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书原创)大唐故事之苦吟诗奴之凄凉平生(之三)
三
去往长安的途中,按照命运的安排和剧情的需要,当然要发生一些故事。
这个初秋时节,贾岛正坐在路边小饭馆内,愁眉苦脸。嘴里念念有词,手中比比划划,面前的两碟素菜,早已冰凉。
“呼叫神龙,灵感有了”。贾岛突然一拍大腿,高声吟出一首《早起》:
北客入西京,北雁再离北。
秋寝独前兴,天梭星落织。
耽玩余恬爽,顾盼轻痾力。
旅途少颜尽,明镜劝仙食。
出门路纵横,张家路最直。
昨夜梦见书,张家厅上壁。
“哎呀,爽——”贾岛长叹一口气。虽然只有短短六十个字,但已经苦吟数月,现在终于尘埃落定,达到发表水平。
来不及沉醉,来不及回味。“啪”的一声,突然邻座一拍桌子,动静很大,把贾岛吓了一跳。还以为砸场子的来了,转身一看,却有一个老头,面容清瘦,正在拍桌叫好。
老头径自走了过来,自我介绍:“老夫孟郊,今年五十八,不打牌、不抽烟、不钓鱼。写诗是我唯一爱好。我看你的诗句,写得真特么好啊。我喜欢。”
走遍千山万水,终于遇到一个识货的,贾岛有点高兴。
孟郊接着说:“我也写有几首小诗,请帮忙指点一下。”不等贾岛回复,就擅自从老板那取来纸笔,自顾自写了出来。却是一首《夜感自遣》:
夜学晓未休,苦吟神鬼愁。
如何不自闲,心与身为雠。
死辱片时痛,生辱长年羞。
清桂无直枝,碧江思旧游。
哎呀,天可怜见!高手比拼,根本看不见硝烟。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
“苦、鬼、愁”这些字眼,让贾岛大感惊艳,激动得浑身发抖:“看来孟老先生也是苦吟之人啊,那我再来一首。”他也顺过纸笔,写下一首《戏赠友人》:
一日不作诗,心源如废井。
笔砚为辘轳,吟咏作縻绠。
朝来重汲引,依旧得清冷。
书赠同怀人,词中多苦辛。
写诗就是我的命啊,一天不写,浑身难受。又是“清冷”,又是“苦辛”,果真是没有最苦,只有更苦。比惨?我也会。
当然,孟郊不会认输,接着又写了一首《叹命》:
三十年来命,唯藏一卦中。
题诗还问易,问易蒙复蒙。
本望文字达,今因文字穷。
影孤别离月,衣破道路风。
归去不自息,耕耘成楚农。
哎呀,呀呀呀呀呀!大千世界,朗朗乾坤,竟还有与我如此接近之人。感觉这就是完完全全的另一个自己啊!贾岛兴奋得不行,又写了一首《忆吴处士》:
半夜长安雨,灯前越客吟。
孤舟行一月,万水与千岑。
岛屿夏云起,汀洲芳草深。
何当折松叶,拂石剡溪阴。
如此孤独凄清,也是没谁了。孟郊也颇为激动,又写了一首《偷诗》:
饿犬齰枯骨,自吃馋饥涎。
今文与古文,各各称可怜。
亦如婴儿食,饧桃口旋旋。
唯有一点味,岂见逃景延。
绳床独坐翁,默览有所传。
终当罢文字,别著逍遥篇。
从来文字净,君子不以贤。
不知道什么时候,居然有一大圈人悄无声息地在围观。店小二问了好多次:“客官们,喝茶还是吃饭啊?”大家无一例外:“去去去,一边去,随便拿点吃的来,不要妨碍我们看闹热!”
哎呀!这你来我往不打紧,这场苦寒无比、令人不寒而栗的斗诗大会,终于在日暮前落下帷幕。
双方气喘嘘嘘,汗如雨注,依旧难分难解,未分胜负。
围观的人群一呼啦围上来,纷纷要求签名合影。
这事情也算是奇特了。大凡流传千古的诗歌,大多数都是正能量。唯独这两人都以“苦吟”见长,字里行间,满满的负能量。看了之后,整个人都不好了。
接下来怎么办?茫茫人海,难得相识。这特么就是缘分啊!贾岛说:“我今年三十,你五十八,大我二十八岁。辈分我们就不要理了,我叫你一声大哥,可好?”
“要得,兄弟!”孟郊也毫不含糊。
行走江湖,最开心的就是这种意气相投。于是,二人烧黄纸,拜天地,结为异性兄弟。
相见恨晚,自然关系很好。两个穷诗人,惺惺相惜,几乎成了亲兄弟那种。大唐元和九年(公元814年),64岁的孟郊去世。贾岛痛失知音,大哭一场,写了一首《哭孟郊》吊唁:
身死声名在,多应万古传。
寡妻无子息,破宅带林泉。
冢近登山道,诗随过海船。
故人相吊后,斜日下寒天。
贾岛还出钱,帮助孟郊的家属料理后事。当然,这是后话了。
到了宋代,有个诗论家,名叫严羽,十分瞧不起贾岛和孟郊,讥笑他们的诗歌是“虫吟草间”。而孟、贾又皆喜在诗中绘声绘色的描写穷愁之态,让人看来感觉到十分的贫寒、羸弱。
但宋代的大文豪苏轼,却为这一段基情做过点评。他曾用“郊寒岛瘦”来形容孟、贾在诗歌内容与艺术手法上的相似特征。所谓的“寒”和“瘦”,在这里实际上含义是一致的,因为无论是孟郊还是贾岛,在诗歌的格局上都比较狭小,缺少盛唐诗人乃至同时代其他文人的奇丽壮美之气,使人有种局促之感。
因为生活穷苦,所以感受颇深。作为大唐的苦吟诗人,他们两位,作诗都是雕章琢句,呕心呖血。即便是负能量,也足以流传千古。
当然,这更是后话了。
机器人打字,后面再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