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记》整本书阅读”专栏（五）彭越“不可尽诛，诛最后者一人”

“不可尽诛，诛最后者一人”——彭越列传【导读】彭越，群盗出生，秦末起义，不依附刘项，独来独往。在利益与形势的驱使下，与刘邦合兵垓下，败项羽而封王。然而，这一叱咤风云的英雄人物，最后竟死在吕太后这一妇人手上，令人吹嘘不已。吕太后是用怎样的借怎样的手段把彭越了结了呢?【原文】（一）彭越立威：“诛最后者一人”彭越者，昌邑人也，字仲。常渔钜野泽中，为群盗①。陈胜、项梁之起，少年或谓越曰：“诸豪桀相立畔秦，仲可以来，亦效之。”彭越曰：“两龙方斗，且待之。”居岁余，泽间少年相聚百余人，往从彭越，曰：“请仲为长。”越谢曰：“臣不愿与诸君。”少年强①请，乃许。与期②旦日日出会，后期者斩。旦日日出，十余人后，后者至日中。于是越谢曰：“臣老，诸君强以为长。今期而多后，不可尽诛，诛最后者一人。”令校长斩之。皆笑曰：“何至是?请后不敢。”于是越乃引一人斩之，设坛祭，乃令徒属。徒属皆大惊，畏越，莫敢仰视。乃行③略地，收诸侯散卒，得千余人。（二）往来为汉游兵汉王三年，彭越常往来为汉游兵①，击楚，绝其后粮②于梁地。汉四年冬，项王与汉王相距荥阳，彭越攻下睢阳、外黄十七城。项王闻之，乃使曹咎守成皋，自东收彭越所下城邑，皆复为楚。越将其兵北走谷城。汉五年秋，项王之南走阳夏，彭越复下昌邑旁二十余城，得谷十余万斛，以给汉王食。（三）彭越引兵垓下汉王败，使使召彭越并力击楚。越曰：“魏地初定，尚畏楚，未可去。”汉王追楚，为项籍所败固陵。乃谓留侯曰：“诸侯兵不从，为之奈何?”留侯曰：“齐王信之立①，非君王之意，信亦不自坚②。彭越本定梁地，功多，始君王以魏豹故，拜彭越为魏相国。今豹死毋后，且越亦欲王，而君王不蚤定。与此两国约：即胜楚，睢阳以北至谷城，皆以王彭相国；从陈以东傅海，与齐王信。齐王信家在楚，此其意欲复得故邑。君王能出捐此地许二人，二人今可致；即不能，事未可知也。”于是汉王乃发使使彭越，如留侯策。使者至，彭越乃悉引兵会垓下，遂破楚。项籍已死。春，立彭越为梁王，都定陶。（四）夷越宗族十年秋，陈豨反代地，高帝自往击，至邯郸，征兵梁王。梁王称病，使将将兵诣邯郸。高帝怒，使人让梁王。梁王恐，欲自往谢。其将扈辄曰：“王始不往，见让①而往，往则为禽矣。不如遂发兵反。”梁王不听，称病。梁王怒其太仆，欲斩之。太仆亡走汉②，告梁王与扈辄谋反。于是上使使掩梁王③，梁王不觉，捕梁王，囚之雒阳。有司治反形己具，请论如法。上赦以为庶人，传处蜀青衣。西至郑，逢吕后从长安来，欲之洛阳，道见彭王。彭王为吕后泣涕，自言无罪，愿处故昌邑。吕后许诺，与俱东至洛阳。吕后白上曰：“彭王壮士，今徙之蜀，此自遗患，不如遂诛之。妾谨与俱来。”于是吕后乃令其舍人告彭越复谋反。廷尉王恬开奏请族之。上乃可，遂夷越宗族，国除。【思考】“且待之”，可见彭越知审时度势，相机而动，非鲁莽从事之一草泽英雄。①“为群盗”：“为盗”好理解，“群”字夹在这里，颇费思量，根据生活常识，译为“伙同一帮人”。“诛最后者一人”，斩杀以立威，不举事既已，既举事，非儿戏，见其治军之严厉，行事之果断。①强：“强”，勉强，此处译为“执意”更好。②期：约定。《陈太丘与友期》中有“期日中”。后面的“后期”，即在约定时间之后到的，所以“后期者”即迟到者。③行：走。此处译为“出发”更妥当。彭越贡献一：“为汉游兵，击楚。”彭越的游击战术，断楚军粮，攻楚王地，严重扰乱项羽的前方军事进攻，让项羽顾此失彼。①游兵：“游”“游动”；“兵”，“出兵”。单音节词变双音节词。②后粮：“后”可译作名词，“后方”，也可作动词“后援”。此处作动词。彭越贡献二：兵围垓下，灭项氏 。