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届“星火杯”征文大赛初审作品71号 |《记忆的幽灵》
由八光分文化独家提供专业支持，《高校科幻》平台和四川大学科幻协会发起并主办，联合全国众多高校科幻社团举办的第三届“星火杯”全国高校联合征文大赛于3月21日正式启动！【点击了解大赛信息☞关于举办第三届“星火杯”全国高校科幻联合征文大赛的通知】
征稿时间从3月21日起至7月31日，接下来，《高校科幻》平台将陆续推出进入初审的作品，敬请关注！
进入初审作品71号
全文约3717字
预计阅读时间8分钟
她仰起头，丝织的衣裙飘带随着一声鼓击飞舞起来，发间璎珞轻撞，身姿不断移动时脸上留下不同的光影变化。
沈太太缩在轮椅上注视着屏幕上女人的身影，老人那双没有经行义肢改造的眼睛在阳光下如同琥珀，若不是半小时前诺玛看太阳还没晒着沈太太，这一幕简直如时间静止。
“沈太太我们换个地方吧。”诺玛将老人的轮椅推开一些，对方全然没被她打扰，专心看那块电子屏幕。诺玛不知道这些二维画面有什么好吸引人的，靠着刺激神经系统便能让人切身体会虚拟场景的技术多得是，这个奇怪的老太太还是保持着元世代的习惯：逗鸟、看电视、睡觉。
通讯环亮了一下。
“我想看看来福。”诺玛正准备回讯，衣服被沈太太拉了拉，玉镯套在她干瘦的手臂上空了一大圈。诺玛点点头，沈太太便乖乖缩回原本的姿势任诺玛推到专门养鸟的房间，来福说的是她养的那只玄凤，还有一只叫翠喜，诺玛没见过。
想得到这个被种满各种树与花草的房间曾经住着多少叽叽喳喳的生灵，听说地球曾有一段时间空气里都是因爆炸后漂浮的灰尘，沈太太的母亲是当时参与“桃源”计划的生物学家，许多被带离地球的物种，后来又被带回一部分后代。
等准备好晚饭，一看时间已经18点多了，自己原本居住的星域是56小时制，在这里过的每一天都让人觉得很快。诺玛向沈太太说了一声后便回房间拿补充剂，在孤儿院长这么大都是补充剂打一针顶半月，坐下慢慢吃饭反倒没必要。
和教授约好的面试时间在半小时后，乘坐中心城区的传送器能很快到达位于卫星轨的信号站。诺玛坐在修于公元纪年时期的地铁上，车上还保留早期配套设施，有时车开到表陆地时，会看见早期人们的建筑残垣，植物覆盖了它们的一部分。
等待的时间里诺玛打开画夹检查着自己带的作品，等到面前的座位出现一个中年人的影子，诺玛站起来鞠躬后才坐下。作品集被递给何教授，她看着对方始终是皱着眉头，一张一张翻过去，没有说话。
他忽然像注意到什么，抬起眼望着诺玛，指了指女孩的左肩问道：“那是什么？”
诺玛一愣，低头看去是一片淡粉色的羽毛。
“不好意思……”
“在地球的生活还好吗？”何教授将画夹放回桌上注视着诺玛，诺玛捏了捏手心，何教授会不满意她有所预料。早在决定来地球继续学画之前，何教授就说自己的画没有灵气，能被收下也恰好因为何先生的姨妈——沈太太需要一个照顾起居的助手，她那天恰好遇见两人在通话便鼓起勇气毛遂自荐了。
可学画是为是什么呢？
一开始是为了离开孤儿院去学校，院长妈妈瞧她认真刻苦一直资助到考上大学。后来是因为不知道能选择什么，人生十几年都被线条与颜料包围，猛然身边人说：自动设计的程序比你快还便宜啊。
诺玛心口坠坠的，心不在焉开口道：“挺好的，沈太太对我也很好。”
