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的年味最浓,童年的时光最暖
过了腊八就是年。
这不,喝完腊八粥,我娘就打电话来,问在哪里过年?我说在深圳过,她立即追问是她买年货,还是我买?一想到七十岁的老太太奔波在各大超市、市场,万一摔了累了,这年就过得不安生,马上拍着胸脯让她放心,您老就等着吃好喝好,年三十中午我去接您,到我家过年。
放下手机,一时间茫然,买啥年货啊?
坐对面的帅哥刘得知我的烦恼,一脸的鄙夷,说他可是从12岁开始,就负责采买年货,直到外出工作,才卸下肩头重担。
马上讨教,听得口水直流,两眼放光,不一会儿,又开始叹息,两眼雾蒙蒙。突然想念起家乡来。
帅哥刘一脸得意地授业解惑:在我们东北,年货采购是一项考验情商、智商的工作,不仅要有力气,还要有财务、管理、协调等能力。
先做好计划,列好清单、购买顺序,按照年度可控金额来完成。八十年代中期,我爸一个月的工资不到150元,如果手头宽裕,就按照500元来开支,手头紧,那就只能按照300元来采购。
年二十前,爸妈就开始核计,过年期间都有谁会过来拜年?叔叔一家、舅舅一家、爸爸的朋友、姐夫一家,大约六桌酒席。我把清单列好,再与爸妈核对,然后准备好相关的粮票、肉票、豆腐票,吃过早饭,与爸爸、哥哥分别骑着自行车直奔粮店、菜市场。
先买米、面、油、红小豆。油要买两种,豆油与香油,粮票肯定不够,积攒了一年,全家也才只存出十斤油,刚够炸点心,还得去高价菜市场买十斤油。光是大米、白面、黄米面、红豆、油就够我们仨运一趟了,路上要各种小心,路滑,全是积雪结成的冰,万一倒了,米、面什么的不怕,就怕摔破了豆油桶,那这年就过得不妥当。
下午再奔菜市场,挑一头两三百斤重的大肥猪,把带后腿的四分之一头猪肉绑到车后座,就跟驮了个大孩子似的,至少六十斤,再买两个猪前腿,分别挂前车把上,一路哼着小曲,期待着大碗吃肉的热烈场面,一边骑,一边流口水,转头看看车后座的猪肉,一早冻得钢钢硬,妥妥地捆在后面,这下就安心了,今天晚上,怎么也得吃碗猪肉炖酸菜,哎呀妈呀,不能想,一想脚就软,恨不能下车先啃两口肉。
回到家,我娘就烧红了炉勾子,把两前腿的皮去干净毛,洗干净入锅,放上花椒、大料、桂皮,用一大铁锅煮熟了,放在仓房里,拿个带盖的盆子扣上。等大年三十一过,来了客人就切上一碟,蒸上十分钟,拌点蒜茸酱油,就是一道让人垂涎欲滴的酱肘花,香死个人!
什么?熟肉冷冻会变得肉质粗糙?才不会!生肉里有水分,冻了后就没有鲜肉香,可是煮熟后再冷冻,味道不会差,因为熟肉的蛋白质凝固,就锁住了香味,这是化学里最基本的知识,我可是学食品科学的,这个骗不了我。
至于后腿,那是年夜饭上的重头菜——红烧肘子。没有红烧肘子的年,那就不是丰收喜悦的年!哪怕没人吃,也得有肘子呀,这代表丰盛与富饶,代表这一年过得风调雨顺,明年更是风生水起,更进一步,吃得好穿得好,一家人平平安安!
买好肉,就到了鸡。加上年夜饭,至少得买六只鸡。将六只杀好冻得投降兵似的白条鸡,全捆在后座上,一路骑回家,得了无数羡慕的眼光,这才是肥年嘛!
