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济回忆恩师程砚秋
在京剧的不同行当、不同流派中,程砚秋先生所创立的“程派”艺术以其独有的艺术魅力,数十年来,使众多的迷恋者为之倾倒。作为倾心程派艺术二十多年的我,在研习品味的同时,发现了这样一个有趣的现:象京剧的不同流派都有它自己的继承者,否则不会长久流传,也不会称其为“流派”。但任何一个流派也没有像“程派”这样有它极为突出又极具各自风格特色的后继者群体。比如老一代中的新艳秋、赵荣琛、王吟秋、李世济;新一代中的李海燕、张火丁、刘桂娟、迟小秋、李佩红等。正是他们的艰苦努力,才使得程派艺术在京剧如此不景气的年代,呈异军突起、独领风骚的气势,这确实是个值得认真探讨的问题。
曾经有意识地把所能收集到的新艳秋、赵荣琛、王吟秋、李世济的录音资料集中、分录,然后专门一个一个地仔细听,边听边悟出了这样一个结论:这几位杰出的程派艺术早期的继承者,早已把“程派”变成了不离其宗而又各自风格独特的大的流派集成,尤其是在演唱特色上更为突出。
就根据自己在听的过程中所体会到的,对这几位艺术家的演唱特色进行初步的剖析,并愿抛砖引玉,与同好者探讨。
新艳秋
新艳秋《玉堂春》
四人中资格最老的当属私淑弟子新艳秋。也许是“私淑”的缘故,她在演唱方面正是以循规蹈矩、模仿逼真见长。而且,由于她的年龄和她下功夫苦学的年代,决定了她的唱法是程砚秋早期的集中体现。听她的《红拂传》、《六月雪》、《贺后骂殿》、《锁麟囊》等,我就有这样的感觉。不论是发声吐字、还是曲韵腔调,都是程砚秋在三四十年代的特色。尤其是在听她的唱段之后,再听程砚秋的唱片,更有维妙维肖之感。虽然不少戏中的主要唱段,程砚秋在不同的时代有一些改变,但在新艳秋唱来,还是充满着程派多年前的韵味,这倒使得她在四人中凸现了自己独特的一面。而且由于新艳秋的嗓子曾经有过疾患,在恢复之后所呈现的音色中,纤弱、沉闷、轻柔、若断若续的感觉更加明显。如1983 年在纪念程砚秋逝世二十五周年演出中她在《锁麟囊》剧中最后一场所唱的【西皮二六】,一张口就使人感觉非同凡响,73 岁高龄之人丝毫不觉得费力,声音沉郁中蕴涵刚劲、轻柔中不减力度,从容、自如、婉转、多变,闭目静听,宛若程大师再世,立刻就获得了满堂彩声。
《红拂传》是新艳秋的录音中我听的次数最多的,拿她的录音和赵荣琛、王吟秋的同剧录音比较,区别是很明显的。赵王的录音一听就感觉与程砚秋的差异较大,而新艳秋的则有亦步亦趋、中规中矩、不脱窠臼的特点。尤其是那段【二黄慢板】发音、吐字的力度、方式;行腔过程中偷换气的关口、轻重把握的时机,以及与伴奏的严丝合缝配合,都体现了一代名伶严守师规、力求真实再现的风范。可以说要想找到程砚秋大师早年的影子,聆听他盛年的演唱,听听新艳秋的录音就可体会到。
赵荣琛
赵荣琛《青霜剑》
赵荣琛可称梨园界学术型名家的代表了。由于他的出身学历、及从艺的经历,决定了他在“程派”继承人中,独以细腻考究、沉稳大方见长。观他的演出录像、听他的演唱录音,你得认真捕捉、细细品味,否则是很难体会个中奥妙的。记得多年前,曾听一位与赵荣琛同过台的京剧演员说过,看赵先生的戏,可得有些文化修养,不然你会觉得戏很“瘟”,会坐不住。他的戏很有嚼头,你沉下心来细观细听,才会有滋有味,获得极大的满足。他的话说得一点没错。八年前,我在去北京出差时,偶然购得一盘“赵荣琛演唱集”,在旅店静静地听来,感觉他的每一个字似乎都是在嘴里绕过几圈之后才吐出来的,尤其在【散板】唱腔中更是如此,真的是太讲究了。比如《六月雪》中“一口饭噎得我咽喉气紧,险些儿婆媳们两下离分。”其中“口”“饭”“噎”“我”“喉”“险”“婆”“两”“离”等字听来,字字讲究、音音准确,无倒、无偏,字头、字腹、字尾层次分明,用力分配恰到好处。既不过分咬文嚼字,又不敷衍潦草毫无韵味,真的是余音绕梁,叫人回味无穷!
