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西】谭锐金丨小说/凡人故事(下)

作家新干线

作者简介

谭锐金:男,1973年2月出生,山西垣曲人,工商质检单位总工程师。垣曲作协会员。

凡人故事(下)

谭锐金

毛小斗的故事

  毛小斗十九岁那年还是非常潇洒的。

 小伙子长得一表人材,拿村长张天佑的话讲,毛拴柱家那娃小斗长得就跟人模子似的,要是统一造人的话,一定会选小斗当样板子。

 平凡辛苦的父母,将全部的心血都花费在独子毛小斗身上。

 小斗的一切似乎都很顺利。十九岁,母亲托人给乡里说好,让他去当兵。而他,与村里最好看的姑娘小凤也是情意合。而且,双方家人也没什么意见,假如没有什么变故,当兵回来就和小凤办婚事。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在院门口吃饭的父亲突然一个踉跄,摔倒在地。

  送到县医院,昏迷不醒。三天后,转院,到市里。

   在医院,花钱如流水,人却总是不见好。

  三个月后,父亲不治去世,家里积蓄花光不说,还欠下三万多外债。

  父亲是家里的顶梁柱,大柱一倒,这个家立马就感觉摇摇欲坠。

    当兵的事因为无钱送礼也泡汤了。

 曾经无忧无虑的毛小斗一下变得郁郁寡欢,父亲去后,母亲也卧床不起了。家庭的重担一下压在了毛小斗瘦弱的肩膀上,他觉得难以承受。母亲总是心口疼,不舒服,县医院检查不出结果,到市里,检查出来心脏有问题,如果想治好,需要搭桥,最保守的估计也得四五万吧。

     钱,钱,钱。从那里才能找到钱??失去父亲的毛小斗不想再失去母亲,他想用尽一切办法筹钱救母亲,可是因为父亲看病,能借的地方几乎都借过了,几万块,对于年轻的他来说,几乎是天文数字。

  那一天,小凤来到他的家里。

   已是傍晚,天色有些黑了。

 在这样的时候,也许小凤是他唯一的安慰了。

 但是小凤的样子并不是很开心,说了几句话后,小凤便沉默了。

   你怎么了?看起来有心事?小斗问道。

 小凤沉默半天,道,对不起,小斗。

    小斗心猛地一沉,道,要分手是吗?

   小凤点点头,道,小斗,你知道我是爱你的,可是爸妈不让和我和你来往了,我,我,没办法……

  小斗点点头,他不知道该说什么。想要挽留,却想不出挽留的理由。

 小凤突地扑进他的怀里,开始抽泣道,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斗,我真的舍不得你……

  小斗紧紧地拥住她,他知道,这样的机会也许以后就没有了。他的泪水也止不住地下来。

  两个人开始接吻。

 良久,小凤猛地起身,开始褪去衣服,道,斗,我要把  我的第一次交给你,我是属于你的。

  小斗有些吃惊,这,这。

 小凤扑倒在他的怀里,两个人滚到了床上。

 但以后的日子羞于启齿的是,两个人的第一次并不是那么值得纪念,毫无经验的二人折腾了半天,最终伴随着床单上落下的斑点血红和疲软的小斗结束了战斗。

 小凤离开后仅过了三个多月便嫁给了开砖瓦窑的老李家的李启民。

 小凤出嫁的那一天,小斗穿戴整齐,还去随了一份礼。

   新郞满面喜气,和小凤一起挨桌敬酒。小斗原以为自己或许会控制不住,但当他们二人来到他面前的时候,他居然可以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小凤看到他也没有太多的表情,像给每一个人敬酒一样给他敬酒,他道了声,祝你们永远幸福,一饮而尽。

  毛小斗那天表现得太正常了,正常得都有点不正常了,甚至在离开的时候还给在家的母亲打包了一份菜和馒头,这让一直担心吊胆严重戒备着他怕他闹事的小凤父母和弟弟心下惴惴。

  回到家,喂母亲吃了饭,小斗一个人躺在床上,思想空空洞洞的,泪水不自觉地就沾满了枕头。从小凤那天来告诉他分手开始,他一直觉得小凤并没有离开自己,一切只是一场误会一场玩笑,过段时间小凤就会回来了。可是这一天,这一次,他知道,小凤是真真正正的离开自己了,原先的想法只是他自欺欺人,自己欺骗自己罢了。

