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线杯小说大赛】孙卫东丨雪落晋水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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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孙卫东: 原五四一电厂中层管理干部。在国家、省、市报刊发表文学、技术类作品多篇。运城市见义勇为先进分子,两次获得绛县见义勇为先进分子称号,绛县首届道德模范。省、市、县无线电应急通讯志愿者(BD3SE)。

雪落晋水源

孙卫东

晋涌泉在鹅毛大雪天送走了最后两位酿酒师傅,仰头望着漫天飞舞的雪片,然后从腰带上取下烟锅子,在绣着红蝙蝠的荷包袋里满满地装了一锅小兰花,叼在嘴上,取出洋火唰一下划着火,“叭叭”地吸了两口,又用拇指按了按烟锅子里的红火炭,慢慢转过身,望着大门上“晋水源酒坊”的牌匾“唉”地叹了口气。

“爹!这么冷的天,你咋不戴帽子就出来啦?”儿子聚财说着话,手里拿着毡帽头跑过来,递给了晋涌泉。

聚财轻轻拍打着晋涌泉身上的雪,“爹,你忙活了一上午啦,咱回屋吃午饭吧,吃了饭你还要去炮楼给吉田送酒呢。”晋涌泉紧吸了两口烟,抬脚“咔咔”地将烟锅子里的烟灰磕了磕,往腰带上一别,跟着儿子进了屋。

沉默了好一会后,晋涌泉掰了一块窝头放进嘴里嚼着说:“嗯,自从狗日的日本人来了,咱就没过过一天舒心日子,你看咱磨里村街上还有几家商铺开着呢?快腊月啦,今天是集,街上连个人都没,这生意没法子做了。咱家开了百十年的酒坊也快熬不住啦,关门是迟早事儿。”

聚财扯过来一把椅子,坐在晋涌泉身边说:“爹,不打紧,前些日子警备队刘大麻子给俺说,他从城里给咱看了一个院子,过了正月,一准让咱把酒坊搬到城里呢。就凭你和洋鬼子吉田队长、刘大麻子的关系,借过年这机会,咱再少点钱给他们意思意思,这事就成啦。”

晋涌泉放下半拉子窝头,眼睛一瞪说:“你小娃娃家的,懂得个啥,留个心眼吧,不要和日本人拉呱得太近。自从他们来了,搞治安强化运动,哪还有咱老百姓的活路呢?哪个村子他们没杀过人?俺和他们处好关系这不是没办法的事情,还不是想保全咱家这个百年老酒坊嘛。”

聚财见爹说话有些生气,便低下头“呼噜呼噜”地喝着米汤不说话了。

爷俩正吃着饭,院子里传来了“砰砰砰”的敲门声。晋涌泉刚起身,撩开门帘,就看到院子大门“咣当”一声被踹开了。只见警备队的刘大麻子穿着马靴,身上披着黄呢子大衣,肩上斜挎着一支王八盒子手枪,头上戴着火车头帽子,在七八个伪军的簇拥下冲进了院子。

刘大麻子从兜里掏出一个金灿灿的香烟盒,打开拿出一颗烟卷,在烟盒上“砰砰”地敲着,晋涌泉便满脸堆笑地迎了上去,抱拳拱了拱手说:“今个大清早刮了一阵风,俺就听见树上喜鹊'嘎嘎’地叫个不停,寻思着定有贵客登门,原来是这祥瑞之风把刘大队长刮来了。哈哈,快屋里请!快屋里请!”晋涌泉边说话边掏出洋火,“呲哗”一下划着,哈着腰,捧着递到了刘大麻子面前。

刘大麻子低下头将香烟凑到火上点着,吸了一口,晃着脑袋说:“晋掌柜的,眼看就过年啦,日本人交代给你那点事,你到底办,还是不办了?”

晋涌泉刚要开口说话,一旁的儿子聚财点头哈腰,笑嘻嘻地接了话茬说:“刘队长,俺那亲老叔咧!你这可错怪俺爹啦,一大早俺爹就把货给你备好了,就等着雪小点了给送过去呢。”

说着话,聚财急忙掀开旁边一块苫布:“刘队长,你眊眊,除了给日本人的,俺爹还特意给老叔你也准备了两坛子二十年陈酿咧。”

刘大麻子扔掉手里的烟头,望着独轮车架子上的几坛子酒,咧着嘴乐了:“哈哈,老晋呀,你够哥们儿,有他日本人喝的,也有咱喝的,真够哥们儿!”晋涌泉看到儿子关键时刻给自己解了围,感到了满心的喜欢。

一伙人说着话,进了屋。刘大麻子看着饭桌上的窝头、咸菜、小米粥,撇撇嘴说:“晋掌柜的,你也算是咱这方圆百里赫赫有名的酒坊老板,大中午的就吃这些东西?”

晋涌泉笑着说:“刘队长,让你见笑了,勤俭持家,勤俭持家嘛!”

晋涌泉转身又给儿子说:“聚财呀,今天刘队长这贵客登门,赶紧去切两盘卤肉,炒几个菜来,招呼贵客们喝酒。别忘了,吃完了饭再给刘队长手下的几位老总也带上两坛子酒回去啊。”儿子笑着点点头转身出去了。

不大一会,酒菜就端上了桌子,聚财给刘大麻子及手下的几个弟兄斟了酒。刘大麻子端着酒杯说:“晋掌柜,你这儿子可比你有出息,你瞧,多有眼力,这酒斟得不多不少,杯上带帽,几辈辈都富!晋掌柜的,俺替手下的弟兄们谢谢你啦。”说完话,刘大麻子“嗞喽”一口把酒灌进了肚里。

晋涌泉说:“刘队长,咱们这都多少年的交情了,生意全仰仗你啦。不必客套,这还都是些小意思,应该的。这年景兵,荒马乱的,生意不好做,都晌午了,集市上连个人影都没有。毕竟咱是中国人,哪能不想着自家人呢?”