顺便再带上十斤鸡蛋,就可以打道回府。经过豆腐坊,再订上一板豆腐,让他们直接送到家里,一块块豆腐切好,放在院子里,不到三小时,冻得一坨坨的,铁打般结实,全部装进缸里,随时准备炖菜。
这样一忙活,一天就过去了,晚上也不得闲,我娘开始发面,煳红小豆,准备明天蒸豆包、包糖三角、枣馒头,还有粘豆包。一家人谁都里外地忙活,切肉的、搅豆馅的,热火朝天的,边干活边聊天,灯火昏黄柔美,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笑意,哪怕离开家乡三十多年,我依旧记得每年春节前一家人忙碌又喜悦的脸。
到了年二十三,那是我们北方的小年,这一天,就是祭灶王爷的日子,一大早,我娘就要蒸糖馒头,献给灶王爷,然后就要大清扫,把家里没用的东西全扔了,上下清扫一新。
我和我哥、我爸一大早就得奔菜市场买鱼,我得计算着,还有多少钱?钱多就买活鱼,大活鲤鱼最贵,得五元钱一斤。要是冻白鲢、花鲤子,也就两三元钱一斤,最便宜就是秋刀鱼,不到一元钱,可是那个腥啊!非得放大量的葱姜醋,我们都不爱吃!还有窜丁子、老头鱼,都是些小鱼,用油炸了,就可以摆盘上桌,当然了,贵重的客人来了,可不能上这菜,人家会嫌弃的。
刚炸出来的裹了一薄薄一层蛋粉的小鱼是真香啊!我可以吃半盆,直到我妈把我打跑为止,又酥又脆又香,真解馋呐!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依旧怀念那味道,哪怕去吃日本最棒的料理店,我也没吃过比小时还好吃的炸鱼。哦哦哦,你们时尚,你们那不是炸鱼,你们那是天妇罗,呸!地妇罗也没我小时的炸老头鱼好吃!再也吃不到喽!再也吃不到那个味儿喽!
这鸡鱼肉蛋都买好了,就该买衣服喽!我妈每年都不肯买新衣服,我爸只要一双新袜子,我与我哥一人一套新衣服,从内衣内裤、秋衣秋裤,到外衣外裤,年景好的时候,我爸还给我们一人买件毛呢大衣,当然要买大一个码,可是穿出去,真威风!所以从初二开始,就有女同学喜欢我哥。
什么?没人喜欢我?才不是!我是上了初三,才有人喜欢我的。我才不喜欢她们,她们穿得不好看,长得也不好看,我就是为了等我们家刘小美的!我为她守身如玉,就连初吻都帮她留着!别笑!别闹!记得把这话传给刘小美,让她得意一下!
衣服买好了,我就偷偷帮我妈买条花围巾,回到家偷偷送给她,每次都被她轻轻打一下,骂我乱花钱,可是我妈的眼睛里亮晶晶的,我知道她是开心的。买完衣服,就该买糖果了。大白兔奶糖、水果糖,还有桔子瓣糖,都各买两斤,摆在五斗柜上,没事就抓几块,嘴里甜甜的,整个人都软下来,感觉谁都特别美!
花生瓜子不能少,还有榛子、松子。你要知道,作为一个东北人,冬天要是不嗑瓜子、嚼花生,那这个冬天可太冷了!你看看我们的牙齿,上下门牙都有一个豁儿,这就是东北人的身份证,没这个豁,基本上你是个假东北人。
说着,帅哥刘一抬下巴,让我们参观他雪白锃亮的大门牙,真的呀!上下门牙都有浅浅的一道缺口,我马上拿出小镜子,好吧,我是个假东北人。
买好了瓜子花生,各20斤,再加上三两斤的榛子、五六斤的松子,自行车后座就占满了。可是这只完成了工作量的一半,还得买俺们东北过年最主要的水果——冻梨、冻柿子、冻花红。梨分好几种,最有味的就是花盖梨,外表黑不溜秋的,可是那梨味儿,哎呀,哥哥我离开家乡这么多年,老怀念那花盖梨的味道了,酸甜可口,香郁迷人,听说这些年,东北也买不到了,全是绵软没味的安梨、秋白梨,一想都没胃口。
至于花红,你们南方人没有见到过,可能听都没听说过。其实就是海棠果,冷冻之后,一个一个晶莹剔透,跟玛瑙水晶似的,用冷水一拔,冻梨、冻柿子、冻花红个个脱了水似的,绵软无力,全是蜜汁般的甜,尤其是冻柿子,那股子甜呐,就跟煲稠了的柿子蜜,贼甜!
说到这,年货基本就齐活了,可是听得我的心空落落的,特别想回家过年。可是,故乡已没有了亲人,亲人早已分散在各地。回到故乡,又到哪去找家的味道,童年的感觉呢?
今天是腊月十五,大寒,再有15天,就过年了。想起故乡,想起童年,想起年货,想起一大家人团团围坐,吃着喝着聊着乐着,突然间觉得特别寂寥。
亲爱的朋友,你准备年货了吗?
准备在哪里过年?
和谁一起过年?
故乡的年味最浓,童年的时光最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