 爱得久了深了,就变成了习惯,这种习惯渐渐长到你的肉里变成你身体的一部分。当有一天爱消失了,就像身体被剜掉了一块肉般的疼痛,只有时间才能治愈它。

 家里的顶梁柱走了,精神支柱也嫁人了,小斗像被抽掉了筋的龙一样提不起劲来了。

  小凤嫁人后的第四十二天,村长张天佑找到了毛小斗。

 这四十来天,每次出门小斗都会认错人,他看到每个女人背影感觉都像是小凤,听到每一个女人的声音都感觉像是小凤在说话。

 张天佑道,小斗啊,看你也挺不容易的,你妈妈的病我也听说了,得赶紧做手术,你有什么打算啊?

   小斗嗫嚅道,叔,我知道,可是妈妈治病没钱啊,我都快愁死了。

 村长道,你是不是愿意为你妈妈做任何事?

     小斗道,是,那还用说?怎么?叔叔,有人愿意帮我?

     村长道,事到如今,我就不给你拐弯子了,我女儿丽丽你也认识,和你是同学,她看上你了,我也不想托别人说,就直接来找你了,你若愿意入赘到我们家来,你妈的医疗费我全包了。

   小斗一愣,道,什么?

 村长道,你想想吧,明天给我个答复。

  村长的女儿张丽丽和小斗年岁差不多,平时交际并不多。张丽丽长得不是很好看,但也说不上难看,只是小斗记得隐约听说她有对象的,不知道为什么会让村长来他家提亲。

 小斗给妈妈说了,妈妈说你自己看吧,咱们现在这家庭,若能和村长结了亲家,也算是有福吧,就是委屈娃娃你了。犹豫了一个晚上,似乎也没有别的办法,小斗早上来到村长家,告诉村长,他同意。

  村长办事雷厉风行,很快通知了双方亲戚,约定一个月后成婚。

   这期间,小斗和丽丽也有过接触,双方算是陌生的熟人,相 跟一起买买东西逛逛街什么的。

 还有一个星期就要结婚了。那天小斗和丽丽在县城逛街,遇到好久不见的初中同学张彬,张彬很激动的样子,非要拉着他喝酒,并约了其他几个男同学。丽丽见状就说,你和同学们喝吧,我先回家了。

  那天酒喝得不少,完了,张彬几个要给小斗安排住处,小斗没有同意,说有亲戚家可以住,让他们各自回家了。

 小斗一个人走在夜晚的街道上,其实他并没有什么可以去留宿的亲戚家,只是酒后的他想一个人静静。

  路灯将他的身影拉得好长,等经过下一个路灯时,影子又变得短了再变长。那年代,县城里还有好几家录像馆,小斗经过时就钻进了一家录像馆。

 污浊的空气,难闻的气味,看了一部枪战片后,小斗感觉没太大意思,也快十二点了,刚想要起身离开,录像馆的老板道,伙计们,想不想看来劲的?有几个人哄道,好,半天了就等着你放这个呢。

  电视画面里出现了裸体的男人女人。录像馆里的人们都屏住呼吸,小斗还是头一次看到这个,他睁大了双眼,看着屏幕里男女的每一个动作,听着呻吟声,他的身体也不由自主地起了变化。

  这片子只放了大约十分钟,老板就取出了带子。观众们意犹未尽,起哄让老板继续放,老板道,行了,看会会过过瘾就行了,你们想让我进局子里啊?收摊啦,想看的明晚再来。

 走出录像馆,小斗找了个小旅社,老板给他开门时,神秘地说,小兄弟,晚上要不要加个褥子?他摇了摇头。老板道,小兄弟,不贵的,才三十,想要了叫我。

  小斗躺下后,想起录像里的动作,下身不由得又硬又痒,想起和小凤的那一次,才真觉得自己是个笨蛋。又想快要结婚了,到时和丽丽可别再整不成事,让丽丽笑话了。他突然反应过来老板说的褥子是什么意思了。辗转反侧后,他起身到吧台,悄悄道,给加个褥子吧。老板笑道,你早说,这会都完事了。进屋等着吧,一会给你送去,保你满意。