刘大麻子夹了一口肉放进嘴里,眼睛一瞪说:“哎!晋掌柜,这话给俺说说就行啦啊,可别让日本人听见了!现在可是日本人的天下,咱可都得听日本人的,不听日本人话?”他抬手在脖子上比划着又说:“你地死啦死啦地,明白?”晋涌泉拿起酒壶笑着点了点头,给刘大麻子斟满了酒。

推杯换盏,这酒喝得差不多了。刘大麻子打了一个酒嗝说:“晋掌柜,今儿个来你屋里还有个重要的事情给你说道说道呢。”说着,随手从兜里掏出了五块现大洋,在手里“哗哗”地颠了两下说,“这是吉田太君让我给你的,叫你给雇三辆大车,去垣址坪皇军据点送吃的。赶紧收着。”

晋涌泉寻思了一下说:“日本人有汽车,他咋就不用汽车往上送呢?”

刘大麻子说:“磨里峪的山路本来就不好走,天又下着大雪,汽车到磨里村,改用大车往上送。”

晋涌泉说:“等开了春,路好走了再送不就得啦嘛!”

刘大麻子眼睛一瞪说:“屁话!等开了春,皇军都他妈饿死啦!”

晋涌泉推辞说:“按理说这钱是不少,可眼下是实在找不下大车呀,这么大个村子哪还有车呢?这你又不是不知道。”

刘大麻子站了起来拍着晋涌泉的肩膀说:“哼!晋掌柜的,要是好找,皇军还找你干啥?实话给你说吧,自从皇军实行了囚笼政策以来,山里的土八路不用打,他们自己就快完蛋啦!话说回来了,你给皇军办事,皇军又亏不了你,绛县城里的那座院子你不稀罕?这件事办好了……不多说了,腊月二十三大早,三辆大车去村西据点装货,就这么定啦。”说完话,刘大麻子把五块现大洋往桌子上“啪”地一拍,顺手又拿起两块现大洋手里颠了颠,捏起一块用嘴使劲一吹,放到耳边听了一下,笑眯眯地揣进了自己的兜里,嘬着牙花子说:“晋掌柜!挣钱的买卖,这忙俺可不能白帮吆!”转身带着手下几个伪军抬着几坛子酒,大摇大摆地走了。

晋涌泉反复寻思着刘大麻子的话,心里随即就乐呵呵地笑了。

晋涌泉站在门口仰头望望天,雪仍然很大。他转身进了屋,从柜子里拿出了一件老伴在世的时候给缝的羊皮袄穿在身上,把腰带围上,使劲扎了扎说:“聚财!给爹把那双毡靴子拿过来!”

聚财从炕洞里取出毡靴说:“爹!这么晚啦,你这是干啥呀?”

晋涌泉接过毡靴说:“快过年啦,爹去尧寺头、卫庄把一年来的酒钱收一收,晚上要是回不来你就别等我啦。”穿好靴子,然后把烟袋往腰里一别,褡裢往肩上一搭,牵着院子里的毛驴出了门。

腊月二十三,天又下起了大雪,县大队一中队的十几名战士天不亮便悄悄地埋伏在了小北山两侧的山坡上,焦急地等待着。

快到晌午的时候,通讯员李润月手里拎着一支二十响的驳壳枪气喘吁吁地从山下跑了上来:“报告!敌人来了,还有二里地,领队的是刘大麻子,还有七个伪军,两名押车的鬼子兵坐在大车上。”

听了李润月的汇报后,中队长张启仁对身边的两位班长说:“就按照咱们定好的方案打,速战速决,以最小的代价换取最大的胜利,都赶紧分头准备吧!”

张启仁一摆手,把队里的两名神枪手刘东成、李自民叫到身边说:“咱们三人扮成上山砍柴的老乡,我在头里走,来解决刘大麻子这个老冤家,你俩盯住车上的两名日本兵,给我望死里打。千万记着,三位赶大车的把式可是咱自己人,别伤着,听明白了吗?”

刘东成、李自民点头说:“放心吧,洋鬼子就交给俺们,他跑不了。”……

张启仁扛着一捆柴火从大道往山上慢慢地走着,身后不远是刘东成、李自民,也都每人扛着一捆柴火。

刘大麻子骑着吉田送给他的大洋马,洋洋得意地走在前头。张启仁听到马铃声越来越近了,摸了摸怀里揣着的二十响驳壳枪,心里说:“我的老伙计,一会就看你的啦。”

车队超过了刘东成和李自民。刘大麻子转过身,看着路边扛着柴火的这两个人,心里有些犯嘀咕,不由地就把手放在了王八盒子上。

刘大麻猛然察觉马不往前走了,急忙回过身来,看到一个头上围着白手巾,穿着破棉衣的砍柴人挡住了去路。

刘大麻用马鞭子指着张启仁说:“日你先人!不想活啦,赶紧给老子闪开!”

张启仁站在路中间,肩膀一抖,将柴火扔到了地上,转过身说道:“刘大麻子!不认识老子啦?你狗日的与抗日政府作对,欺压百姓,坏事做绝!打死了俺爹娘!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其实刘大麻子官名叫刘怀松。十年前,十五岁的张启仁跟随爹娘从河南济源逃荒来到磨里村,父母勤劳,在山洼里开出了一片地,村里人善良,在山脚下河边一片树林子里,帮着张启仁父母一家人盖起了房子,一家三口生活慢慢地好了起来。

刘怀松听风水先生说,张启仁家这块地方背靠青山面向河水,是块风水宝地,于是垂涎三尺,想霸为己有。

就在张启仁十八岁那年冬天,一天早上,他和村里几个猎人扛着猎枪进山去打猎。刘怀松带着几十名恶霸来到了张启仁家,扔给五块大洋,逼着张启仁爹娘在转让土地契约上画押,别说是五块大洋,就是一百块大洋张启仁爹妈也不愿意呀,这可是他们赖以生活的地方。

刘怀松一贯横行乡里,说一不二,没想到在张启仁他爹面前碰了钉子,于是羞成怒,一挥手几十名恶霸冲上前去,一顿棍棒将张启仁他爹活活打死,还抓住手指在契约上按下了指印。张启仁他娘见状,拿起柴刀冲了过来拼命,刘怀松抬腿就是一脚,把张启仁他娘踹下山坡摔死了。

