里出来,要解裤带哩,要脱衣裳哩,要露身体时,身上的那点热气一下就跑光了,一热一冷易感冒不说,一蹲一起,脑袋就受不了,血压偏高的人,还没站起呢,眼前就黑了,脑袋就晕了,顾不上提起裤子,便歪倒在茅房里。要么半身不遂,要么就鼻孔出血……春天也很怕,换季节的时日,老汉的身骨,怕那一热一冷。去冬今春东山村少说也有六七个老汉、老婆儿,他们的猝死和夜里上茅房有关……
五老汉倒吸一口气,身子忽然晃动一下,虚虚地欲歪欲倒的样子。他慌忙扶住墙壁,才稳住脚根。这让他大吃一惊,片刻才明白,酒后放尿放得空了,会有这种状态的,和其他老者的突发病症无关。果真自己倒在茅房里,村人少有知晓,那是啥样的后果,这一摊子家务咋办?地里秋庄稼谁收?还有,两天后他的小孙子谁去接呀?这可是顶顶重要的大事呀!
深夜的凉风中,带了一丝悔意的五老汉,正朝屋里嗅去。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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