   小斗回屋躺下,全身紧张。过会,进来一个浓装艳抹略胖的女子。她看看小斗,哟了一声道,小伙子还挺帅嘛。然后三下五除二脱掉了衣服,钻进了小斗的被窝。

     小斗笨拙地学着录像中的男子的动作,女子笑道,没想到还是个雏,姐今天赚大发了。然后将他引导着进入。

   旅社门外忽然响起一声“叫客人都起来,公安查房!”声音不是很大,却如霹雳一般将小斗轰得全身萎缩。他匆匆从女人身上下来穿起衣服。女子老江湖般道,这帮怂,肯定是老板最近打点少了来找事了。

  小斗脑袋像要炸了一般,怎么办?怎么办?这要进了派出所,肯定要罚钱,通知家人。丢人现眼不说,这钱怎么让丽丽家拿啊?如果这事传回村里,丽丽还会要自己吗?自己怎么在村里抬头?

   小斗看到屋里的窗户,他推开,女子道,这是二楼,你想跳啊?他问,下面是啥?女子道,是麦地吧,没多大事,罚俩钱而已,你别冒险。

 外面查房的一间一间的查过来,脚步声越来越近。容不得多想,小斗从窗户翻了出去,然后将身体挂在窗外爬着,咚得一声跳了下去。

 下面还真是麦地,小斗爬起来,听到里面有人叫,有人跳楼了,快去追。

    他感觉脚有点疼,但也顾不得了,一颠一颠地逃离。经过一堆垃圾时,听着后面还有人追,他脚又疼,他就钻到垃圾的背后,将身子缩起来,藏在角落里。

 小斗忐忑不安,心里暗暗念叨,老天保佑,别让我有事,只要让我躲过此难,让我将来遭受什么报应都行,求求老天爷,求求老天爷。

 三四个人从后面追前来,一个骂道,这怂娃子跑得倒挺快,这一小会就不见影了。另一个道,算了,少抓一个无所谓,走,撤吧。然后几个人又返了回去。

   过了良久,小斗确定安全后,才起身慢慢离开。

   婚礼办得也算隆重,婚后村长也遵守承诺,拿钱给母亲看了病,做完手术的母亲气色好了许多,小斗很是安慰。

  丽丽也算差强人意,里里外外打理得井井有条,只是和小斗平平淡淡的,没有太多的交流。婚后不久,丽丽肚子就大了起来,小斗觉得这日子也算过得不错吧。

  七个多月后,丽丽肚子痛,到医院后第二天产下一女婴,起名毛莎莎。

   丽丽和家人都说是早产了。隐隐的,小斗感觉有些不对劲。

 在医院呆了三天回家,到家的几天里,女儿总是看着和正常的孩子不太一样,有些呆痴的样子。丽丽催着小斗带着她和女儿又到医院检查,脑瘫。

 这下就进入了辗转各医院给孩子看病的日子。有时,小斗会想,这是不是那次在县城旅社发生的事情,老天爷给自己的报应?这样想时,他的心态就能变得淡然一些了。

张丽丽的故事

  张丽丽的故事比较简单。

   张丽丽在家排行老二,上面是个哥哥,下面有个弟弟。  父亲是村长,在村里也是个大能人。

 虽然长得不算出众,但追求者也不是没有。

 年轻的张丽丽没有太大的爱好,就是比较喜欢和同村的姑娘去县城逛街。

   有次她和一个姐妹在路边等车,遇到一个打扮时髦的男子骑摩托从她们跟前过,停下来,问她们去不去县城,坐不坐?

