肝胃同治法治疗肝硬化腹水的经验探讨
肝硬化是一种以肝组织弥漫性纤维化、假小叶形成为特征,可导致多个系统受累的慢性进行性肝病,临床表现为肝功能减退和门静脉高压。随着肝硬化病情的加重,门静脉压力增高,血浆胶体渗透压降低,淋巴液生成过多,继发性醛固酮增多,抗利尿激素分泌增多,有效循环血容量不足,导致腹水的发生。肝硬化腹水属于中医“鼓胀”范畴,临床以腹部胀满,绷急如鼓,皮色苍黄,脉络显露为特征。肝硬化多因湿邪而起,由脾胃累及肝肾,随着脏腑功能失调,逐渐生成水气、痰饮、瘀血等病理产物,导致肝硬化腹水的发生。临床治疗肝硬化腹水并非从肝单一脏器论治,可考虑从肝胃同治入手,每获良效。
肝胆与脾胃的生理关系
从生理联系而言,《灵枢·经脉》云:“肝足厥阴之脉,起于大趾丛毛之际,上循足跗上廉,去内踝一寸,上踝八寸,交出太阴之后,上腘内廉,循股阴,入毛中,过阴器,抵小腹,夹胃,属肝络胆。”[1]陈述了肝胆与脾胃在经络上相互贯通。《素问·玉机真脏论》云:“五脏受气于其所生,传之于其所胜……肝受气于心,传之于脾。”[2]对肝与脾胃的密切联系进行了阐述。从生理功能而言,肝藏血,主疏泄,脾胃为气血生化之源。五行中肝胆属木,脾胃属土,“土得木而达”[2],指出了肝木疏泄对脾胃运化功能的促进作用。脾土滋润、濡养万物,又对肝藏血生理功能的发挥具有重要影响。
肝胆与脾胃的病理关系
《难经·七十七难》言:“见肝之病,则知肝当传之与脾,故先实其脾气,无令得受肝之邪也。”[3]肝木乘土,情志刺激太过,肝气过盛,横逆犯胃,可致胃失和降,胁痛胃痛,呕呃纳呆。即张景岳所谓“盖以肝木克土,脾气受伤使然”[4]。太过与不及皆可为病,若肝木偏弱,肝气郁结,可致“肝木过弱不能疏通脾土,亦不能消食”[5],此即木不疏土,亦为肝胆对脾胃的病理影响。肝病可以传脾,脾胃犯病也可及肝。若脾胃湿热太多,郁蒸胆汁,可致黄疸之病,即脾胃壅滞,土壅木郁,影响肝胆的疏泄;若脾胃生化乏源,影响肝脏藏血的功能,有肝风内动之患。肝病与脾胃之病,常互为因果,环环相套,故临床常见“肝胃同病”。
肝胃同治法治疗鼓胀思路
肝胆与脾胃生理上相互影响,病理上关系密切。刘渡舟先生认为:“肝胃之气,本又相通,一脏不和,则两脏皆病。”此时,肝胃同病当肝胃同治,针对具体情况,区分轻重。鼓胀之病,成因复杂,其中肝与脾胃功能失常占据了很大比例。膏粱厚味,酿生湿热,造成脾胃运化不利,水谷精微失布,此因脾胃所生;忧思郁怒,肝气横逆,气机失于疏泄,此因肝所起,更克伐脾胃。鼓胀多为肝与脾胃受损,然气滞血结,水停腹中,久亦及肾。治疗鼓胀,早期宜行湿散满,理气和血;中期宜扶正行气,化瘀利水;晚期宜滋补脾胃与肝肾。但治疗总体以肝胃为本,补虚不忘实,泻实不忘虚。因此,笔者拟定了肝胃同治腹水方,疏肝理气、健脾和胃,以奏化瘀利水之效。
肝胃同治腹水方
肝胃同治腹水方组方:柴胡6g,苍术9g,厚朴9g,陈皮9g,茯苓60g,白术12g,泽泻18g,猪苓12g,桂枝9g,莱菔子9g,葶苈子9g,车前子60g(包煎),桑白皮9g,茯苓皮12g,生姜皮12g,干益母草90g,白茅根30g,黄连片6g。肝胃同治腹水方为胃苓汤、五子五皮饮合方加减。苍术、白术、陈皮、厚朴健脾温胃;二苓、五子、五皮导水下行;姜、桂暖气散寒,补火生土,双补脾肾;白茅根防伤阴太过;益母草破瘀利水;柴胡少许,取清灵疏肝之意。全方疏肝理气、健脾和胃、温阳利水。李东垣认为:“若全用气药导之,则其痞益甚,甚而复下之,气愈下降,必变为中满鼓胀,皆非其治也。”[6]故本方避免一味攻下破气,而以姜、朴辛散;黄连苦泄;白术甘温;苓、泻淡渗,辛开苦降,利水不伤阴,行气不致虚。平胃散加柴胡以调畅气机、顾护脾胃,保护气机调畅,气血生化得源,祛邪而无伤正之忧。白术能促进肝细胞合成白蛋白,抑制间质细胞胶原合成,促进血液循环,保肝及护肝;柴胡能降低谷丙转氨酶活性及血清总胆红素,缩短凝血酶原时间,纠正白蛋白、球蛋白的病理改变,减轻肝细胞病理改变,保肝及护肝[7]。