打猎回来的张启仁看到这场景,深仇大恨便记在了心里。在乡亲们的帮助下,悄悄安葬了爹娘,当天夜里拎着猎枪翻墙头潜入刘怀松家,伺机为爹娘报仇。正巧,刘怀松上茅房,张启仁扣动扳机,“轰”地一枪打得刘大麻子仰面躺在了地上,然后翻墙头跑进了山里。

没想到,由于火药装得太少,这一枪并没要了刘怀松的命,铁沙子却给他脸上留下了许多黑麻子。就这样,乡亲们私下里都叫他刘大麻子。

刘大麻子伤好后,四下寻找张启仁,后听人说被山里的狼吃了,心里也就踏实了。日本鬼子来到绛县后,刘大麻子投靠了鬼子当起了铁杆汉奸。

刘大麻子认出了张启仁,惊出了一身冷汗,急忙掏枪,可是手抖得死活拔不出来。

张启仁话音未落,便从怀里“唰”地一下拔出了盒子枪,一抬腿,将驳壳枪的机头在大腿上一蹭,大小机头张开,就顶上了火。一甩手,只听到“啪啪啪”一个点射,清脆的枪声回荡在山谷之中。刘大麻子的天灵盖和那顶火车头皮帽子被打上了天,一股污血喷了出来,“扑通”一下从马背上栽倒下来。

后面马车上正在打盹的两个日本兵被清脆的枪声惊醒,还没来得及拉开枪栓,刘东成、李自民手里的驳壳枪也响了,两个日本兵应声倒下。

剩下几名伪军看到刘大麻子和日本兵都被打死了,吓得目瞪口呆。还没等他们缓过神来,刘东成、李自民早已经拎着驳壳枪,把他们围了起来高喊道:“都举起手来!中国人不打中国人!”

不知死活的伪军班长猛然拔枪刚想还击,刘东成手里的驳壳枪“哒哒哒”就是一梭子,伪军班长栽倒在地。

其他几名伪军急忙跪在了地上,哆里哆嗦将枪举过头顶,连说:“八路爷爷饶命,中国人不打中国人,八路爷爷饶命啊!”刘东成走到伪军尸体前,使劲踢了一脚,用枪指着几名伪军大声说:“中国人是不打中国人!但这种死心塌地给洋鬼子当汉奸的走狗!俺们八路军锄奸队见一个要杀一个!”

张启仁拎着驳壳枪走到刘大麻子尸体前看了看,转身一个箭步跳上马车,将手指放在嘴里,打了一个响亮的口哨。路两侧埋伏的十几名战士冲下山坡开始忙碌着打扫战场。

刘东成和李自民来到张启仁跟面前说:“这一仗干得漂亮!痛快!也给你爹娘报了仇。”

张启仁把驳壳枪往腰上一别说:“俺的好兄弟们,咱打了鬼子的车队,抢了鬼子的物资,晋水源酒坊的晋掌柜可给咱帮了大忙,他们一定会报复,咱得保护晋掌柜,俺还得给吉田一个交代。”

张启仁走到三位车把式面前,掏出一封信递到其中一人手里,低着头一起小声嘀咕了一阵子。

张启仁带领着县大队的几十名战士扛着物资,押着几名伪军,很快消失在了中条山大雪纷飞的崇山峻岭之中……

晋涌泉坐在家里嘴上叼着烟锅子“叭叭”地吸着烟,焦急地等待着,心里约莫着时间,也该有个信儿了。

院子外传来了“啪啪啪”几声急促的敲门声,晋涌泉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他定了定神慢慢对隔壁屋里的聚财说:“儿啊,去开门看看是谁来了。”正在屋里睡觉的聚财听见爹喊他,就急忙披着一件黑棉袄,趿拉着鞋跑了出去,“哗啦”一下打开了门栓。门一打开,他被眼前这个浑身是血的车把式吓得倒退了两步,一只鞋都掉了下来。

“你这是咋啦?”聚财慌忙问。

车把式喘着粗气,颤抖地说:“出事啦!赶紧叫你爹,赶紧叫你爹去!”

晋涌泉急忙走了出来,把烟锅子在鞋底子上磕了磕,往腰里一别,抖了一下身上披着的棉衣,急忙问道:“出啥事啦?别急,你慢慢说。”

车把式手放在嘴边,凑在晋涌泉的耳朵上低声说了几句话。

听了车把式这话,晋涌泉心里踏实了,故意做出很害怕的样子倒吸了一口凉气,说:“啊!这可要了命啦,这事咱俩得赶紧去给吉田少佐说说,赶紧走!”

车把式赶着大车,拉着晋涌泉急忙出了门,路上俩人相互看了一眼都会心地笑了。

到了据点大门口,车还没停稳当,晋涌泉就跳下车,跌跌撞撞地往里跑,哭丧着喊叫道:“吉田少佐!吉田少佐!哎呀!出事啦!”

门口站岗的两个日本兵提着带刺刀的步枪跑上前拦住了晋涌泉,其中一个认识晋涌泉的日本兵用生硬的中国话问:“你的发生了什么事情?”晋涌泉猛然拍着大腿“嗷嗷”地哭了起来,另外一名日本兵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急忙转身跑回去报告吉田去了。

车把式急忙跑过来解释说:“太君!出事啦,赶紧叫吉田太君吧!”日本兵看到他浑身上下血迹斑斑,一下愣住了。

吉田很快就出来了,一把抓住晋涌泉的脖领子把他拎了起来,生硬的中国话吼叫道:“不要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快说!”

晋涌泉抹了一把鼻涕和眼泪说:“太君,警备队押车的几个人反水啦!”

吉田反问道:“什么反水?”

晋涌泉说:“就是叛变。”然后拍了拍吉田抓着他脖领子手,“太君,你把手放开,卡得俺说不出话。”

吉田将手松开后又握住了指挥刀,晋涌泉转过身扯了扯车把式的衣襟说:“你都看见啦,还不赶紧给太君讲讲?”

车把式往前走了两步刚想开口,吉田猛然抽出指挥刀一下架在了他的脖子上恶狠狠地说:“你的实话实说!说假话的死啦死啦的,你的明白?”