此为留侯张良计，亦韩信所言之计策：“任天下武勇，何所不诛!以天下城邑封功臣，何所不服!以义兵从思东归之士，何所不散!”①立：“授予”的意思；根据背景，刘邦是被迫的，所以此处译为“自立”更好。②自坚：文言因定词汇，“固位自保”的意思，文中译为“不放心”。彭越确实无反汉之心，奈何仇人告发?为人不可不慎，小怨可成大仇。我一直在想“彭王为吕后泣涕”的模样。真诚之泣?赢取同情的泣?刘邦尚念旧情，仅“赦以为庶人”，未料吕后口蜜腹剑，表面信誓旦旦，暗中却欲杀彭王而后快。此不仅传彭越之冤，更传吕后之狠，联系韩信之死与戚夫人之“人彘”之祸，可知“最毒妇人心”！①见让：“见”表被动，此处为“被责怪”。“见”表被动还有一种形式是“见……于”，如《廉颇蔺相如列传》“见欺于王而负赵”。②亡走汉：“走”有“离开”“去”的意思。此处依上下文，为“去”。再如《季布列传》中“北走胡，南走越”亦同。③掩梁王：出其不意地袭击梁王。“掩”有一义项为“乘人不备（袭击，捉捕）”，如“掩杀”“掩捕”。【文化常识】1.旦日，明天，第二天。如《鸿门宴》：“旦日飨士卒，为击破沛公军。”也有太阳初出的意思，如《陈涉世家》：“旦日，卒中往往语，皆指目陈胜。”2.校长，古代士卒一队之长。如《管子·度地》：“请为置水官，令习水者为吏、大夫、大夫佐各一人，率部校长官佐各财足。”3.斛，古量器名，方形，口小，底大，容量十斗；也是容量单位，十斗为一斛。斛与石容量一样，十升为一斗，十斗为一石，即一斛。4.族，古代的一种残酷刑法，杀死犯罪者的整个家族，甚至他母亲、妻子的家族。古代最严厉的族刑是“诛九族”。【翻译训练】1.臣老，诸君强以为长。今期而多后，不可尽诛，诛最后者一人。2.君王能出捐此地许二人，二人今可致；即不能，事未可知也。3. 王始不往，见让而往，往则为禽矣。不如遂发兵反。4.彭王壮士，今徙之蜀，此自遗患，不如遂诛之。妾谨与俱来。[参考答案]1.我老了，你们执意要我当首领。现在，约定好的时间而有很多人迟到，不能都杀头，只杀最后来的一个人。2. 您能拿出这些土地答应分给二人，这两个人很快就可以招来，假如不能来，事情向哪个方向发展就很难预料了。3.大王当初不去，被他责备了才去，去了就会被捕。不如就此出兵造反。4. 彭王是豪壮而勇敢的人，如今把他流放蜀地，这是给自己留下祸患，不如杀掉他。所以，我带着他一起回来了。【文段解读】本文段选自《史记 魏豹彭越列传》中的彭越部分。彭越“群盗”出身，在陈胜、项梁起兵之时，他耐住性子观望，“且待之”；起兵之时，严明法令，以“诛最后者一人”立威。然其中立，未附刘项，最终在项羽分封诸侯时“无所属”而未有所封，致使其与田荣一同“畔楚”，归于刘邦。在楚汉战争中彭越“为汉游兵，击楚，绝其后粮于梁地”，扰乱项羽大后方，极大缓解刘邦压力，最终与韩信合力败项羽垓下，产下赫赫战功，封为梁王。然天下已定，彭越在陈豨反时“称病”未与高祖亲往，使“高帝怒”而心怀恐惧；虽未有反心，但为人告发，最终被捕；寄希望于吕后，未知吕后比刘邦更绝决，一句“不如遂诛之”，“越宗族”“遂夷”。此传虽未言“狡兔死，走狗烹”，然彭越命运即体现了这个道理，所谓“太平本是将军致，不使将军见太平”也，悲夫！常言吕太后助高祖夺取天下。夺取天下未见吕后奇功，稳固天下倒让吕后尽显威风。此处杀彭越，比高祖更是抉绝，更为果断。高祖只不过把他贬为庶人，发配蜀而已，多少念功还有故人情；吕后则途见彭越，且彭越“为吕后泣”，吕后“许诺”且“与俱东洛阳”，没想到是“彭王壮士，今徙之蜀，此自遗患，不如遂诛之”论断。最毒妇人心，用于此，当不为过。当然，与吕后杀韩信二者结合，更是有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