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走了……
人说
林深时见鹿
海蓝时见鲸
梦醒时见你
这是信的结尾,似乎没写完。
他美滋滋的笑笑,终于收到她的信了,轻松的吐了口气,把信塞回信封,小心的收好,抬起手腕,看下手表,刚好中午一点,兄弟们都在午休,排房里传来轻微的鼾声。
这是她给他写的信,邮戳表明这封信是上个月15号发出的,整整走了20多天,可把他盼坏了。
一肚子话无处可说,憋出邪火来,搞得他一天一个五公里,撒丫子般的带着兄弟们在山沟里绕圈,手里的武装带舞的令人眼花缭乱,兄弟们搞不清排长为什么发疯,都有点懵逼,只能埋头猛跑。
她是他的恋人,芸芸众生中一个平凡的女子,却是他一生的挚爱。
她怎么也想不明白,学计算机的他,放着大把就业机会不选,为啥死活要去参军。
其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啥,或许是军营的神秘,或许是绿色的向往,或许是内心里那股子男儿的热血……
当然,也有可能是脑子被驴踢了。没错,这是毕业前夕,她气呼呼甩给他的最后一句话。
他只是笑笑,咱个子高,驴踢不到。
东风吹,战鼓擂,这个世界谁怕谁?
他暗暗给自己鼓劲,一头扎进去。
他忘了,世上有一句话:很傻很天真。
可实际
林深时起雾
海蓝时浪涌
梦醒时夜续
然而,思念这种东西,真的是一种病,他嘴上说着无所谓,什么都不怕,心里却焦虑的很。
心上的人儿哟,在哪里?什么时候还能再见一面呢?
多少个深夜,他仰视浩瀚的无尽星空,幻想自己插上翅膀,瞬间飞过千山万水,去看看心爱的她。
原来,毕业后,她直接飞去S市,一所国际化大都市,成功进入一家世界五百强,衣着光鲜,事业蒸蒸日上。
她说这里机会大把,遍地是黄金,崭新的未来在向她招手。
可是,他被一辆破旧的绿皮火车带到了G市,辗转来到下面的一个山沟沟,终日里汗流浃背,事业?他哪来的事业?
他只好说这里山清水秀,遍地是草坪,崭新的未来在向他招手。
他信誓旦旦的在信里说,怎么说我们解放军在业内,那可是全球首屈一指前几名,比你那个什么XXX在全球的业内排名高了不知道多少倍。
方便的话,帮他寄本书,卡尔·冯·克劳塞维茨的《战争论》,他想学点新知识,他觉得满身都是力量。
她气的差点一把撕碎信纸,气呼呼回了一封信。
“你就说,你什么时候敢光明正大用手机给我打个电话,电话费我出!这年头,谁还写信?”
信封塞进邮箱后的一刹那,她又后悔了,明知道他过得不容易,还在他伤口上撒盐。她心疼的恨不得把邮箱拆了,回去后急忙连夜写了一封长信,夹在那本《战争论》里给他寄过去。
信的结尾是漂亮的小楷:
但终究
鹿踏雾而来
鲸随浪而起
你没回头又怎知我不在
时间如同装上了车轱辘,滚起来,越来越快,一刻也不得停。
一年又一年,她拒绝了一个又一个追求者,逐步进入公司的中层,收入指数级的增长,初入职场时候的稚嫩一扫而空。
有时候,她看着镜子里妆容精致的自己,眉角渐渐钻出一丝皱纹,不禁问自己,女为悦己者容?
他从一名小排长,历经诸多磨难,挣扎成一名连长,他看的书也从《战争论》顺利进化到成《腰椎间盘突出的防止》,曾有的锐气渐渐消失。
有时候,他摸摸白了一半的头发,黝黑的面孔满是沧桑,不禁问自己,好男儿志在四方?
每年除了他不靠谱的休假,她能见他一面,一起待上短短几天。
她带他去餐厅吃西餐,他说还是东北菜吧,分量足,吃得饱。
她带他去商场买衣服,他说算了,一年穿不上几天,浪费。
她带他去旅游,看看大自然,他说他一年到头看的都是原生态,没兴趣。
一道看得见的鸿沟已经出现在他和她之间。
但是,她无法在忍受这种煎熬,看不到希望,看不到两人的未来。她不知道她还要在这种黑暗中等待多久,才能睁开双眼。
他终日里被迎检、考核、评比、竞赛累的胃溃疡加上半月板损伤。他的事业在哪里?身体都快残了,爱情也无力维持下去。
他和她电话述衷肠,话却越来越淡,仿佛一杯白开水。
她要出国三个月,她不知道该怎么和他说,东西半球有时差,不方便打电话。
他要野外驻训三个月,他不知道该在没和她说,手机没信号,电话打不通。
他和她已经不是一个世界很久很久了……
怎么办?
她下定决心去看看他,看看他整天挂在嘴上的有意义的事到底是什么事(详见拙作《有意义的事》)。
…………
她走后,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夜未睡,一地烟头。
后来,他颤抖的在日记本上写下一段话。
可我看来
鹿见人而惊 消失于林深
鲸踏浪而上 复潜入深海
我不敢回头只怕你会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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