 那个姐妹连连摆手,她生性胆大,道,坐就坐,拉着姐妹坐上了摩托车。

 后来得知男子是县城人,叫庄严。

    年轻人很投缘,时间长了,就偷吃了禁果。

 当张丽丽发现身体起了变化时,庄严很男人的表示愿意娶她,不会辜负她,并说要打发人去她家提亲,丽丽很是欣喜。

 当丽丽带着庄严回到家里,父母问起庄严的家庭的什么的,谈着谈着,气氛就突然变得严肃起来。

 父亲脸色变得很差,严词送走了庄严,并告诫他以后不准再与丽丽来往,准备好的饭菜也没有留他吃。

    丽丽百思不得其解,追问父亲,但父亲不肯说原因,只是不准她再去县城。

  后来,庄严托人捎给她一封信。

 听起来像个笑话,庄严告诉她,原来他的母亲和她的父亲谈过,而且订了婚,但因老人原因没能在一起。而且,庄严和她算是同父异母的兄妹。

  丽丽在自己的小屋里不吃不喝呆了两天,把父母急得团团转。走出小屋的丽丽说了一句话,爸,我要嫁人,嫁给毛小斗,你去说吧。

  只要不是庄严,父亲谁都同意的。

 丽丽不知道自己这样做对不对?年轻的她只知道自己义无反顾地爱着庄严,不管他是他的哥哥或者别的什么人。她没有告诉父母她怀孕的事,她想为他生一个孩子。纵然对不起毛小斗,但她想,只要自己为他母亲治好病,婚后好好对他,也算对得起他了吧。

  孩子出生的那一刻,看着眉目之间庄严的影子,丽丽的眼泪夺眶而出。

  然后,检查出病情,丽丽才有了一丝悔意,只是悔之晚矣。

  每次无人时,她都会抱着女儿莎莎,对她说一些心里话,就像对着庄严说一样。

  李小斗和张丽丽之间日子像白开水一样平淡无味。一天一天,一年一年,周而复始。两年后,小斗和丽丽生了二女儿,起名甜甜,很健康。才给他们平淡的生活带来一丝甜意。

 日子久了,毛小斗也听说了一些风言风语,有时他想要向丽丽问个明白,只是想想她家对自己的恩情,若不是她家,母亲也许现在不可能多活后来的十几年。而且,婚后的丽丽也中规中矩,挑不出什么大毛病,他也就忍在肚里,免得找不痛快了。

 十几年的日子就这样熬过来,攒点钱就带着孩子去看病。丽丽一直认为莎莎是可以治好的。北上,南下,但凡听说有些名气的医院,他们都跑差不多遍了。也经历了不少事,有次到南方医院看病,公交车上还遇到了邻村的老乡,叫陆军,虽然是年轻人,但很懂事,带着他们找到医院,跑前跑后,还为他们买了饭,让他们很是感动。

 只是,小莎莎仍然需要呆在轮椅里,但她并不是什么都不懂,也会说一些简单的话,也有自己的思想,但智力水平明显很差,吃饭上厕所不能自理。

  左邻右舍提起来,都夸他们二人对孩子照顾得好,有善心。

   腊月二十八,丽丽说和她嫂子去趟县城。小斗问需不需要开着三轮去送,丽丽说不用了,嫂子驾照拿回来了,开车去。

  傍晚回来后,丽丽看到屋里只有莎莎一个人,躺在床上睡着。

   丽丽坐下来,叹了口气,轻声道,莎莎,你知道吗?今天我见到你爸爸了。

   好多年了,自从莎莎长大了些,懂事后,丽丽就不在她面前自言自语了。只是这一次,她和嫂子去县城,没想到遇到了庄严,让她平静的心再起了波澜。

 看着熟睡的莎莎,她忍不住说,你知道吗,这小二十年,妈妈是怎么过来的?你说妈妈傻不傻?当初为什么要这样做?当初为什么要上陌生人的摩托车?当初为什么要让你来到这个世界上受罪?我真是傻啊。说着,说着,丽丽的眼泪就流了下来。

 你知道吗?当初你爸爸可真帅,他每次骑摩托车带着我去县城,去兜风的时候,我都感觉好开心,那可能是我一生中最幸福的日子了。他带着我看电影,逛公园,还去过市里坐什么摩天轮,那时候,我就想,要是时间能一直停留在这个时候该有多好。

 再后来,就有了你。你爸爸也很开心,他让我带回来向你姥姥姥爷提亲,可是谁知道……

 我们是不可能了,你爸爸托人给我传信,告诉了我缘由,命运真会捉弄人啊,他让我打掉你。可是我不忍,我不舍啊。你是我们爱情的见证,也是我快乐生活的见证,我怎么能狠心打掉你?

 嫁给了你现在的爸爸,他也是个好人。谁知你出生后就有病,唉,这是命运对我的惩罚吧?