晋涌泉赶紧说:“吉田太君,他是个老实人,别吓唬他,让他慢慢说。”吉田把指挥刀收了回来插进了刀鞘。

车把式给吉田鞠了一个躬说道:“太君,今天中午俺们赶着大车车刚走到小北山附近的时候,警备队几个人突然开枪打死了刘队长和两个皇军,还有警备队的一个班长。抢走了东西,说是投奔共产党去啦!放俺们三个赶车的回来,还给太君捎了一封信。”车把式从怀里掏出信,递给了吉田。

吉田扯开信,掏出信纸抖开看着:“吉田老鬼子,感谢你的好礼物,中国人是有骨气的,早晚要把你们这些日本强盗赶出中国去!”吉田看到信的落款还有警备队张毛娃等几人的签名后,气得浑身发抖,嘴里喊叫着:“八嘎!八格牙路!警备队良心大大地坏啦!”他“唰唰”两下把信撕得粉碎抛在空中……

吉田走过去看了一眼马车上刘大麻子等人的尸体,转身拔出指挥刀,高声喊道:“载嗯塔依!高修!(全体集合)”几十名日本兵听到口令后很快集合了起来。

晋涌泉脱下毡帽头,双手握着帽子放在胸前毕恭毕敬地对吉田说:“太君息怒,山里的土八路很狡猾,不可轻易出兵,要多加防范,不能大意呀!”

吉田把指挥刀插进刀鞘,一只手插在裤兜里,另一只手摸着脸上的胡子茬想着晋涌泉的话,然后点点头,“吆西!”

吉田进了屋,晋涌泉也紧跟了进去。吉田走到电话机前,摇了几下电话机摇柄,拿起电话手柄,叽里呱啦说着日本话。只见吉田猛然一个立正,一双马靴后跟磕在一起发出“咔”的声响,撅着屁股哈着腰对着电话,嘴里不时喊叫着:“哈依!哈依!”似乎是电话那头的洋鬼子在训斥吉田。

电话挂了,吉田愁眉不展,在屋子里转了几圈后停下脚步,拿起香烟递给晋涌泉,给他点着说:“刘队长死啦!你是皇军的朋友,皇军亏待不了你,以后你有情报,直接汇报,绛县城里的房子归你,你的发财大大的,皇军优待优待。”

晋涌泉面带微笑说:“多谢太君提携,俺听你的安排,情报的事情,请太君放心。”

依着吉田的吩咐,晋涌泉安排完了刘大麻子的后事已是深夜。他打着灯笼望着漫天的鹅毛大雪,寻思着今天所发生的事情在吉田眼里是否还有纰漏,最后定了定神心,“没啥问题了,天衣无缝。”晋涌泉长出了一口气,“咯吱咯吱”踏着雪向家走去。

晋涌泉拍打着身上的雪进了家门,儿子聚财接过他手里的灯笼吹灭里里面的蜡烛,放下灯笼就赶忙拎过来一把椅子让爹坐下,端来一盆热水,帮爹脱了毡靴把双脚放进木盆里搓着脚说:“爹,我听说刘队长被他手下人打死啦?”

晋涌泉端起小桌上沏好的茶水,抿了一口说:“嗯,吉田让爹给他操办后事呢。”

聚财低头给爹搓着脚没有说话,晋涌泉放下茶杯,抿了抿嘴唇把嘴里的茶叶埂吐了出去说:“聚财呀,给准备两坛子酒抽空送到刘队长家里办事用,再把窖里藏着的三十年头酒给灌上一壶,给吉田送去。”

聚财拉过一个小板凳坐下,把晋涌泉的脚抱在怀里按摩着说:“爹,你待俺像亲儿子一样,长这么大你都没舍得让俺尝尝那酒是啥味道,这么好的酒,你舍得呀?”“晋涌泉用手轻轻摸着聚财的头说:“傻孩子,眼下这世道咱得好好活着,等着天下太平了,爹让你喝个够。”

聚财用手巾给晋涌泉擦干了脚说:“爹,今天出了这么大的事,这几天够你忙的,你躺下歇着吧。”晋涌泉起身趿拉着儿子给他放在脚下的一双布鞋走到床边,拉开被子躺下了。

聚财端起洗脚水出门倒了,进屋把木盆放下,擦了一把手说:“爹,刘队长这一死,当初他答应给咱城里的那座院子,俺看也泡汤了。”

躺在床上的晋涌泉侧过身子说:“你这娃!啥房子不房子?那都是狗球!俺刚才都给你说过啦,眼下这世道咱得好好活着!时候不早啦,你也早点歇着,明个别忘了把事情办了。”

吃了早饭,晋涌泉去了刘大麻子家。聚财就按照爹的吩咐来到地窖里往外搬了两坛子晋水源酒。当打开坛子时,一股老酒的醇香扑面而来。聚财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感觉到浑身的血液都在沸腾,又用手指沾了一下放在嘴里尝了尝,不辛、不辣、不冲、口味绝佳。他心想,这百年老字号的晋水源酒真是名不虚传,如在县城开起酒坊,那生意还了得啊!想到这里聚财不由得叹了口气,自语道:“这刘大麻子死得也太不是时候了。”

大年初五这天,晋水源酒坊早早就上了门板门板。晚上天又飘起了雪花。晋涌泉、聚财爷俩刚准备好晚饭,院里突然传来“砰砰”的敲门声。

聚财握着正在往碗里盛饭的大勺停下了,望着晋涌泉说:“爹,天都黑了,谁来啦?”

晋涌泉听见院子里又传来“砰砰”两下敲门声,放下了酒杯和筷子说:“你去看看谁来了?”

聚财拿着一盏油灯来到院门,“哗啦”一下打开了门闩向外一看,门外站着几个戴狗皮帽子,穿着羊皮袄,肩上扛着麻袋,手里拎着点心盒子的人。聚财赶忙问道:“你们是?”

张启仁略显疲惫的脸上一双眼睛却炯炯有神,盯着聚财上下打量了一下,面带微笑说:“俺们是做生意的。晋掌柜在家吗?”

听到说话声的晋涌泉撩起棉门帘子出了屋,借着油灯的光亮张启仁赶忙双手抱拳对晋涌泉笑着说:“哈哈,晋掌柜,过年好啊!还认得我吗?”