“嗯，你在地球有经常出门吗？虽然有的地方被封锁掉，还有很多地方是可以去的，多看看，你得先感受。”
瞧女孩抿着嘴没有开口，何教授揉了揉太阳穴，他查过诞生诺玛的实验室，那一批次的孩子是少见的没有进行基因改造的纯人类，拥有未预先开发的大脑与原始人类复杂的情感。
“我知道了，谢谢教授。”
车厢里没有什么人，等这条长长的隧道过去，窗外已经是月夜了。沈太太这个点会和一些老姐妹打牌，不需要进行费力的活动。而诺玛今天刚注射了补充剂，不说吃饭连睡眠都不需要，索性搭乘着电离车去往与来时相反的地方。
地图上标注这里会有一个地上出口，走下空无一人的站台，诺玛打开包找口罩，却看见一坨粉粉的不明物，她“噫！——”地险些叫出声，那只豆豆眼的桃子色的鹦鹉转过脸看着她歪歪头。
车已经驶过去，约莫四小时后才能来下一趟。
“我们就在这等等吧。”诺玛叹了口气，正要把包拉链拉上，约莫名为翠喜的鸟扑腾着翅膀就跳出去，仿佛有思想一般在半空盘旋一圈回头看看傻在原地的女孩。
诺玛暗道完蛋，跟着翠喜就跑起来。修士不能继续读下去也罢，这些小动物在她手上有什么三长两短就是去监狱的问题了。
柔软的草浪抚过小腿带来一阵难言的痒意，诺玛觉得那只鸟肯定是有思想的，不然怎么会在自己停下喘气的时候落在坍塌的石墙上看自己？刚开始她追的很努力，当年测试体质的时候都没有如此拼命，后来察觉到规律了也开始半走半停。
“翠喜你等等我啊。”小鸟又开始飞了，虽然这么喊诺玛并没有抬腿去追，反而看起路边的陈设。是一处废弃的公园，修成大象的滑滑梯、画着蘑菇的跷跷板，还有秋千在风里坐着。诺玛走上前拉了拉秋千，铁链发出刺耳的声音，好在还结实。
诺玛坐下，翠喜看她不再跟着走，反而停在秋千顶上。
分明感觉自己跑了很久一会，回头还是能看到站台亮着的灯光。
“我想不通有什么好画的。”诺玛打开画夹，借着月光，纸上画的是沈太太的花园：人造山景、灌丛与啄自己羽毛的来福。翻到后面还有地心城的街景、中央星站平流层的云海、坐在车上看见的坍塌一半的跨海大桥。
“他们都说我没灵气，可灵气到底是什么呢？”那几盏灯在诺玛的眼睛里变得模糊，“真是抽象啊，明明科技都发展到现在，为什么不开发一个进度条，告诉我往哪里努力才能获得那些飘渺的才华。”
翠喜转着眼珠子看着坐在秋千下掉眼泪的女孩，又回头看起另一边靠近的灯光，俯身下去飞落在诺玛肩头。
“什么人啊？这里很危险，不能进的。”拿着灯的巡视员远远地就开始喊到。
“知道啦。”兴许是诺玛的声音带着哭腔，也兴许因为这是一位年轻女孩的声音，巡视员顿了顿走到诺玛不远处，问道：“你怎么了吗？迷路了？”
“没有。”诺玛摇摇头，拿起背包，画夹上的画却被碰散一地。
巡视员看着地上的画纸都惊讶起来：“你是艺术家？”
啊，艺术家。诺玛都要涨红了脸，她甚至觉得这翻话都有点讽刺，在这个时代画画是不是太奇怪了，她既没有能力做到像何教授那样画出能进入拍卖会的作品，也不愿进入工厂当勾线的机器。
“不是的……”诺玛还是很难过，她都讨厌自己一句话无限联想的性格。而巡视员直接认定对方就是“艺术家”，甚至走近许多看那些画，夜光昏暗，诺玛看对方口罩上方一双眼盯着这些画没有动，睫毛投下的影子微颤。
“真漂亮，”诺玛听见他说，“我以前也很喜欢画画，只不过因为很多原因没能继续。你能坚持下来，肯定是因为很喜欢它，喜欢就是很美的。”
沈太太的战友去世了，诺玛需要陪她一起去参加葬礼。