 今天我和你大妈去县城,我没想到还能遇到你爸爸。他见到我,也很惊讶。我们去喝了咖啡,聊了很多。他现在很幸福,有很好的工作,也有一个好太太,家庭很美满吧。所以,我没把你的事情告诉他,爱一个人,就让他幸福吧,何必让他心里添堵呢?莎莎,你说妈妈做的对吗?

……

  丽丽有些激动,她说了很多。

 毛小斗脸红红的,猛地摔门进了屋。

    丽丽抬头,闻到酒味。问道,你喝酒了?在谁家喝的啊?

  毛小斗厌恶道,你管我呢?我高兴和谁喝就和谁喝。

 丽丽没再还嘴,去厨房下了面,打电话叫甜甜也回来,甜甜说在姥姥家和表姐玩呢,不回来吃了,她就叫起莎莎喂她吃了,又把她送进里屋看电视去了。

   然后走进卧室,叫小斗道,面好了,你起来吃点吧。

  小斗道,你吃吧,我不想吃。

 丽丽道,今天喝点酒怎么这么大脾气?我还不知道你?哪次喝了酒不得吃点面?起来。

   丽丽拽起小斗起来吃面。

    饭桌上,小斗吃得很慢。

 丽丽道,你怎么了,今天和谁喝了?怎么这么反常?

 小斗像是下了很大决心的样子道,你今天见谁了?

   丽丽一愣,道,没有见谁啊?问这个干什么?

   小斗突然将碗摔向地下,骂道,你个不要脸的,俩娃都这么大了,你还去见老情人!实话告诉你,刚才你对莎莎说的话我全听见了!

    丽丽弯下腰,将破碎的碗拾起来,道,小斗,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听我解释。

 小斗道,行了,不用多说,我什么都知道了。怪不得别人都在我跟前说那些话,怪不得十几年了,你对我仍然不冷不热的,你心里一直装着那个野男人!

  丽丽道,孩子在,你小声点,什么野男人,你胡说什么呢?

 小斗道,那是你和他的孩子,又不是我的孩子!十几年了,让我养个杂种!张丽丽,你好狠的心啊!

   丽丽道,你个王八蛋说什么呢?谁是杂种?你再说一句试试?

 小斗道,怎么,你能做老子还不能说了?就是你生的杂种!

    丽丽怒将手里的碗扔向了小斗,道,就算我有些对不住你,这些年我对你家的贡献还少吗?要不是我,你有今天吗?

  小斗脸上被划破一道,他擦了一把,手上沾了血,他骂道,你个臭婆娘,还敢打老子?这些年,我忍气吞声为了什么?告诉你,今天老子不忍了!今天非得教训教训你!

  说完,他一个巴掌打了上去。两个人滚打在一起。

   莎莎在里面哭喊道,妈,妈,爸,爸,你们怎么了,你们别打了。

  小斗甩身出了家门。

    丽丽哭着起身,看着狼藉的屋子,也不想收拾,她抹抹泪,进了里屋,对莎莎说,没事,莎,你乖。

   莎莎道,妈,刚才你们说的是真的吗?我亲爸是谁?是干什么的?