1983年,与昆曲大师俞振飞合作的《春闺梦》,在梦境中繁重的大段唱做舞之后,已属高龄、体力明显不支的赵荣琛依然不放过剧终的最后一段【散板】唱腔。“今日等来明日等”腔依然迂回婉转,字依然纯正考究,给全剧画上一个完美的句号。赵荣琛盛年时,曾有几出独有的创编剧目,如《火焰驹》、《苗青娘》,在这些剧的一些精彩唱段中,在充分体现程派风韵的同时,同样显露出他在音韵上的高深造诣。像从未公演过的《苗青娘》中的那段【二黄慢板】,不光幽咽迂回的腔调、深沉含蓄的韵味是地地道道的程派,那发音吐字各部位共鸣的运用,比起程大师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难怪这段并不曾在舞台上露演的唱段会在程派爱好者中流传。
王吟秋
王吟秋《汾河湾》
王吟秋是程派几大弟子中随侍师傅左右时间最长的,也因此得到的真传更多。他常演的剧目有《六月雪》、《鸳鸯冢》、《红拂传》、《碧玉簪》、《春闺梦》、《荒山泪》、《锁麟囊》等。这是一批程派的经典之作,也代表了程砚秋不同时期的艺术成就。记得有一次在中央电视台节目中,介绍王吟秋弟子李佩红时,有专家说“王吟秋是程派继承者中最正宗的”,当时我听了之后,就一直在琢磨专家的这句话是从何而来?是因为他与师傅在一起的时间最长吗?肯定不是!于是我把手头王吟秋的所有录音都找出来,一遍又一遍地听。听来听去就明白了这话说得没错!初听王吟秋的演唱,声音高亮、棱角分明,似乎与“程派”的特点有些差距,但听得多了,你就会有感觉,他是把程砚秋早年的唱法和晚年的唱法巧妙地结合到一起了。所以,这样当然与他的嗓音特点有关,因为我认为他的嗓音属于须用力发大声的类型,即便轻柔的地方,也是要用较大力的,这样就显得棱角较明显。他恰好把这样的特点与程派早期唱法结合,再加上他对人物理解与表现的较深功力,使得他的演唱更细腻、更迂回、更逼真,更接近程派艺术的要求。多年前,我曾请一位票友朋友共同欣赏王吟秋唱的《春闺梦》【南梆子】唱段。听了几遍后,他说:我听的时候,就好像在眼前出现了剧中人娇羞柔媚、缠绵悱恻的神态,心里一阵一阵地有些感动。他所说的话,正是我让他听录音所要达到的目的,难得有人能理解到我所理解的东西,兴奋之余我还请他共进了一顿晚餐呢!
听王吟秋的《亡蜀鉴》那段【二黄】唱腔,一开始“李氏女”三字一出口,凄厉高亢,富有穿透力,然其中又蕴涵柔弱无奈之情,听来有非常强的心灵震撼力,每次我听到这里,都会有很深的感慨。但遗憾的是,虽然那是一段实况录音,可现场的观众却没有任何反应,真叫我感到莫名其妙。实际上听“程派”这四大弟子的演唱时间越久,我越加偏爱王吟秋。他的有嚼头,与赵荣琛的不一样,是流派的纯正韵味,越听越能体会到这一流派的精髓所在。
李世济
李世济《文姬归汉》
李世济是程派继承者中激情型的代表,她的唱法最易讨俏,让人听着很过瘾,也难怪,几乎是每次演出,剧场内都是群情振奋、掌声雷动。她的特色我以为可用酣畅淋漓、声情并茂、跌宕起伏、多彩多姿来概括。在听大段的【慢板】唱腔时,你会觉得她声宏气足、收放自如,每一字、每一腔都非常到位,听着非常来劲儿。【流水】、【快板】又是那样的俏丽、富有跳跃性和节奏感,从容不迫、自然轻松,听着很是舒坦;【西皮】腔高亢激昂令人振奋、使人感动;【二黄】调则悲哀深沉、拨人心弦、动人魂魄。不同的唱段,会使您从不同的方面获得满足。我珍藏有一盘李世济实况录音唱段专集,包括她的代表剧目《锁麟囊》、《文姬归汉》、《六月雪》、《玉堂春》、《梅妃》、《陈三两爬堂》,全是剧中重头唱段,这盘带子是我真正想过足戏瘾时才要听的。一般来说,激情奔放型的演唱容易流于粗糙,难以刻画和表现细腻的情绪,但这个矛盾在李世济身上得到圆满的解决。我还有一套她的《春闺梦》录音,那是在香港演出的实况。剧中的【西皮二六】转【流水】、【南梆子】、【二黄导板、回龙转快三眼】等重点段子,唱得就非常细腻、娇媚。尤其是那段【南梆子】,与王吟秋的同一唱段有异曲同工之妙,但俩人却风格迥异。李的情绪化更明显些,而王的技巧性更多些,但听来都会叫人心动神往、产生共鸣。
