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烛| 守心
01
我一不谋财害命，二不招惹是非，安分守己地化形成人，但有个路过的和尚对我说，世界上终有一个人能降服你的，妖怪。
我觉得实在是可笑，我可是千年石头精。
02
我是万万没想到有人求药会求到我这。
那日，我寻了块好地方，舒舒服服晒着太阳，打西边来了个人，等他站在我面前挡住了太阳久久不动时，我才幽幽掀开眼皮，瞪着那人。
直到瞪到我眼干发涩，也不见他起开，我面上不爽，心里更是叭叭道，这眼神不好使，脸皮甚厚。
我有点气，却没动。
那人终究还是没沉住气，“你很懒。”
我看向他，没有生气，因为他说的很对，我甚至还觉得有些稀奇，我知道我懒，但是还从来没有人或者精怪说出来。并且他说出来了，不需要我再解释，这让我瞬间觉得眼前的人顺眼了许多。
正当我准备睡觉时，他又开口了，他说他是来求药的。
我瞬间乐了，抬眼看他，“你真好笑，我不行医，也不会救人，你找错地方了。”说完身形一闪，躺在了不远处的树上，闭眼不理。
虽然我面上淡定，脑子里却都是他的脸。
03.
他长得很好看，但仅此而已。
见我否定，他也不在意，他也不走，静默地站了一会，很是淡然地坐在我刚刚躺着的地方。
他说：“我叫沈幸。”
我突然无端心生厌烦，长袖一甩，消失在他面前，回到我的洞里闷头大睡。
我睡的昏天暗地，转醒之际我伸了伸懒腰，准备外出晒太阳，却不想在洞口遇到了个人。
“你怎么在这里？”
他看到我也是一副惊讶的样子，更多的是惊喜，“躲雨！”
我皱了皱眉，思索半天，觉得自己该换个地方住了，最近要好好想想了。
继而看向他，想不出名字，索性放弃，“我不心善，你说一说需要什么药，我能找到自然是好的，找不到你也别缠着我，就自行回去吧。”
他先是一愣，很快笑起来，点头道：“好。”
我走在前面，想到还不知道寻什么，只好又问：“所求为何？”
他脸上有一瞬间的空白，看了看我面露难色，“找一块石头。”
我冷眼瞥他，石头？
他没看到，努力描述道：“不知名，有明目消翳，解毒生肌之效。”
我一愣，垂目不语，嗯了一声。
良久，我问：“求了何用？”
他答：“眼疾。”
04
我后悔了，觉得草率了。
这是件麻烦事，又是体力活，我实在是懒得动。
再三想了想，我想抽自己一巴掌，求药求药，自然是难寻之物，我这是给自己承诺了个大麻烦。
也不顾他是什么反应，我又是一挥袖，消失在原地，去了我平常晒太阳的石头上。
不过一炷香的时间，我一直辗转反侧，实在难安。我懒归懒，但是向来说到做到，虽未挑明，实则默许，授人承诺。
更主要的是，背弃一个凡人，更让我耻辱，最后我还是决定带着他去寻了。
“喂，那什么，走吧。”
他见我出现，眼光一亮，他笑：“我叫沈幸，别再忘了。”
我从安身之处一路去东海之地，一路上累了就歇，心里更是再三告诫自己不要轻易许诺。
倒不是我不负责，而是沈幸说量力而行不急一时，而且考虑他凡人之躯，经不起折腾，长途跋涉自是快不了的。
至于我为什么不用缩地千里，毕竟东海是龙王的地盘，岂是我等妖怪来去自如的地方，一个掌控不好就被边界的结界打飞，要是掉到了深海黑渊，淹死不是问题，更何况还带着一个沈幸。
找了很久，才寻到一只海妖，我开口索要珠光，被那只海妖一口否绝，我干瞪眼，一直盯着海妖不说话，那海妖被我瞪烦了要与我打架。
沈幸靠近问：“打的过吗？”
我没理，在他瞠目结舌的注视下，我与海妖磨了三天嘴皮子。
第四天，那海妖很是嫌弃地将一小块珠光扔给了我，忍不住咬牙切齿道：“滚，赶快滚，滚远点，别让我再看见你！”
05
拿到珠光的沈幸一言难尽，扫了我一眼又一眼，却始终不说话。
我瞥了他一眼，道：“想说什么说便是。”
他低头向我行了一礼，“武力不行，智取为上，你不要觉得丢人。”
我瞪他，“谁告诉你我打不过的？动动嘴皮子就解决的事，我干嘛非要打架不可？”
沈幸面上表情一僵，有些龟裂，倒是没说什么了。
