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农业投资理念中，你是温和的改良派，还是激进的革命派？

蒙自市南疆水果产销专业合作社理事长 童峰

“你怎么评价'突尼斯软籽石榴’的品质？”我问童峰。他是蒙自市南疆水果产销专业合作社理事长，从1999年开始从事蒙自石榴的种植和贸易，2004年成立专业合作社，把蒙自石榴、枇杷等地方特色水果推销到全国各地，甚至出口到东南亚。

云南人非常衷情于地方特色品种，云南省“绿色食品牌”果树产业专家工作组组长舒群屡次跟我提及蒙自石榴，认为其品质要明显优于当红石榴品种——“突尼斯软籽石榴”。我其实是不以为然的，虽然我没尝过蒙自石榴，但单凭“突尼斯软籽石榴”方便食用的软籽特性，就可以干掉所有硬籽的传统石榴品种。

“各有优点。”童峰说：“'突尼斯软籽石榴’的优点是个头大，颜色好；蒙自石榴的优点是籽粒大，水分足，有石榴味，它属于酸甜味。”

尚处于幼果期的蒙自石榴

我大致能猜出这种口味，就像个别葡萄界的老专家认为酸酸甜甜的“巨峰”才算有真正的葡萄味，而又香又甜的“阳光玫瑰”不算正宗的葡萄味。蒙自石榴和“突尼斯软籽石榴”大致就是这种关系。而且，童峰貌似客观的评价中忽略了“突尼斯软籽石榴”能在市场上迅速窜红的关键因素——软籽。对越来越懒的消费者来说，吃一颗石榴吐一颗籽是违背人性的。

“除了'突尼斯软籽石榴’外，你觉得在国内的地方品种中，蒙自石榴有没有竞争对手？”我的脑海中浮现出临潼石榴、枣庄石榴以及陕西礼泉的御石榴，不管当地领导和专家多么推崇，这些地方品种都没有给我留下美味的印记，倒是漫山遍野的石榴花开给我留下美好的回忆。

“目前的竞争对手就是'突尼斯软籽石榴’，除此之外基本上没有竞争对手。”童峰介绍了这些年两个品种的价格变化：蒙自石榴在2017年前后价格最贵，一级果的产地收购价可以达到10元/公斤，随后随着“突尼斯软籽石榴”的大量上市，价格下滑。“2019年，'突尼斯软籽石榴’的价格是蒙自石榴的2倍；2020年，'突尼斯软籽石榴’的价格和蒙自石榴持平了；我预计今年'突尼斯软籽石榴’的价格会低于蒙自石榴。”

当红品种——“突尼斯软籽石榴”

童峰解释了其中原因：“'突尼斯软籽石榴’在河南、四川以及我们云南都有大面积的发展，而蒙自石榴在其他区域是很难复制的，像品质最好的'甜绿籽’这个品种在省内外都有引种，但都没有种植成功，它的区域性很强，产量也在逐年减少，但无论在国内还是东南亚，都有一部分喜欢蒙自石榴的固定客户，所以我对蒙自石榴还是很有信心的。”

近几年，南疆的蒙自石榴年销量稳定在4000吨左右，主要销售渠道包括电商、商超和出口。

从今年开始，童峰把销售重点放在出口业务上，期望能进一步打开10万亩蒙自石榴的销路。

南疆农业的荣誉榜

“你怎么看蒙自的葡萄和蓝莓产业？”我话锋一转，提到蒙自近年来新发展的水果产业。

“蓝莓这个产业我不怎么了解，但蒙自包括建水的葡萄产业基本上都是浙江人带动起来的。之前是以'夏黑’为主，现在基本上都改种'阳光玫瑰’了。他们不仅能种，而且信息灵通，种销结合得很好。”童峰说。

有意思的是，我提到的两大新兴水果产业的主体都是外地人，外来的资本，外来的品种，外来的技术，而童峰代表的是本地人，做的也是本地的传统品种，从而形成了两个不同层面的产业结构。

蒙自石榴公园

“你觉得之间的差别主要在哪里？”我饶有兴趣地问道。

“我感觉差别首先是种植规模。”童峰说：“外地过来的种植户一般种植规模相对比较大，我们当地目前还处于一家一户，三五亩，多一点就八亩十亩那种，他们的种植理念还需要提升，所以我认为，石榴也好，枇杷也好，这些传统品种需要形成一个规模化、标准化的种植模式，就像今年我们流转了270亩地，还是以蒙自石榴为主，在传统种植模式上做一个提升。”

