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被唤作"大脚憨"
刚上中学那几年,我在暑假是参加过生产队的“双抢”劳动的。像我们当年这种半撮子伢儿挑草头力气不够，耕田犁土使唤不了牛，所以一般只能够编入参加抢割抢插的青少年突击组里。但是，割谷的时候，我老是压在后边；插秧的时候，我常常突在前边，很少有跟上趟儿的时候。于是人们给我一个外号“大脚憨”。
大脚憨，意思就是腿粗脚大身体笨，行走不便动作慢。比方说，大象的腿脚，那是真叫大哈，但是大脚有毛用？它的行动比腿脚细瘦的小鹿迟钝多了！而我腿不粗脚不大身体也不笨，但是做起事来动作迟钝反应总比别人慢一两拍，自然就掉队了。双枪劳动，那是跟时间赛跑，动作迟缓无异于磨磨蹭蹭，这样的人容易被看作是偷懒散干的，被人叫做“大脚憨”当然就是很没面子的事情。这样的经历让我明白，做事慢不是什么好习惯。
可我花了几十年的努力也没能够改变“大脚憨”的被动局面。在学校做题动作慢常让课代表为了等我一个人而迟交作业，高中三年1500米达标测验每一次都是掉在最后面，儿时在家里扫地没有一个早晨我是扫不完那大大小小的七间房子的，即使现在在家烧水做饭也有好多次锅里水快烧干了或者锅里饭烧糊了我才记得熄火或断电......
但手脚慢也有受肯定的时候。
我毕业实习的学校是在上世纪八九十年代如日中天的黄冈中学。我自知专业底子不如其他同学，在黄冈中学这样的顶级学校实习来不得半点懈怠，所以比别人多花了一些时间备课，多花了点心思和学生相处，每天清晨早早地到校，晚上迟迟地离校。这些表现居然被带队的陈教授看在眼里了。在实习结束写鉴定的时候，陈教授给我的评价是：认真、踏实、有耐心。
工作后我即担任班主任，每个月底大扫除，我总是督促学生到边到角不敢有丝毫马虎，常常是别的班级放学了，我的班级还在做清洁。爱卫会的沈校医什么时候检查通过什么时候才给学生放行。后来，每逢上边来人大检查了，爱卫会就把最难清理的卫生死角派到我们班，据说是我办事让他们放心。
小时候就被唤作“大脚憨”的我，扎扎实实是一个家务劳动的低能儿。七岁入校园后基本上没有再离开过这个砖石围成的圈子，书没读上几本，生活技能一样也没学到。但凡我扫过的地，家里人会再拖一遍；我洗过的衣物，家里人会再搓一遍；我买回来的菜，素菜被嫌老荤菜被嫌贵......只有一样差事，在家人眼里勉强过关：洗碗。
不会干家务的男人会处处遭人白眼的，为避免尴尬总得做一点拿手的事情。别人家的男人烧个拿手菜就OK了，我只好乖乖地洗碗。大概因为动作慢，洗碗也就仔细一些，效果也就好一些。会洗碗并不代表我爱洗碗，白天八小时都贡献给单位了，晚餐之后收拾碗筷就成了难得的表现机会；其实内心是老大不情愿的，言辞上却要表现得积极主动，表现得很珍惜很享受这样的劳动历练。
按说，一个啥也不会做的吃白食的家伙，在家里抢着干点事情理所当然。但是懒惰是我天生的秉性之一。吃完饭磨磨蹭蹭在所难免，看家人收拾餐桌上的碗筷，内心窃喜，嘴上却嚷嚷：您放下，这收拾碗筷的活儿怎能劳您受累？！脚却没挪动，直到餐桌上空空如也。这是我的常态。
我的家人了解我，从不跟我客套。只负责收拾餐桌，水槽里待洗的锅碗摞得老高。高压锅上架着炒锅，炒锅里扣着汤锅（砂锅），汤锅上覆盛菜的盘子，盘子上面才是饭碗。筷子勺子塞满了各个缝隙。我家周末三口人，平时两口人，碗筷并不多，但是水槽里锅盆碗盏堆的高度往往叫我发怵，真想把它们砸了算了。但是不行啊，洗个碗还掉链子，这是什么生活态度嘛？！
男人大抵都是视觉动物。
《诗经》上说：“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但凡正常男人，看见美丽动人的女子，应该会有身心的反应，未婚者视作理想佳偶，已婚者默念为梦中情人。即便是贫弊如阿Q者，也一直心心念地排列着静修庵的小尼姑、秀才娘子、赵司晨的妹子的先后，看见吴妈忍不住就喊出“我想和你困觉”的心声。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看得见摸不着的美，想想总是可以的。鲁迅曾经批判有些人一见到短袖子，立刻就想到白臂膊，立刻就想到全裸体。对于鲁迅的责备，俗人解释说：作为男人，有那点念想不对吗？雅人也会反驳鲁迅说：此乃男人若干重境界之一耳。都好有道理。
似乎扯远了，其实主题抓得牢牢的呢！我想说的是，对男人而言，眼中所见的人事物对他的内心的念头（情感、情绪、意志等等）有着很大的甚至是决定性的影响！以笔者为例，本想借洗碗之名来遮掩我懒惰胚的实质，或者博取家人更多的劳动付出，以保证我衣食无虞；但是杂乱堆叠的锅盆碗盏常常令我望而却步，吓到肝儿颤。
我跟家人说：两个水槽，锅子用一个，炒锅口大放底下，高压锅容积大放中间，烧汤的砂锅放高压锅里面；另一个水槽放碗碟，盛菜的盘子放底层，上面依次放大小碗。筷子勺子简单理一理，放在水槽一侧，用不着“见缝插针”。您把所有的锅盘碗盏堆在一起，看起来好多，洗起来好累！
女人的空间感确实差，我教了多少回都没教会。要命的是，她还自作主张在水槽里注上水，所以的一切都捂着浸着。等我洗碗时，水槽里的水下面渗着酱油色，上面飘着菜油花，都无从下手。只好一样一样捞出来，按照两个水槽区分放置锅子和碗碟，再用清洁海绵一样一样地清洗。
洗碗不是家务劳动的大工程。可能正是“大脚憨”的慢性子才让我在洗碗方面显示了独特的耐心，任凭我一个人在水龙头下窸窸窣窣，反正家里人从不干预，更不会插手，只会一个劲地感叹：洗得真干净！用这样的碗筷吃饭，放心！
我耳根子软，明明自己内心抗拒家务劳动，因了这句感叹，我基本上就走不开洗碗槽了。但是有一点：不管碗多碗少，别给我堆得太高。视觉的压力带来的心理压力，直接影响了劳动效率和效果。
看过一篇研究厨房革命的文章，减少餐桌垃圾，饭后收拾餐桌的身心会轻松一些；厨房水槽里待洗的餐具摆放有序，也会增强劳动的愉悦感。我相信，写这文章的人一定是男性。
PS：每每回浠水老家，好多时候看见老家人动辄使用一次性碗筷，看似方便了，省了好多体力活儿，但我还是愿意自己刷碗洗筷，至少我可以为我们的生存环境多做点记得的事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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