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当,上当
叮当,上当
文/林一苇
前些日子读了一本书,书里介绍一种唤醒爱情的方法,作者一本正经地说,这是欧洲十六世纪少年少女们非常信奉的一种方法,书上说,如果你爱的人抛弃了你,你可以种几棵西红柿,待西红柿成熟了,你捧着西红柿唱:“西红柿,西红柿,红红的西红柿啊,我捧着你如同捧着我爱的人的脸庞在颤抖。”
每当一个西红柿红了,就这么唱一遍,等西红柿全部熟了,你爱的人就回心转意了。
这是什么样的爱情实践者探索出的这么奇异的换回爱情的方法?这真是童话王子和情圣才有的事。不知道你们信不信,反正,我信。
越来越觉得老大不小了,年轻人喊我叔叔了。看到眼前翠丽妙曼青葱水灵的孩子,我总是忍不住默默祝福。同时,暗自庆幸自己有一个多么好的童年时代。现在的孩子们三岁开始就学着做大人,并迅速成为大人模样,大人的腔调,大人的思考,像大人那么功利和世俗,几乎在他们懂事时,孩子们就不相信梦和童话了。
我的童年成长在一个烂漫朴素莽撞的童话时代。在七夕的夜晚,我们和大人一起扎“草人”,草人是一个美丽的姑娘,从大人的嘴里我们知道那是“织女”。草人扎好了,我们就随着大人到打谷场里,像放风筝一样把她放飞。如果飞起来了,那就是“显灵”了,那些扎草人的人就会得到“织女”的祝福,就会变得心灵手巧。我也曾在七夕的夜晚和童年的伙伴躲在葡萄架下偷听“牛郎织女”相会,大人们说,在这一天深夜,静静潜伏在葡萄架下,可以听到牛郎织女的谈话。耳朵尖的人,甚至可以听到织女的哭泣声。我们不信。大人说,明天早上看看葡萄树的叶子上有没有露水?有,那就是昨晚织女留下的泪。第二天早上我们一看,果然有。有时葡萄架下的人特别挤,不时有人说话和放屁,就有人埋怨,说听不到“牛郎织女”说话了。村里葡萄架很少,我们经常找不到葡萄架可以偷听,大人们就说,树下也行。什么树?什么树都行!于是我们就随便找一个什么树躲下,经常听着听着就睡着了,早上醒来,落一身湿漉漉的头发和衣服。
从大人讲给我们的故事里,大人的举动里,我们知道,花草、树木、甚至房屋板凳都是有神灵的。小时候我爱将脚踩在板凳上,爸爸看到后,很严厉的说:“板凳也是有脸的!”一句话,将我这个毛病改了。我的第一次爱情也是因为一棵树结束的,上高中一年级时,我喜欢上了班上一个同学,于是,我写上她的名字,将这个字条埋到了操场边的一棵树下,我许了愿,如果七七四十九天后这个纸条还在,字还清晰,我就跟她表白,四十九天过后,我扒出了纸条,纸条已经打不开了。于是,我很是痛心了一阵子。
也许有人说,这哪里是童话,这都是大人骗小孩的玩意。这么说,你就大错特错了。现在的孩子多聪明啊,一个个天上地下好像什么都知道,但是,在他们似乎什么都知道的同时,也失去了对万物的敏感和敬畏。他们真的聪明了,不会轻易“上当”了。但是,认真想一想,一个不会上当的孩子还叫孩子吗?一个不被泪水、美丽、诚恳的语言欺骗的大人还叫大人吗?
前些时间我去了欧洲,在威尼斯我见到了一所特别的学校,我讲一件这个学校的故事。
这个学校的名字叫“上当上当上当”学校。这个学校和我们这里的任何一所学校一样,有校长,有老师,有书本,有很多可爱的孩子,老师们盼着孩子快快成长,孩子们依赖和信任着老师。
和我们这里不一样的是,这里的老师有一个最大的任务,就是给孩子们收集和讲他们收集到的上当的故事给学生们听。每到星期一,老师都要让孩子们讲自己上当的故事,或者听到的上当的故事。每当孩子们讲到自己轻信了别人的语言和眼泪上了当时,老师总是深切的赞叹一声:
“多么美丽的孩子啊,这样小小的伎俩就可以欺骗你!”
接着老师会问:
“你接受了什么教训?”
孩子会说,没有接受什么教训。这只是碰巧而已。他不会因此不相信陌生人美丽的语言和眼泪。
老师就亲切地抚慰一下孩子的额头。
在这个学校里,所有的老师和孩子都认为,上当是美丽单纯的人才可能够做出的事。只有敏感和善良的心灵,博大的胸怀,才会经常受骗。才会不因此变得多疑和狭隘。骗人的人才是真正的受害者,他们不得不靠欺骗生活是多么尴尬和可怜啊。上当不会让他们怀疑人生,如果因为上当怀疑人生,那是拿别人的错误将自己引向黑暗和污浊。这个学校的同学们告诉我,他们学校的铃声也和外边的不一样。
一般的学校的铃声是:叮当、叮当、叮当、叮当。
他们这里的铃声是:
上当……上当……上当……
摘自《读书文摘》07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