  丽丽道,傻孩子,那是我和你爸开玩笑呢,别乱问,我累了睡会。

  丽丽睡了会,莎莎说要上厕所大便,丽丽将她送到厕所,然后在门外等。等了好久,莎莎才出来。

  很晚了,甜甜打电话说不回来住了。丽丽想给小斗打个电话,想想算了。就招呼莎莎睡下,自己也睡了。

 当第二天醒来,丽丽叫莎莎,却怎么样也叫不醒。她看到莎莎脑袋边上有厕所里放的杀虫剂。她脑袋一阵发蒙,伸手去摸,发现早没有呼吸。她不禁悲从中来,号啕大哭起来。

杨彬的故事

  杨彬对自己的现在的生活很满意。

 最近的杨彬喜欢上了喝茶。

 北方人喝茶和南方人不太一样,南方人比较讲究,北方人一般都是水杯里放点茶叶泡着喝罢了,而南方人却讲究什么茶道茶艺等等。

 杨彬现在喜欢上了南方人喝茶的方式。

 每天傍晚,他都在新买的花了三万多的茶具上泡一壶上好的龙井,头道茶用来涮洗杯子,二道茶的醇香让他沉醉。

   原来的他只是喝茶,现在的他学会了饮茶。

 一小盅茶,细细品味,回味无穷,让他全身心得到一种放松。

  平时他饮茶时都是很轻松很平静的,但是今天,他的心却如翻江倒海一般。

  因为晚饭他是和吴中天一起吃的。

  杨彬现在依然记得头一次见到吴中天的样子。那是在县城的拘留所,吴中天像一个要饭的,倦缩在角落里。

  杨彬那年十七八岁,替朋友出头打架被关了进来。

  吴中天不是本县人,是市里人,不知道什么原因在里面。号子里七八个人,只有吴中天不是本地人,倒尿桶什么的便都是他的了。

  本地人都有家属朋友来送吃的,喝的什么的,吴中天没有。

  显然也没有人帮他打点管教,所以管教对于他受欺负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杨彬当时无业,每天就是和一帮朋友喝喝酒,打打架,十七八岁叛逆的年龄,谁也管不了,杨彬敢打敢拼,在县城里也算有些名气。

  那次他帮忙打架的朋友家里很有钱,他在号子里没受什么委屈。

  当时的杨彬还是一个比较有同情心的人,他将送进来的好吃好喝的分给大家,也包括吴中天。

  看到吴中天身体不舒服,他问了只是感冒,他就托人给他捎了药。

  杨彬被拘留15天,第13天的时候,吴中天对他说,杨小兄弟,你人不错,哥谢谢你了,哥今天就要出去了,以后有机会一定重谢你。

  杨彬笑笑道,都是江湖人,互相帮忙是应该的,以后出去若有缘相遇再说吧。

  出来后的杨彬像往日一样混东混西,惹事生非。

  一年后的某天,一辆桑塔纳来到杨彬家门家。

  等杨彬从外回到家门口的时候,吴中天从车上下来,站在他面前。

  吴中天一身黑色西装,锃亮的皮鞋,杨彬一时半会没认出来。

  吴中天取下墨镜,笑道,杨彬,不认识我了?

  杨彬也笑了,道,吴哥,你这变化真大,我一下还真认不出来。什么风把你吹过来了?

  吴中天道,走,找个地方坐坐去。

  杨彬回家打了声招呼,和吴中天到县城最豪华的酒楼找了个包间坐下。

  一阵海吃海喝海吹之后,吴中天道,杨彬,想不想跟哥去市里发展?

  杨彬一楞,道,去市里?做什么?

  吴中天笑道,哥坐什么你做什么,跟着我你还不放心吗?

  杨彬道,好,这破县城呆着反正也没啥意思,去就去。

  20多年后,在市里,提起杨彬的大号,黑白两道都要给几分面子了。

  杨彬不是一个很贪心的人,他很知足。

  所以有了妻子,生了儿子之后,他就很少和吴哥在一起了,虽然他很感激吴哥。

  吴中天现在是市人大代表,也是有名的房地产企业家。

  这些年,杨彬帮吴中天出头露面,打打杀杀,征地、拆迁,也立下了汗马功劳。吴中天也没有亏待他,杨彬没有再涉足房地产,他不想和吴哥抢生意,他开了几家迪厅、歌厅,生意也是红红火火。

  有些时候没和吴哥在一起了,这天晚上,吴中天打电话叫他出来坐坐。

  两个人找了个私房菜馆,简单要了几个菜,一瓶酒。

  吴中天道,杨彬,你跟哥出来这些年,哥对你还算不错吧?

  杨彬道,那是自然,没有你就没有兄弟的今天。来,我敬哥一杯。

  吴中天喝了一杯酒,道,其实你有这样的成就,虽然有我的帮助,但其实还是你自己闯出来的,这些年,你也帮了我不少忙,没有你,我也没有今天。

  杨彬道,多年兄弟了,怎么吴哥你又说起这些了?

  吴中天道,不瞒你说,有件事需要你帮忙。

  杨彬道,有事您尽管开口,我义不容辞。

  吴中天道,也不算什么大事。听说你和胡老六的儿子走得挺近的?