床上躺着一条素色旗袍，诺玛帮沈太太检测完机械胳膊后，将这条可以称为古董的礼服为老人换上。给她盘好头发，带上发簪，这是沈太太教了许多遍她才会的，以往诺玛每次帮沈太太打扮，老人都会很开心，今天她带着眼镜坐在轮椅上望着那封讣告没说话。
追悼会是在地表区域举办的，看样子是传统世家的高级官员，这是一场真正的、戴孝的葬礼，于诺玛说无异于另一个世界的情景。更早的丧葬文化似乎还要放爆竹，诺玛没见到，不过有看到吹奏的人，还有一些以全息身体跟在队伍中的亲属。
吃饭的时候沈太太让人将她安排在孩子桌，孩子们似乎不怎么坐的住，草草吃过几口就约着离开、结伴玩耍去了。看沈太太那一桌气氛凝重，诺玛想应该还有许久，不自觉拿起勺子舀了一勺狮子头，浸润着油脂的肉糜在口腔里留着汁水，四周都是各种各样的说话声，玻璃窗外是看不尽的原野。
这一天诺玛总感觉自己该有了什么理解，可拿起画笔的时候依然什么都没留下。她坐在花园里，等着沈太太给她传讯再起身，方才一直和她在小孩席位吃饭的小男孩不知什么时候走到她旁边。
他问自己会画鸟吗。
诺玛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你会画鸟吗？”男孩补充道，“爷爷喜欢鸟，喜欢鹦鹉。”
这或许是另一个故事了，但诺玛没问，安安静静画了一只粉色的鹦鹉，是会在月夜里飞飞停停的翠喜。
“给你。”
“谢谢。”男孩拿了画很开心地弯了眼瞳，然后划了一下戒指，用立起的火苗将画点燃。
诺玛原本突然一股无名火袭上心头，看男孩轻声说了句“爷爷，再见”后似乎开始能理解这些没必要的仪式。
她想起幼时因为不完美的人类基因被改造人小孩欺负，他们嘲笑自己的眉毛野蛮生长像个怪物。哭得很难过的时候，院长妈妈会带她去自己的书房。那里挂着很多画，虽然多数是复制品，但是幼时的自己就是在院长妈妈怀里被哄着说：“你看画里的姐姐也是和你一样的眉毛。”
是弗里达·卡罗的自画像，大朵艳丽的花、带刺的仙人掌，还有各种奇怪的裙子。她是元时代的民族英雄，也是诺玛梦里常出现的倾诉者，后来这位童年梦境的守护者在现实生活变迁中走散，就像诺玛对于绘画的兴趣终于成为一种负担。
院长妈妈病了的时候她还在读高中，那时她已经很少回育幼园，况且那么多弟弟妹妹。可有天她在图书馆看书的时候，一抬头就看见在外面站了许久的女性，因为带着一点兽族的基因，长着一对大角，在专收人类小孩的学校显得十分突兀。
那天是诺玛的生日，她照着教程煮了面食，然后说要好好考。
有段时间诺玛甚至埋怨这句话，院长妈妈走了后，这样的情感就变得愈加复杂。彷佛一切都是徒劳的，拼命想证明自己，却总适得其反。
“那些逝去而注定被遗忘的事物，成为人类梦中失落的故乡。”诺玛写下这句话作为画集的序言出版已经是几年后的事了。
告别沈太太的时候，对方送给她一只粉色的机械小鸟，说是故人送的放着也徒留伤心。诺玛带着翠喜去往很多地方，保存着庙宇遗址的珠峰、开满郁金香的山谷、阿拉斯加的海滩……
那段时间诺玛画自己任何想画的东西，实际上每一副作品都是一段时间的自己：缺钱的自己、被大自然感动的自己、无聊的自己……只有不断动笔，关于那些记忆里出现的幽灵似乎才能被留住。
严正声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