晋涌泉紧走几步,来到张启仁面前抱拳说道:“原来是张老板呀,过年好,过年好,咱有好几年没见啦。”

一旁的聚财拽了拽晋涌泉的衣襟,满面疑惑地说:“爹,这是……”

晋涌泉说:“聚财啊,这是张老板,俺的老朋友啦,你赶紧去准备饭菜,去酒窖打一壶酒,烫一壶来。”

聚财上前鞠躬,然后转身走了。

晋涌泉拉着张启仁的手进了屋小声说:“鬼子封山,你们咋来啦?”

“晋掌柜,年前你给的消息可是解决了大问题。俺们是执行任务路过,顺便来看望你。这年景,也搞不到啥新鲜东西,就半扇子野猪肉,两盒子点心。”张启仁说着,把手里拎着的点心盒子放在了八仙桌上,又回过身给刘东成使了一个眼色,“老刘,把麻袋里的猪肉送到厨房去吧。”刘东成领会了张启仁的意思,点了一下头便去了厨房。

大家伙都围着八仙桌坐了下来,你一言我一语聊了起来。张启仁寻思着刚才给他们开门的聚财,打断了大伙的话语,低声对晋涌泉说:“晋掌柜,你家里的小伙子是?”

晋涌泉拿下嘴上叼着的烟锅子,笑着说:“呵呵,是这么回事,这娃叫聚财,他和你一样,逃难来的咱绛县,爹妈死在了逃难的路上,娃讨饭到了俺家门口,俺看这娃是个挺机灵的孩子,便收留了他。”

晋涌泉吸了一口烟接着说道:“这些年俺一直带他像亲儿子一样,跟着俺学做生意。娃脑子好,现在生意上也能给俺独当一面啦。俺亲儿子不在身边,这娃对俺也很孝顺。”

张启仁点点头接着问道:“俺记得你小子酒娃在太原上学,有些年头没见啦,现在干啥呢?”

提起儿子,晋涌泉眼睛一亮,激动地把手伸出来展开一个八字小声说:“酒娃现在和你们一样,也参加了八路军!”

晋涌泉按了按烟锅子里的火炭继续说:“去年夏天,一个朋友去河北涞源做生意,遇见了八路军。巧了,正碰见俺儿子,还带回来了口信,他在聂荣臻的队伍上,跟着杨成武将军,就是在黄土岭打死日本那个大官叫啥来着?”晋涌泉摸着下巴寻思着。

张启仁笑说:“日军中将阿布规秀。”

晋涌泉笑着说:“对对,就是那狗日的,俺儿子就在那个队伍上呢!”

大伙正聊着带劲,门帘子一掀,刘东成端着一盆热腾腾的熬菜,聚财端着一笸箩馍馍,手里还拎着一壶酒进了屋。

聚财对晋涌泉说:“爹,你看还要点啥?”

晋涌泉说:“没啥啦,那你就回屋早点歇着吧,我来招呼大伙吃饭。”

聚财刚出门,刘东成拿着一个馍馍打算跟出去。

晋涌泉说:“老刘,在俺这里你就放心,坐下踏实吃饭。”

刘东成看着张启仁,张启仁嚼着馍馍说:“那就听晋掌柜的,快坐下吃吧。”

晋涌泉拿起酒壶说:“大过年的,俺家没别的,酒不缺,天气这么冷,喝点暖和暖和身子,吃完饭在我家睡一觉,解解乏。”

张启仁抬手按住了酒壶,低声说:“酒咱就不喝啦,给俺们留着,赶走了财狼再来喝个痛快。吃完了我们好赶路。”

晋涌泉放下酒壶,起身走到门口,掀开门帘望着天空中飘落的鹅毛大雪,回过身说:“就听你的,酒俺给你们留着,那你们也得听俺一回,外面这么大的雪,吃完了好好睡一觉,四更头里走,大雪把脚印一盖也安全。”

张启仁望着几名同志疲惫的脸庞,寻思了一下说:“行,就听晋掌柜的。”

屋外满天的雪花在漆黑的夜里静静地飘落着。张启仁他们并没有放松警惕,在温暖的屋里都和衣而卧,已经习惯了风餐露宿的同志们已经很久没有感受过这样的温暖了。

后半夜,在门口警戒的李润月穿着羊皮袄坐在椅子上,头靠着门框,双臂抱在胸前,两支驳壳枪握在手里,大小机头张开,子弹上膛,闭着眼睛。多年对敌斗争中李润月早就习惯了这种生活,就是闭着眼睡觉,他的鼻子、耳朵、甚至身上的汗毛都能嗅到敌人的味道。

突然,门外传来了“咯吱咯吱”轻轻的踏雪声。李润月一激灵,猛然起身,探头隔着门缝朝外望去,洁白的雪光中,有黑影在攒动,大门缝忽然捅进来一把刺刀,拨动着门栓。李润月一侧身靠着墙,手中的两支驳壳枪对准了大门。

门被打开了,七八个鬼子兵端着一下子涌了进来。李润月扣动扳机,手里的两支快慢机“哒哒哒,哒哒哒”地响了,涌进来的敌人在李润月的枪口下,就像割草一样,栽倒在了门口。

李润月迅速弯腰从脚下日本兵尸体上取下一枚手雷,拽了拉火环,甩手扔出了门外,“轰隆”一声炸开了。门外的敌人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受到了重创,一下蒙了头,不敢贸然进门。李润月利用手雷爆炸的档口,急忙从捡起两支三八式步枪,从敌人尸体上取下弹药,刚转身进了屋。紧接着,枪声又响了起来。

屋里的张启仁他们几人听到枪声,早做好了战斗准备。一排枪声过后,鬼子再次退出了院子。晋涌泉趴在张启仁的耳朵上说:“俺这院墙高,一时半会他们进不来,时间长了恐怕咱要吃亏,俺里屋酒窖后面有一小门,出去就是磨里河槽子,赶紧走吧。”

正说着话,围墙上来了日本兵,将一枚手雷扔进了隔壁聚财的房间,“轰隆”一声,屋里的碎片、木屑随着火光喷了出来。刘东成、李自民手里的驳壳枪左右开弓,把墙头上的敌人打翻在院内,李润月又拿出一枚手雷,拉火扔出了大门,“轰隆”一声爆炸了。

晋涌泉看到隔壁聚财住的房子爆炸起火,心如刀绞,含着眼泪带领大伙撤出了晋水源酒坊,在河道里奔跑着……

晋涌泉停下了脚步,站在不远处望着院里的火光,两行热泪夺眶而出,喊道:“聚财,聚财……你死得好惨啊,俺的聚财儿啊!”