  杨彬道,这些年大浪淘沙,市里混得有点名头的也只有我和胡老六了。胡老六有靠山,为人也差不多。他儿子喜欢来我的场子里玩,我自然也得照应着点。不过他儿子胡青倒是机灵懂事得很,我挺欣赏的。

  吴中天掏出一张照片交给杨彬道,你说的我都知道,你看看照片上的人。

  杨彬看了看照片,一个穿着T恤、休闲裤的年轻人。

  吴中天道,记住这个人,他叫李军。你让兄弟们查查他在那里,然后安排胡老六的儿子和他打一场架。明白吗?

杨彬倒吸了一口凉气,道,哥,这人是谁?

  吴中天道,不该问的你就不要问了,你也知道哥这些年能走到这一步也是全靠背后的大老板照应。这件事是大老板吩咐下来的,你一定要把这个局设好,否则的话大家都会死得很难看的。

  杨彬道,吴哥,胡老六并不是省油的灯,大哥,我不想和他起过节。

  吴中天冷冷道,你我难道就是省油的灯了?又不是要你杀他,只是让他们起个纷争,多大点事?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小心了?

  杨彬道,好吧,吴哥你放心,我一定不让你失望。

  回家到里的杨彬泡好茶,静静地端起来,慢慢地品味着,安排一场胡青的争执并不难,胡青年少气盛,凭着爹爹的威望平时就喜欢惹事生非,再说就算胡青将对方打得有什么不合适,凭胡老六的势力,不管是用钱还是权力,摆平对方都应该没有什么问题。只是这个年轻人是什么背景呢?杨彬一点头绪都没有,无论如何,大哥说的话一定还是要照办的。良久,一个计划在脑海里形成。

  市里最豪华的KTV包间,杨彬、胡青等一帮人,茶几上的酒瓶摆得不满满的。

  胡青劝着杨彬道,杨叔,好汉不减当年勇,再来一杯吧。

  杨彬笑道,不中喽,不能跟你们年轻人比了,你们喝,我随意。

  胡青道,叔你不喝我们喝着没意思啊。

  杨彬笑道,到叔现在这个年纪不喜欢喝酒只喜欢喝茶了。

  胡青道,谁不知道杨叔是海量,来,干了这杯。

  杨彬喝了一杯,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道,刚才那个陪你的公主小丽呢?

  胡青一转头道,是啊,说是上厕所怎么现在还不过来?小壮,你出去看看。

  旁边的小壮应了一声推门出去了。

  过了一会小壮进来,悄声对胡青道,胡哥,那个小丽在隔壁包间呢。

  胡青骂道,他妈的,我们掏了钱怎么跑别人包间了,你见了怎么不把她拉过来?

  小壮嗫嚅道,那屋里的人挺强硬,小丽说等下过来。

  杨彬道,算了算了。

  胡青道,在这地头居然还有人敢涮我,走,我过去看看,什么人这么狂?

  胡青站起身,其他人也跟着起来。

  刚到隔壁包间,打开门,小丽一见连忙跑过来,道,胡哥,我上完厕所刚要过去,被这几个大哥拦住了,非要我陪几杯酒再过去,您怎么过来了?你们先过去,小妹马上过去。

  胡青啪一巴掌打了过去,骂道,你个小贱人!

  然后又是一脚,小丽滚在了地上。

  屋里有一个人站起来,道,你们什么人?敢在这里撒野?

  胡青道,老子就要在这里撒野!你们什么玩意?

  那个人道,流氓,滚出去!

  胡青一个健步冲上去,拿起茶几上一个酒瓶砸了下去。

  两伙人打了起来。杨彬一边往出退,一边使了个眼色,小丽爬起来溜了出去。

  几分钟后,胡青一伙从屋里出来,胡青道,杨叔,走,换个地方嗨去,今天真痛快,好久没这样打架了。

  杨彬一边往出走,一边道,胡青啊,那些是什么人?用不用给你老爷子打个电话说一声?

  胡青笑道,杨叔怎么越来越胆小了?在这地方,还有我们摆不平的事吗?大不了花俩钱好了。

  第二天,胡青等一干人被抓。

  对方李军被打瞎一只眼睛。

  几天后,杨彬由于没有动手,被取保。

  再后来,胡青等一伙人被起诉,胡青以重伤害及其他罪名被判无期。以胡老六被首的犯罪集团也被调查。

  电话响起,杨彬拿起电话,胡老六的号码。

  杨彬,你做的好事啊!我胡老六与你平日无多大怨仇,胡青也对你毕恭毕敬,你居然这样害我们?