“你们想做的是传统品种，叠加现代栽培模式。”我概括道。

“对，我们接下来走的方向就是这个。”童峰解释说：“因为种植新品种所承担的风险还是蛮大的，首先是适不适应当地的气候条件？种出来之后品质怎么样？产量怎么样？市场怎么样？都是未知数，还是有风险的。”

童峰新建的蒙自石榴种植示范园

听完这段，我已经充分体会到与云南省农业农村厅厅长谢晖闲聊时他所提到的浙江人和云南人的差别，相比于昨天我见到的这两位从来没种过葡萄，却跑到蒙自种葡萄的浙江台州人，童峰对风险的看法确实有着天壤之别。我以清朝末年两大政治势力比拟道：“你们属于温和的改良派，希望在原有的基础上进行提升；浙江人属于激进的革命派，要把原有的东西推倒重来。”

童峰点了点头，承认差别：“我们云南人的思路相对会保守一些，浙江人确实敢冒风险，敢于突破，而且善于抱团，这些都值得我们学习。”

“当地人种'阳光玫瑰’的多不多？”我询问道。

“这两年开始多了，有一个村子400亩'阳光玫瑰’全是当地人种的。”童峰说。这跟何根兴评价云南人相对保守的性格时提到的“这几年好一点了”的说法相吻合。

童峰（左）在查看合作社石榴的坐果情况

“等于说当地农民现在也在跟新品种、新技术，那从经销商的角度，你们有没有考虑过从传统品种往葡萄、蓝莓等新兴产业靠拢？”我再问道。

“我做过'夏黑’的贸易，但量一直做不起来。”童峰说：“我们能把石榴和枇杷做起来，还是得益于和当地农户的紧密合作，但是和浙江过来的种植户很难紧密合作。因为他们自己能销售，不是那么喜欢销售渠道。”

“你们现在做的贸易，和这两个新兴产业的贸易，在形式上有什么不一样吗？”我疑问道。

“我们做的贸易形式还是以国内普通的商超为主，像'阳光玫瑰’这几天的收购价基本上在80元/公斤以上，需要一些高端的渠道来消化，才能把这些产品操作好。”童峰说。

收购价80元/公斤以上的“阳光玫瑰”

“那出口做的也是中低端产品吗？”我追问道。

“对！像我们出口东南亚的石榴基本上是小果和果面差的二级果，产地价大部分在3元/公斤左右。这种果在你们江浙市场就卖不了。”童峰说。

我不知道是喜是忧。喜的是我们已经成为全世界好水果的主要消费市场，说明我们有钱；忧的是我们出口的都是低端水果，说明我们的生产手段落后。

“你觉得蒙自的枇杷跟石榴相比，哪个在市场的竞争力强？”我把比较的范围缩小到南疆所主营的两大产品，而且都是地方名牌。

南疆农业的供应链分选车间

“目前肯定是枇杷的竞争力强。”童峰解释说：“因为全国的枇杷大产区就云南蒙自、四川米易和福建，我们蒙自枇杷在10月份上市，当其他两大产区上市的时候，我们的枇杷已经接近尾声了，在市场上是没有竞争对手的。但石榴是有竞争对手的，而且竞争对手比较多，比较大。”

我顿时想起几天前我在赠送谢晖厅长《五亩换大奔》这本书上写的那句话：中国果业分为两大产区，一个叫云南产区，一个叫其他产区。谢厅长问我这句话的含义，我以浙江人引领的云南葡萄产业为例，通过外来的理念、技术和云南得天独厚的气候优势的叠加，从而使得云南葡萄的上市期可以独立于全国其他葡萄产区的上市期，从而获得有别于其他产区的独特性。

“你觉得云南水果的优势在哪里？”我想听听眼前这位云南省农业龙头企业负责人的看法。

蒙自石榴的百年老树

童峰列举了三大优势：第一，上市早，有市场优势；第二，用药少，有安全优势；第三，口感好，有品质优势。与我经常评价云南产区“又早又优”的特点相比，童峰跟云南省农业农村厅主打的“绿色食品牌”一样，多了一个“绿色”的优点。

“第一点和第三点是老天爷赏饭吃，”我笑了笑，接着说：“第二点，其实是种植方式相对原始。”

而这一点，恰恰是云南果业需要突破的关键点。有着天然优势的云南产区更需要叠加像'阳光玫瑰’、蓝莓基质栽培这样的新品种、新技术和新模式，打破以传统地方品种为主导的旧产业和旧观念，才能使云南真正成为一个可以屹立于世的独特水果产区，成就谢晖厅长所期望的世界一流的水果产业。

2021年5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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