许是我话说的太满，刚出东海就遭了报应，那海妖我确实打得过，至于那战术也是我想了好久的，可眼下撞见了一个与我同是千年道行的蛤蟆精，而且还未等我动动嘴皮子，他那带着涎液的舌头直冲我面门而来。
我心里又是一悔，出门不利啊出门不利。
我下意识地遁地而走，却被一旁的沈幸拉住了袖子，没走成。
要不是我反应快，那我脑袋就要被那恶心的舌头糊住了。
我转身瞪他，却见沈幸目不转睛地盯着蛤蟆精，吓得脸色苍白，僵硬不已，我不由撇撇嘴，一遍遍告诫自己，不要计较不要计较，他是人他是人，随便杀人损功德不划算。
而且，那蛤蟆精确实丑得惊天地泣鬼神。
那蛤蟆精似是铁了心要弄死我们，我带着沈幸左逃右窜躲得狼狈。
沈幸他仍旧惨白着一张脸，不经意间我瞥见了，脑子一时崩出花容失色四个字……反应过来我拍了拍脑门，真是色令昏头。
沈幸说：“你走吧，别管我了。”
我点头，沈幸见此脸色白了几分，却一句挽留的话也没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似是认命。
我有意离开，只是我跑到哪，那蛤蟆精的舌头就甩到哪，倒是沈幸那边安全了，我才反应过来这蛤蟆精是冲我来的。
我气结，好吃又好抓的在另一边，非逮着我不放干嘛？！
这时那蛤蟆精已没了耐心，那涎液如天女散花般吐过来，闪躲之时我瞧见一块石头沾上涎液后被腐蚀掉。
06
我是想一走了之的，要走之前我正好看到沈幸，等口嫌体直地为沈幸挡了一下，手臂已然有了一个坑，我看着直皱眉。
我是一块不完整的石头了。
我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沈幸被我这突如其来的哭吓到，一个转身挡在了我的前面，急急问道：“怎怎么了？”
我立马擦掉眼泪，仿佛上一秒的哭是幻象，咬了咬牙，“没事，你也别跑了，就躲远点吧，我要是打不过，你因此死了也是命，都别埋怨。”
我将沈幸护好后，看着那蛤蟆精，越看越不顺眼，起了杀心。
我一手掏了蛤蟆精的心，用力捏爆之后才发现沈幸在看着。
沈幸脸色很是不好，神色不自然，看到我看向他，他闪闪躲躲的，不敢直视我。
我笑：“你不是从一开始就知道我是妖吗？怎么了？害怕啦？”
沈幸摇头。
我不信，清理干净手上的血，扔下沈幸，自顾自的使用了千里缩回了自己的洞穴，忍了很久，终究还是一下子噗的吐出好大一口血，脚下有些飘。
我无力笑笑，果然，一开始就应该说走就走的。
我不想再管这劳什子的破事了。
面对着自己身上那块被腐蚀的地方，我心在滴血，一阵郁闷，作为一块石头，身形光滑完好的不带一点瑕疵是我毕生的骄傲，可如今一个突兀的凹陷让我一度抓狂，修修补补了很久，也不见完好。
我差点气疯。
没想到，沈幸跟来了。
当他带着吃食出现在我洞口时，我差点没忍住打他，最后只仅仅掀翻了他手中的吃食。
沈幸一顿，低声道：“那日，谢谢你。”
呵呵。
那日后，沈幸一直来送吃的，后来我想通了，本就是我吐的血，无所求，还被他嫌弃，倒是我的不是，吃他的，理所当然。
07
当我心安理得的吃着沈幸送来的吃食，渐渐习惯时，沈幸忽然告别。
他说：“家中有急事，你若有需求，无论何事，我都是愿意的，万死不辞。”
我没有挽留，点头表示知道了，而且我也知道沈幸的急事是回去娶亲。
沈幸真的走了，我与他再没有一丝联系。
沈幸走的不知第几日，我一觉醒来，觉得索然无味，有些惆怅，沈幸走的那日，我分明从他眼中看出了试探，但我没有如他意。
他说我要求的任何事，他都是愿意的，他一定答应。
我承认，从看到沈幸的第一眼，我一见钟情，何止一句中意。
他还差一点，我的那颗心还能压得住。
我忽然自嘲起来，我不会去找他的，这是我作为妖的自觉。
而那和尚，半对半错，是也不是，而我就此搁浅，两耳不闻，潜心修炼，继续我的肆意生活，长长久久，孤寂一生。
文/应两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