  杨彬道,胡哥,这事事发突然,我真的不知道会弄成这样,都是我不好,当时没有劝住青儿,我也很后悔啊。

  胡老六笑道,光棍眼里不揉沙子,那个小丽已被我抓到,她都承认一切是你指挥的了。

  杨彬气馁道,胡哥,这是误会,再说我也想不到一个小小的打架能闹成这样啊。

  胡老六道,小小的打架?你他妈知不知道李军是谁?他是新来市委书记的侄儿!

  杨彬惊道,啊?!

  胡老六道,你吴老大的老板想要整掉我老板,才搞了这出戏,他想的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这次我被你们整惨了!

  杨彬道,胡哥,我真不知道情况,我,我。

  胡老六道,好了,不跟你多说了,叫你儿子过开心点,毕竟日子不多了。

  杨彬道,胡老六,咱们之间的恩怨冲我来,关我儿子什么事?你敢对小同胡来,我饶不了你!

  胡老六道,是吗?那就试试吧。

  然后挂断了电话。

  方小同是杨彬和方怡唯一的儿子,当初因为妻子方怡是独女,就叫他姓了方姓。

  杨彬瘫倒在沙发上。妻子方怡走过来,问道,怎么了?谁的电话?

  杨彬摇摇头,道,没事。

  方怡坐下来道,小同打电话说你快过生日了,想回来给你过生日,再一个快过年了,你看让他什么时候回来?

  杨彬道,不要,今年不要让他回来了。你就说我们要出去旅游过年,让他在那里过年吧!

  方怡道,怎么了?到底出什么事了?

  杨彬叹道,我惹了胡老六了,我怕他对小同不利,你无论如何劝住小同不要让他回来过年。

  腊月二十六,不明就理的方小同没有听母亲的话,回到了家。

  腊月二十八,在小区门口,方小同被车撞,司机逃逸。送医院后,二十九不治身亡。

  太平间,杨彬吩咐人办理儿子的后事的时候,接到吴中天的电话,市里开展扫黑打非专项整治,许多旧案被重提,要他尽快出去躲躲。挂了电话,杨彬看着冰冷的儿子,感觉大厦将倾,不禁悲从中来。无论如何,要让儿子死得瞑目。想到这里,他握紧了拳头。

尾声

  打听到消息的陆军舅正月初二赶到毛小斗家。

  进门坐下后,陆军舅说了说姐姐家的情况,然后道,这俩娃都是可怜人,年龄也差不多,让他们在下面有个伴,你们提提有啥要求不?我好回去给他爹娘说。

  丽丽道,没啥要求,唉,这也算好事,莎莎一辈子也恓惶的,听说陆军家也是这一个儿子啊,把这俩娃的事办得风光些就好了。

  毛小斗在一边低着头,沉默不语。

  陆军舅道,那是一定的,按咱这里风俗,下午让人来送聘礼,问生日,后天给娃们合葬。你们看,送聘时拿上三万,行不行?

  丽丽眼泪忍不住流了下来,道,好吧,你看着办吧。

  陆军舅道,那好,我先过去了,下午我再过来。

  陆军舅再次过来的时候,看到毛小斗家多了两个穿黑西装的陌生人。得知他们是市里杨彬家来提亲的人,满怀希望的陆军舅不免心中忐忑。

  杨彬家提出了高达十万的聘礼,毛小斗和丽丽犹豫不决,一方面觉得陆军家是乡里乡亲,一方面又觉得杨家聘礼高,难以取舍。

  事后陆军舅提起此事时说当时自己费尽口舌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并擅自作主替姐姐将聘礼提高到了八万元,最终将此门亲事结下了。

  而实际上是毛小斗和丽丽与陆军舅交谈时,无意中得知陆军就是当年送他们到医院看病并给他们送饭的小伙子时,感觉这俩孩子前生有缘,再加上八万元的聘礼也让他们满意,最终还是同意了陆军家。

  事情办得很成功,其隆重程度不亚于活人的婚礼,十里八乡的人们茶余饭后提起此事时还不免啧啧赞叹,两个孩子苦了一辈子,死后总算风光了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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