张启仁拉着晋涌泉的手说:“晋掌柜,家你是回不去了,和我们上山吧。”晋涌泉擦了一把脸上的泪水,接过李润月递给他的一支三八式步枪跟着大伙快步向山里走去……

天渐渐地亮了,雪还在下着。张启仁望着白雪皑皑的群山对大伙说:“翻过这座山,就到古龙泉啦。”话音刚落,通讯员李润月跑了过来,气喘吁吁地说:“前面那座山梁上发现敌人在朝俺们这里运动,咱背后也有敌人在追。”

听了李润月的报告,张启仁一愣,脑海里闪出在晋涌泉家的一幕幕,他一拍大腿说道:“日他先人,狡猾的鬼子,我咋没想到呢!”大伙围了过来,张启仁又说道:“咱们在晋掌柜家的时候,洋鬼子本意是想俘获我们,鬼子没想到咱们和他交了火,于是他们改变了策略,故意放咱们走,让咱给他们引路,他们的目标是游击大队。”

大伙没有言语,都看着张启仁。张启仁手指着古龙泉的方向说:“同志们,眼前只有两条路可以走,一条是古龙泉,那可是咱们县游击大队的驻地,俺们不能走,回去报信显然是来不及了;另一条就是古龙泉旁的付家岭。大伙说俺们走哪条路?”

张启仁望着跟前这几位和自己朝夕相处的好兄弟,心里清楚,付家岭那是一条绝路,后面就是百丈崖。

沉默了片刻后,大伙异口同声地回答道:“不给鬼子机会!走哪条路,大伙都听你的!”

张启仁说:“好!咱就走付家岭,把鬼子引上去,在主峰设伏。山下古龙泉的同志们听到枪声就会转移。”

付家岭山高林密,大伙走了一阵子后,张启仁停下了脚步,从刘东成手里拿起缴获的三八式步枪,“哗啦”一下拉开枪栓,把子弹送入枪膛,对着天空扣动扳机,放了一枪。“啪”一声枪响,震得松柏上的积雪“哗哗”地落了下来,在丛林中避雪的鸟儿“哗哗啦啦”惊飞一群。张启仁心想,这一声枪响,约莫着古龙泉的同志们也会听到了。他把步枪一甩手扔给了刘东成说道:“给洋鬼子指个方向,狗日的别走错了路。”

吉田看到飞起的鸟群后,也听到了清脆的枪声,兴奋地拔出指挥刀带着鬼子兵向付家岭冲了上去。

张启仁向山下望去,远远地看到敌人向付家岭爬了上来,心里一下踏实了。他边走边想,鬼子怎么会知道他们去了金源泉家?是谁给鬼子透露了消息呢?他快走了几步追上了前面的刘东成,低声问道:“东成,俺问你一个事。”

“老张,啥事你说。”

“今儿个发生的事儿很蹊跷,你没觉得?”

“俺也觉得很蹊跷,一直在寻思着,是谁走露了消息,俺在门口警戒,没人出去呀?我估摸是咱来的路上让人看见啦。”

张启仁摇了摇头说:“不会,要是有人在路上看见咱们,鬼子会等到下半夜动手吗?”

刘东成说:“有道理,可那又会是谁呢?”

张启仁没有接刘东成的话,他还在思考着,忽然,似乎想起了什么,眼睛一亮,紧走了几步追上刘东成说:“东成?你还记得聚财是从啥地方给咱打的那壶酒吗?”

刘东成摸着脸上的络腮胡子说:“你让俺想想……”

刘东成沉思了一会说:“进了屋,你当时给俺使了一个眼色,俺跟着他去了厨房准备饭菜,他拿着酒壶出去了,不大一会又回到了厨房。”刘东成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接着说:“难道他住的屋也和酒窖通着?”

张启仁看了一眼前面不远处扛着步枪朝山上走着的晋涌泉,低声说:“你说的没错,俺记得咱刚进屋,晋掌柜给聚财说的那句话,你赶紧去准备饭菜,去酒窖打一壶酒,烫一壶来。你还有印象吗?”

刘东成说:“记得,记得,好狗日,难道是他半夜从酒窖后门出去给鬼子送的信?鬼子那颗手榴弹扔进他的房间爆炸,他根本就不在屋里?”

张启仁又说道:“咱几个人里面,就咱俩是党员,这件事还不确定,暂时要保密,另外,晋涌泉不是咱队伍上的人,一定要保护好他,让他活下去,等胜利了给咱们做个见证吧。”刘东成伸出手紧紧地握住了张启仁的手,两个战友并肩向主峰走去。

几名战士依据有利地形构筑工事,清点弹药,做好了战斗准备。张启仁站在工事前,手指着面前那段狭窄的山脊跟大伙说:“这可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好地方,虽然咱的弹药不多,只要枪打得准,也够他狗日的吃一壶。”说完,他招了招手,把李润月、常璐璐两名小战士叫了过来,指着不远处一个只能容下两三人的小高地说:“看到你个地方了吗?敌人要是占据了,对咱会构成很大威胁。”话音还没落,常璐璐抢着说:“俺俩去那个小高地。”

张启仁摇着头说:“不,不,你俩在旁边那棵大树后面埋伏,敌人肯定过去,然后消灭他们,再占据有利地形,明白我的意思了吗?”

两名战士答道:“嗯!明白啦!”转身去了。

安排完任务,张启仁坐在关帝庙的台阶上望着低头抽烟的晋涌泉,然后猛然站了起来,走到晋涌泉跟前,把他肩上的那支步枪一把拿过来说:“你不会打仗,把它给俺吧。”转身喊了一声:“李自民!你枪法好,这个给你用。”张启仁“唰”地一下把枪扔了过去,李自民伸手“叭”地一下接住了,抬手把枪栓“哗啦”一下拉开,“哗啦”一下又将枪栓推了上去说:“这家伙,嘎嘣儿新,用着带劲!”