李世济还是程派继承者中创新最多的一个。不论是“程派”本门传统老戏,还是创编新戏,她在演唱时,都更多地加入了自己的许多东西,字、腔、韵,乃至唱词都有些变化,使人初听是地道的“程派”,然细细品来,则有似程非程之感。而在她独有的新“程派”剧目中新创的唱腔,比如《陈三两爬堂》、《南方来信》,以及单段唱《蝶恋花》、《文姬归汉》“送儿女”等,在保留了“程派”韵味的同时,更注重人物情感与唱腔的统一和谐,这就更是难能可贵的了。可以这样说,李世济是“程派”弟子中,身体力行从自己做起,真正起到承前启后作用的人。
纪录片:《纪念程砚秋诞辰100周年》
李世济与唐在炘的相识
1945年秋,上海迈尔西爱路(现茂名南路)。一座三层的花园洋房。一位中等身材,体态匀称的青年翻身下车,提着琴盒,按响门铃。身穿雪白制服的仆人开门,彬彬有礼地让进客人,客厅的玻璃拉门敞开了,陈设豪华,宾客谈笑风生。青年四下望去,在座的都是京剧名家或本地票界名流,而在中间往来应酬的则是马派名票赵培鑫。
培鑫把他拉到临近落地窗的沙发跟前介绍:“这是程四爷,”又向青年一指:“这是唐在炘,圣约翰大学的高才生!他对老生、青衣、花旦都拉得好,近来潜心钻研你的程腔,依我听简直跟周昌华拉得一模一样!”
程四爷——砚秋听了,频频点头,含笑打量眼前的年轻人,藏青西装上衣,黑领带,灰裤子,左胸上绣着圣约翰大学的校徽。以艺会友,清唱开场了。
一阵喝彩声过后,程砚秋走到在炘身边。
“唐先生,你看我唱什么呀?”他笑眯眯的问。
语气委婉,客气。但人们清楚,这句话后面的潜台词是:你会什么呀?显然,他对在炘的琴艺还不摸底。
不料,在炘挺了下胸,毫不犹豫地回答:“四爷,您随意唱吧。您的戏,我都会!”语出惊四座,十几双目光一起朝他射来,意外、吃惊。连正在与临座交谈的梅兰芳先生也转过身来望他。面对名家,敢称“都会”,这青年可谓初生牛犊不怕虎了!
“唱《锁麟囊》的二六'春秋亭’吧!”在炘依然胸有成竹。
“好!”程含笑应了。
一曲甫歇,掌声四起。
程砚秋显得很兴奋,微笑着向大家颔首致意。
“嗯……”程砚秋高兴地望着在炘:“比昌华好,好,真好!”
周昌华是曾经跟随程砚秋多年的琴师,现称在炘比他好,可算赏识有嘉了。当晚尽兴而散,在炘回到静安寺的家中,夜已经深了。他却一点睡意也没有:蒙仰慕以久的程先生信任,相约为他吊嗓,这真是万万没有想到的事啊!此刻,他怎么能睡的着呢。
“铃……”清脆的电话铃声,在房里骤然响了起来。
“在炘吗……”在炘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话筒传来的竟是程先生那柔和的嗓音,而且亲切的直呼名字!
“有件事,想同你商量一下,我想咱们明天就开始吊嗓,可以吗?”“行,几点钟?”
“下午4点怎么样?”从学校骑车到程住的迈尔西爱路朱家,约需3刻钟左右,下课后即动身,4点钟以前可以赶到了。
“好,那么明天见!”
在炘1922年出生于一个知识分子家庭。父亲唐至上早年留学于英国牛津大学,回过后在上海电力公司任工程师,对儿子期望甚殷,一心想让他走自己的道路,培养成为理工科方面的人才。在炘不负所望,成绩优良,高中毕业考入了圣约翰大学。
但在他刻苦攻读学业的同时,却从小迷上了京剧,每天听无线电,稍大又买登戏词的《大戏考》对照着听,日子长了便对许多行当、流派的戏烂熟于心。
第二天下课,在炘提起琴盒,骑车又来到了朱家。
来时骑车急了,在炘额际还汗津津的。程先生让他坐下,倒了一杯水,休息了一会儿,才详细问他具体会哪些剧目。
他一一回答了。
程先生听后笑笑:“看来,我演的老戏、新戏你都会了,很好。昨天初次见面,你的确拉的好,特别时节奏上有火候,这很不容易。”又说:“咱们先吊《贺后骂殿》吧,我相信你会,但还要再说说……”
他见在炘拿出笔记本,感兴趣的问:“你这是干什么?”
“记腔。”
他听了极为满意,连声称“好”。把整出戏哼过一遍。
不知有意无意,他点了一出不是程派代表作的冷戏,听在炘回答也会,不仅朗声大笑:“哈,看来你真的都会,你下功夫了!”