以上为肝胃同治腹水基础方,临证时需根据具体情况,调整扶正与祛邪剂量轻重。初期切不可攻伐太过,当辨明虚实,扶正祛邪;中期重在本虚,当补气活血以通利水道;危重期当抓住时机,及时消除腹水,减少肝肾综合征等并发症的发生。在遣方用药中注重量效关系,其中疏肝当清灵,柴胡用量宜小,防劫肝阴之弊;益母草用量宜大,益母草水苏碱能显著增加大鼠尿量,其利尿作用在2h内达到高峰,可作为一种作用和缓的保钾利尿药使用[8],大剂量有改善和恢复肾功能,体现益母草“利尿”作用的关键[9],一般用至90g可明显消除腹水。治疗时除分清疾病发展的阶段,也应辨清疾病证型。临床上常采用双处方的方式,在使用肝胃同治腹水基础方的同时,肝气郁结者加重疏肝理气,配合柴胡疏肝散;水湿内停者,配合实脾饮;湿热蕴结者,配合甘露消毒丹;肝肾阴虚者,配合一贯煎;肝肾阳虚者,配合真武汤;肝脾血瘀者,配合调营汤。双处方的应用可避免顾此失彼,两方交替服用,面面俱到,有条不紊。
验案举隅
患者,女,56岁,2011年1月10日初诊。
患者久患乙肝后肝硬化,近日因情志不畅加饮食不洁致腹泻,后引发腹水。刻下症:颜面黧黑,腹大如鼓,皮色苍黄,青筋怒张,下肢浮肿,按之没指,胁肋疼痛,喜叹息,纳呆,干呕,呃逆。舌暗淡,苔白稍腻,脉弦缓。辨证:肝郁脾虚,水湿内停。
治法:疏肝理气,健脾和胃利水,
拟用双处方交替服用。处方:一方疏肝理气、活血止痛,采用柴胡疏肝散加减治疗。柴胡9g,川芎15g,醋陈皮15g,香附10g,炒枳壳15g,厚朴9g,生姜3片,大枣7枚,5剂,水煎服。
二方用肝胃同治腹水方加减治疗。柴胡6g,乌药9g,苍术9g,醋陈皮9g,厚朴9g,茯苓60g,白术12g,泽泻18g,猪苓12g,桂枝9g,莱菔子9g,葶苈子9g,车前子60g(包煎),桑白皮9g,茯苓皮12g,生姜皮12g,干益母草90g,黄连片6g。5剂,水煎服。
二诊:服药后腹水大减,下肢浮肿基本消退,纳进,呃逆、干呕止,苔腻减,脉弦缓。仍用双处方,减轻利水之药量,茯苓减至24g,车前子减至30g(包煎),干益母草减至30g。再服药10d。
三诊:服药后精神好转,颜色转亮,纳便皆可。查彩超显示腹水消失。仍用肝胃同治腹水方,停用疏肝散,易为调营汤合一贯煎加减治疗(当归12g,赤芍24g,桃仁12g,三棱12g,莪术12g,鳖甲24g,大腹皮15g,干益母草60g,马鞭草12g,泽泻24g,泽兰15g,茯苓30g,北沙参9g,麦冬9g,当归身9g,生地黄18g,枸杞子12g,川楝子6g),双处方疏肝健脾、滋阴活血,以巩固疗效。
随访至今,患者仍健在,尚能参加轻体力劳动,每年前来检查、调整月余,并嘱其防外感、腹泻,禁食粗、干、硬食物,防止腹水及其他并发症的发生,带病延年。
[按语]: 患者久患乙肝而发展为肝硬化,加之情志不畅,胃气本虚,复因饮食不洁,泄泻多日,肝郁脾虚,水湿内停而成鼓胀。治以柴胡疏肝散疏肝理气、健脾和胃,配伍大剂量之肝胃同治腹水方利水。虽不用克伐峻猛之剂而疗效明显。腹水消退后仍给予疏肝健胃、温阳利水之剂,时时顾护胃气,才能使肝肾之源充足,思其久病正虚有瘀,故给予调营汤合一贯煎加减而收功。
小结
叶天士《临证指南医案》[10]中提出了“肝为起病之源,胃为传病之所”“醒胃必先制肝,培土必先制木”的观点。肝藏血,主疏泄,脾胃为气血生化之源,肝与脾胃功能有碍,机体气血水液代谢失常,瘀血久居为积,阻滞气机,阻碍气血生成,影响水液代谢,则形成肝硬化腹水。在肝胃同治法的指导下,运用肝胃同治腹水方,根据具体证型配合双处方治疗,常常获得满意效果。在辨证施治的同时,当注重腹水患者的饮食、休息与心理调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