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南】《智泉流韵》特邀作家艾平原创散文《门 前 屋 后》
艾平,笔名,中尉,平顶山市人。中国散文学会会员,2001年开始发表文章,在《散文选刊》《平顶山日报》《平顶山工人》《京九文学》《作家报》《小品文选刊》《中国文艺》《东方文学》《九头鸟》等报刊,发表散文、诗歌一百余篇(首),有作品收入《中国当代散文大观》系列丛书,近年来情趋文学网站,时有投稿。
门 前 屋 后
楼下李四系我酒友,他每日步行五里候车,再乘车半小时到工作岗位;下班后全程徒步回府,进家第一要务乃打开电视机,举望远镜看节目。一日,我造访之,见望远镜一厢缺镜片,李兄声称自己右目视力正常,改造双镜为单,契合两眼视物。业余时间,他从不在家属院里晃悠,亦不于人堆里厮混。我称其妙处日子,妙在他闭门不谢客,主客投缘始成小宴。
推杯换盏,几碟小菜调味,李兄神侃使我几欲喷饭。酒酣之后,他突然拍我背曰:我等皆到人生秋季,拽住日子尾巴是大智慧。我也认为我们小人物的悲哀,莫过于被生活的零枝碎叶羁绊,不得不臣服于油烟和菜篮子的掳掠,使本该有的希望成为天方夜谭。但回眸左右,也正是这些脆弱的生命,在森森草棘中开出各种各样的花来,这不能不说天赐不同,甘味有别,所谓蝼蚁团生,雕禽独啸,各有千秋。
我常去的那家澡堂系大众浴池,门首悬字《丁香》,池间陈设简陋,顾客多为白丁。澡堂的三位搓背师傅自远方来,人气不错,夜晚留宿于浴池外间。入夜,打发走最后一名客人,冲洗浴池毕,他们便打开收音机,头顶头喝上两盅白酒,驱逐浸入体内的湿气,而话题无非一天的见闻和收获。做这行当不辛苦那是鬼话,若要说见生意就揽也是人诽谤。有次一壮汉洗浴后吆喝拔罐,三位师傅注目此公,却谁也没有停下手中的活儿。那人赤身呆坐一会儿,悻悻而去。
拔活罐按摩钱好赚,他们看不到眼里,在意的是尊重。一地禾谷黄了,收割到家固然好,可地垄上偏蹲只狼,尽管是唬山雀的纸糊兽,欲开镰者心境由此发生逆转。澡堂服务员多来自山村,有田有宅,凭过剩精力和保健技术到城市赚钱补家,而非乞援或掠财,以弱势群体喻之实为失当。鸟为食死,人未必为财亡,倘若轻蔑他们何以不去搞科技拿高薪,那么你能道出半自动步枪构造原理吗?
记得第一次搓背时,我显得有些局促,看自己赤裸躺在沙发床上任人搓来捏去,不知是惬意还是压抑,总之,付过钱后匆匆逃回家里,回忆洗浴一幕,忽然联想到屠宰场上的情景,很长时间对这项服务心存抵触。无奈自己思想意志薄弱,再去洗浴,同伴忽悠几句,便顺势上架,所多者乃浴后不忘说声谢谢啦,而我也隐隐感到他们对我的服务更周到些。渐渐的,对搓背按摩一行,我有了初步的了解。
08年春节刚过,我在丁香浴后更衣,找不到了鞋子。搓背师傅问,可否放入柜内落锁?我不假思索思说是。其实自己也记不清楚了。他判断鞋被别人误收衣柜,要我待人们出浴后找找。澡堂内湿热气息委实难奈,我遂向店主借双拖鞋,踏着残雪回到家里,孰知落下了逢凉脚跟儿木感的毛病,该长记性了吧。
当晚,顺路拐进那家澡堂,瞥见自己一双半旧皮鞋搁于柜下,原来三位师傅一直留意着,找到鞋子正不知咋通知我。释然之后是自嘲打趣。之前,在家属院小卖铺买了袋洗衣粉,揉搓衣服中,不见盆内泡沫泛起,且手感粗涩,即查看阳台上晾衣,见灰垢犹在,再看洗衣粉商标,“奶粉”几字清晰可辨。呵呵,摊主与消费者碰出火花来......
澡堂弥漫的水雾扑向天窗,把空间挪腾出来,盘腿坐在堂子外间床榻上,一边抽烟,一边同师傅们打开聊趣,于是,我知道了另一种生活的光源。
开堂子的老板不只靠卖澡票赚钱,还从搓背工手里收取一定数目的劳务费,因而为财伤和气的事儿屡有发生。逢此,搓背工或去或留,全看双方算盘珠拨啦。有个杨姓师傅跟东家赌气,准备卷铺盖走人,其实他也在跟儿子摊牌,因为读高中的儿子时时伸手要钱,考分不见长。老杨巴望以自己的辛苦换回一个秀才光耀门楣,岂知热脸贴上冷屁股,没戏。
回老家种地吧,乐得轻松逍遥。老杨叹息祖坟里没这株蒿子,庇荫不了后代,他的两位同伴也陪着苦恼,已而,又开导他留下来。我劝勉说,尽管修渠,有无水流,那得由天,说不定哪片云彩能下雨呢。倘不挖沟砌石,山雨来了,只能看别人坑池养鱼肥虾......