在融洽的气氛中,时间过得很快,不觉已经红日西沉,夜幕降临了。分手时,程先生执意送到门口,说:“第一次嘛,总是要送送的!”出了门,在炘上车骑了一段路,回头张望,那高高的身影依然伫立门前,心头不由发热起来……
一天,程砚秋突然对在炘说:“北平有点事要料理,我得回去一趟。这次来上海几个月,除了认识你之外,我收了个干女儿,每天出去就是到她家去教戏。这孩子很聪明。我教了她一出《贺后骂殿》,以后,想请你给她吊吊,你先去听一听怎么样。如果你愿意,她父亲要请你去吃饭,咱们一去……”
当然,他不曾意识到,一诺千金,此时颔首之间,将对自己和她的终身岁月意义非凡!
他们一起乘车来到贝当路(现衡山路)华盛顿公寓,一座漂亮的五层建筑。直上主人住的五楼,客厅宽敞、明亮,陈设称不上豪华,却也颇为考究、气派。
主人李乙尊夫妇在门口相迎,程砚秋为双方作了介绍。
一位小姑娘悄然走了出来。
她个子不高,梳两个短小辫,一张清秀的瓜子脸,尖下颌,五官象母亲,那脸型、眉眼果然酷肖程砚秋。
程先生介绍说:“这位就是唐先生。”她深深的鞠躬:“唐先生!”然后便静静地站立在一旁,并不拘束,落落大方。
“世济,是不是唱唱,让唐先生听听?”程砚秋笑眯眯地问。
“我学了一出《骂殿》,还没有学好。”世济说。
在炘拉起《骂殿》散板的过门,清亮悠扬的琴声在客厅里回荡。当世济张口唱时,嗓音于琴声在空中相击、融汇的一刹那,他不由暗暗吃惊:好一条宽亮的嗓子啊!一般女孩子的声带偏于窄、细,而她的圆润宽厚,音色也很好听。这使在炘兴奋起来。
整出戏一气呵成,程先生紧跟着问道:“你感觉怎么样?”
在炘脱口说出一个字:“顺!”
在内行中间,评价一个顺字是很不容易的。唱念做打都讲究“顺”,顺就是好,不顺不会好。
这无疑是一次愉快的合作,也应属一个美好的开端。
唱罢,主人摆下了宴席。
整个晚上,世济一直很少说话,就那样沉静的坐着。听到赞美的话既不谦虚,又不忸怩,仿佛无动于衷,给在炘突出的印象是两个字:静、稳。
第一次见面后不久,在炘向她询问了拜识程砚秋的经过。
程先生刚到上海时,江苏省银行总经理许伯明请客,李乙尊也出席了。乙尊之父曾任安徽省提督,本人与政界、商界都有联系,喜好京剧,习唱老旦。那天他带着女儿世济一起去的,程砚秋一见面就很注意,旁边的宾客都说世济长得象他,他仔细端详,也说,:“真像!”于是拉住世济的手,问:“你会唱戏吗?”世济点头接着又摇头:“我喜欢,唱不好。”程砚秋的兴致上来了:“我要教你呢?”
“你教,我就唱!”
众人都乐了。
许伯明大声说:“好啦,你就收下她做干女儿吧!”
程砚秋笑了笑:“行啊……”
当时原以为随便说说的。不料第二天下午4点钟,世济放学回家,一进门老保姆就告诉她:“程四爷来了,从下午3点就等你!”急忙走进客厅一看,圆桌上摆满了礼品:一对银碗,一对银筷,沉甸甸的由一两多重的金镯子,一个精致的小盒里盛着用玛瑙雕刻成的小靴子,还有几块织锦缎衣料,一幅外面买的手书的红纸条幅。李夫人忙叫世济拜干爹跪下磕头。
光阴荏苒,程砚秋返回北平的日期快到了。离沪时,已是旧历年底。临上飞机,在炘和熊承旭、闵兆华把一件礼品郑重地交给了他。他打开一看,是一块崭新的摩凡陀手表,不禁一边端详,一边高兴地自言自语:“噢,三长针的?”
程先生深情地望着三位神情恳切而又风度翩翩的年轻人,含笑逐次一点:“这三根针,就是你们三个人——'三剑客’!”
由于程砚秋曾嘱咐他们辅助世济吊嗓、排戏,后来就传开了“情托三剑客”之说。程砚秋离沪后,《贺后骂殿》在湖社首演,“小程砚秋”很快就成了戏迷们的热门话题。
程砚秋本人由北平给世济来信,称“此番到上海最大的收获,就是收你为干女儿,”夸奖她“聪明好学”;给许伯明的信中,则慷慨断言:“传我衣钵者,世济也!”
那年,世济年仅12岁,而在炘23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