晋涌泉站起来刚想说话,还没开口,张启仁高声喊道:“晋涌泉是汉奸,他出卖了我们,把他捆起来!”刘东成和几个战士把晋涌泉按倒在地七手八脚将他抬进了小庙捆了起来,任凭晋涌泉如何解释也无济于事。

刘东成低声喊道:“敌人快上来了,准备战斗!”大伙赶忙进入了阵地。

不大一会就看到穿草黄大衣,头戴钢盔的鬼子兵探头探脑地出现在视野中,在白雪的反差下格外显眼。

张启仁小声说:“没有俺的命令不准开枪,把敌人放近了打。”十几个鬼子兵走过了那段狭窄的山脊,距离战士们只有不到二十米的距离了。张启仁高喊一声:“打!”长短枪一下同时开火,把这十几个鬼子撂倒在了山坡上。后面的敌人受到猛烈火力的阻击,一下退了回去。刘东成、李自民抓紧时机,猫着腰跑过去从敌人尸体上收集回来不少武器弹药和食品。

鬼子受到重创后,吉田看到了那个小高地。于是命令机枪手携带一挺歪把子机枪和供弹手,在火力掩护下占据了小高地。还没等敌人站稳脚,隐蔽在小高地侧面雪地里的李润月一跃而起,将一枚手雷扔了出去,“轰隆”一声巨响,刚占领小高地的鬼子兵就丧了命。

李润月冲了上去,握住歪把子机枪,扣动扳机,子弹怒吼着射向刚冲上来的敌群,阵地前又丢下了十几具尸体。鬼子又退了回去。

战斗从晌午一直打到黄昏,在几名战士的英勇反击下,接连打退敌人十几次进攻,那道山脊上和阵地前的小开阔地上,布满了日军的尸体,漫天的鹅毛大雪很快将尸体掩盖了,又不断有敌人倒下,又被大雪掩盖,就这样一层层叠摞上去,白雪下渗出的血凝结了,又渗出,不断扩散连成一片,染红了那片山脊。

捆在小庙里的晋涌泉听到激烈的枪声一次一次响起,又一次一次平静下来。他想着聚财惨死在鬼子兵手里,可他又想不出一个头绪,但他坚信这种葬良心的事情聚财是不会干的,他想找张启仁问个究竟,与其这样被捆在这里活着,倒不如出去和大伙一起和鬼子拼命,用死来证明自己的清白。他晃动着身体,想挣开束缚着他的绳子。

“轰隆、轰隆、轰隆”敌人又进攻了,掷弹筒的炮弹接二连三地在小高地和张启仁坚守的阵地上爆炸。常璐璐负了伤,血流不止。李润月给常璐璐包扎了伤口,弯下腰一使劲背起他,拎着机枪撤回张启仁身边。

炮击停止了,战士们做好了反击准备,可是敌人并没上来,大伙都很奇怪:鬼子怎么没冲锋?

张启仁抓紧时间清点了弹药,又给负了伤的刘东成、常璐璐检查了伤口。这时对面忽然传来了喊声:“哎!八路兄弟们!别打枪啊!俺有话给你们说!”

趴在阵地上已经做好了战斗准备的几名战士听到了喊声,都惊讶地转过头望着张启仁。

李润月把手里歪把子机枪的枪栓“哗啦”一拉,子弹上了膛说道:“原来是这狗日的出卖了咱们。”张启仁抬起手示意他不要开枪。

刘东成说:“老张,你的判断没错,听声音就是聚财。”张启仁点了点头,将两只手放在嘴边高声喊道:“你是聚财吧?你有话就说,有屁就放。”

聚财说:“你是张老板吧,你别给俺说难听话!你们没有救兵,缺少弹药,都死到临头啦!不过吉田太君很欣赏你们的战斗精神,只要你们现在放下武器,吉田太君会优待你们,皇军说话算数!”

在聚财喊话的时候,张启仁心里想着,已经是该做出最后选择的时候了,只需要一点时间,该给这些和他朝夕相处生死与共的战们友做最后的告别了。

想到这里,张启仁又高声喊道:“行啊!给我们一点时间,我们商量一下!”

过了一会,聚财说:“张老板!你是个明白人,吉田太君同意给你们时间,你们商量吧,等你们的答复。”

张启仁望着阵地前被大雪覆盖着的敌人尸体,对大伙说:“兄弟们,到现在咱们几个人已经打退了鬼子十一次冲锋,把敌人牢牢地牵制在了付家岭上,给县大队转移赢得了时间,敌人在这岭上撂下四五十具尸体,咱够本了。”

他转身指着身百丈崖说:“兄弟们,咱们无路可退,誓死也不当俘虏,身后这百丈崖是咱们唯一选择。”大伙都沉默了……

李润月说:“晋掌柜还在庙里捆着呢,咋办呢?”

张启仁说:“就让他捆着吧,这样他可以活下去。”

张启仁接过李润月手里的机枪对敌人高声喊道:“俺们商量好啦!你们来吧!”

吉田派了七八名鬼子兵上来了。在狭窄的山脊上遍布敌人的尸体,这几名日本兵吓得双腿颤抖。只听见张启仁一声高呼:“狗日的日本强盗!来吧!”听到喊声的几名日本兵被吓得魂都没了,转身想撤回去。张启仁扣动扳机,机枪“哒哒哒,哒哒哒”喷出火舌,其他战士的长短枪同时打响,子弹雨点般射向了敌人,尸体横七竖八地倒在了雪地上,敌人再一次被打退了回去。

枪声骤然而止,余音还在山谷中不断轰鸣着,传得很远很远。张启仁、李润月搀扶着负了伤的刘东成站了起来,李自民背起常璐璐也站了起来。他望着每个人,伸出手,几个汉子的大手紧紧握在了一起,向百丈崖走去……

激烈的枪声停了,刹那间整个山谷静得出奇,小庙里的晋涌泉心一下揪到了嗓子眼儿,他听到小庙外面传来了日本兵的欢呼声,一种不祥的预感在心头萦绕着。他不知道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拼命挣扎着,想把身上的绳子挣开。

在小庙外雪光的映衬下,晋涌泉看见门口出现了两名日本兵的黑影,端着带明晃晃刺刀的步枪朝小庙里张望着。

听见动静的日本兵隐约中看到手缕须髯怒目圆睁,手握青龙偃月刀的关老爷神像,吓得急忙藏在门两侧,举枪瞄准,嘴里还“叽哩哇啦”地叫喊着。

日本兵把关帝庙围了起来,聚财探头探脑往里看了看,喊道:“里面什么人?不说话皇军就开抢啦!”