回到家后,左思右想了一阵,我还是写点什么,把斯时场景变成一种文字记忆,给他们质朴品行一个回馈,而我的另一个想法是这座澡堂马上要拆迁了。
家属院门口有家发廊,老板三十年纪,知道我业余写点小文章发表,嚷着索要样刊,我心里说,写散文的都不看散文了,起什么痒啊。禁不住纠缠,我只好拿几篇搪塞。再到发廊时我问其可否一观,他说给上小学的女儿看去了,接着,让我教他的公主写作文。此后,给我理发时从不多剪,我说,缩短理发周期为多赚我钱呀!不料对方嘻嘻一笑,一副宰人模样。其实,我何尝不知相见不难,难在大家都忙于生计罢了。
当下文人笔墨走调子,与他们生活无着落有一定关系。在一次大型研讨会上,一白发老者在自由发言时,竟将感悟做成行政工作报告,引得台下喝起倒彩。主持人见限时5分钟已过,示意此君让位,不料他以为自己感染了听众,索性离座站在主席台中央,双手举过头顶做停息鼓掌状,台下哄笑唏嘘之声再次雀起。于是我只好慨叹,黔之驴干嚎无技,偏拿自己踢蹬当护符,死于老虎之口浑然不知浅陋。
炒作是为了攫取利益,低靡的人常以孤傲掩饰。扯远了,砸场子的事不招人待见,没准什么时候挨黑笔呢,还是拿自己开涮。搁笔三载未写只言片语,文友责怪我写作条件改善反而没下文了,身边最普通的人值得写呀,我皆敷衍几句了事,打退堂鼓我在行。
朋友说的没错,起码不用担心领导斥责不务正业了。在盼着处长出差的的年份,写作如偷情,既惊恐又甜蜜。工作变动后,自己有了些许支配的时间,我也委实忙活过一阵子,凭素常建立起的文缘关系,给单位做了点文宣事。
在07年北京散文年会上,《散文选刊》主编葛一敏看了我参评散文,激励我写下去,不然为之惋惜。我从葛一敏老师那里学会了散文审美三原则:一看语言,二看灵气,三看思想性;三者又有辅承关系,即语言美则文灵秀,灵秀之气腾空,思想超然于物境。
大凡在专业人士面前,业余搞写作的老有种土气,没有可比性。同住一室的黄征辉先生,在福建闽西日报社做副刊主编,与我拉近距离后,将他仅有的两本自己的散文集子,签名送我作纪念,另一本给了葛一敏主编。笔会间歇,我与黄征辉先生又携手游历了卢沟桥旧址,成了忘年交。也由于葛一敏老师一句激励话,让我矜持不已,进趟京城,本为取经受戒,怎奈俗僧进大庙,凡心难以参悟禅机,不识神器,反觉风转云流,仿佛自己亦由羊脱胎换骨成大象,抬蹄便有尘起,至此小市民意识暴露无遗。
浮躁的结果是什么也写不出来。写出来能当面包吗?夜静时自己拷问自己——不见那些名家大腕挤公交车吗?他们的衣着连退休老工人都不如吧,风光不过台上一会儿功夫,下了主席台光鲜不再。潜意识里,我根本没有把写作当做生命琼浆,只想藉此创收人民币。既然面包还要靠打工搞定,那么忍案牍之劳形苦又何必?这种念想说给读者,一定招人讪笑,于自己则有种由淑女一下子变成娼妓的感觉。
闲日子难奈,酒场遛遛,歌厅吼吼,确也荡人心魂。年前单位部门整合,我被调回保卫工作岗位,端人碗看人脸色,两出保卫圈子两度被拽回是我的宿命,那就甩开膀子干吧,好在自己不算年老。工作捋顺后回眸前尘,蓦感心中空荡荡。咨询朋友,他说该写点什么了。这种冲动不是没有,甚至于酒桌歌场亦不乏之,那里的快乐既深又浅,于我始终不能透心透腑,或许压根儿不属于自己的蓝天吧。
一缕风从旷野上吹来,剥去我身上最后一袭衣,我对着苍穹叩问,我的竖琴在哪里?这时,仿佛远方隐隐传来哲人的声音——生活并快乐着。耶稣不快乐,因为他是神不是人,生命的原色在我们凡人自己诠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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