晋涌泉答道:“聚财你个狗日的!睁开你的狗眼看看俺是谁!”

吉田递给聚财一把手电,从后背使劲推了一把说:“你的,进去看看,里面什么情况!”

聚财被吉田这么一推,踉跄了两步,一下摔倒在了关老爷像脚下。他打开手电筒,一眼就看到了那双熟悉的毡靴子,急忙站起来看着晋涌泉说:“爹,是你呀,让你受委屈啦。”

吉田岔着腿,手里拄着指挥刀,一副胜利者的姿态站在那里,一摆手,说“快快的,给晋掌柜松绑!”几名日本兵上来给晋涌泉解开了绳子。

吉田竖起大拇指说:“晋掌柜,你是皇军的朋友,我把绛县城里的房子送给你了!”

聚财从怀里掏出一个油布包,打开拿出一张房契放在晋涌泉眼前说:“爹,你看这是啥?过了正月十五咱就搬家,城里的生意肯定好咧。”

晋涌泉说:“俺以为你死在房子里头啦!”

聚财笑着说:“爹,哪能呢。俺告诉你吧,那是皇军的计策。”

晋涌泉问道:“那些八路呢?”

聚财答道:“都被皇军逼得走投无路,跳下百丈崖了。唉,何必和皇军作对呢?真不明白这些人都咋想的。”

听了聚财的话,晋涌泉心里都明白了。他慢慢走出关帝庙,站在石台阶上掏出烟袋锅,点了一锅烟吸着。

晋涌泉回头看着关帝庙门口的一副对联,上面写着:“精忠贯日月,浩气凌云霄。”他又转过身望着百丈崖,心里做出一个决定,要给张启仁这些兄弟一个交代。晋涌泉把烟锅里的灰在石头上磕了磕,收起来插在要带上说:“聚财,这几个八路都死啦?”

聚财说:“爹,放心吧,那么高的崖,下去那能活。”

晋涌泉又说:“你陪俺过去看看,俺放心不下。”

晋涌泉沿着张启仁他们留下的脚印走到崖边,他伸手挽住了聚财的胳膊说:“聚财,这些年爹对你咋样?”

聚财笑说:“爹,那还用说,你对俺的大恩大德,俺记着呢。”

晋涌泉说:“俺家的晋水源酒坊在这几百年啦,俺们几代人都不坑人、害人,辱没祖宗,葬良心的事从没干过,爹现在想让你去给几个八路一个交代。”聚财听了这番话,有些不对头,急忙想抽身跑回来,可晋涌泉死死夹着了他的胳膊动弹不得。

晋涌泉朝着山谷高声喊道:“兄弟们慢走啊!俺把逆子带来给你们一个交代!”话音一落,晋涌泉抱着聚财朝着山谷跳了下去……

远处垣址坪方向忽然传来了激烈的枪声。不多时,一声剧烈的爆炸后,火光映红了山坳。吉田被眼前这一幕惊得目瞪口呆,垣址坪据点是绛、沁、翼、垣四县的咽喉。想到这里,吉田心里一阵阵恐慌,望着百丈崖前留下的足迹和满地的子弹壳,回头又看到那窄窄的山脊上遍布的日军尸体,胜利者的傲慢嘴脸已经荡然无存。

吉田抬头望着漫天大雪“啊啊”地叫喊了几声,又高声喊道:“考闹民造苦奥赛扶苦带开一马赛因(这个民族我们无法征服)!”……

(责任编辑:张辉)

第二届小说有奖大赛征稿启事

首届“新干线”短篇小说有奖大赛取得圆满成功,为鼓励广大作者的创作积极性,繁荣本平台文学创作,现决定举办第二届全国短篇小说有奖大赛活动,现将有关事项公告如下:

1、征稿范围:向本平台投稿并关注本平台的所有作者,不关注本平台的作者谢绝参赛。

2、小说题材内容不限,每一位作者限投一篇,字数4000字以上,10000字以内。

3、参赛稿件必须是原创首发,在任何媒体和微信平台发表过的作品禁止参赛,一经发现即取消参赛资格。

4、征稿时间:2017年7月5日起至9月30日止。

5、奖项设置:

一等奖1名:奖金800元,特制水晶奖杯一只。

二等奖1名:奖金500元,特制水晶奖杯一只。

三等奖1名:奖金300元,特制水晶奖杯一只。

佳作奖10名:奖金各100元,获奖证书一册。

本次大赛所有获奖作者,将由本平台聘为首批“签约作家”。

6、评奖规则

(1)凡参赛作品将在本平台择优发表,获奖作品将从所发表作品中评选。

(2)阅读量及留言量将作为获奖入选参考,人气高的作品将直接进入初选(阅读量1000人次以上,或留言100条以上的作品无条件入围初评)。

(3)本平台将邀请知名作家和评论家组成终评委,以无记名投票方式评选出获奖作品。

7、参赛稿件请寄本平台小说邮箱:3295584939@qq.com,参赛作品必须注明“小说有奖大赛”字样,不注明者不得参与评奖。

特别鸣谢:本次活动奖金、奖品由作家新干线刘静老师全额赞助,在此表示衷心感谢!

【作家新干线】推广团队:本刊主编:谭文峰 
小说编审:张 辉 微信号:zhanghui750525  诗歌编审:姚 哲 微信号:8913480散文编审:杨志强 微信号:yzq13734283479图文编审:姚普俊 微信号: yqwyzf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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