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北磨床厂的前世今生

作者:羊蝎子(詹小军)

两年前,偶然走进位于涿州的河北磨床厂——一个满目荒芜的废墟,大片的建筑残缺不全、空空荡荡、瓦砾堆积、荒草遍野,残垣断壁上的标语,还留有着上个世纪的时代气息。这是一个怎样的企业,发生了什么?又有着怎样的过去?

原来,河北磨床厂的前身是不起眼的涿县机械厂,1958年9月初,《人民日报》发表了题为《抚宁式小高炉产量最高数涿县》的通讯,文中盛赞涿县机械厂用容积6.5立方的“抚宁式”一号高炉在8月30日创造日产铁8.892吨的成绩。

五八年七一建 涿县机械厂

这应该就是当年创记录的小高炉

五八年十一建

这是小高炉升级版,一定是工人们趁热打铁为1958年国庆献礼建的,自然要高大一些。

一个轰动全国的纪录必然造就一个明星企业的诞生。

此时一、二五期间一机部二局(机床局)正在构建中国最初的机床工业体系。机床是工业制造的母机,一个国家的工业制造水平取决于机床的装备水平, 那时常用的机床有:车、镗、铣、刨、磨、钻床等(现多为多坐标数字控制加工中心)。涿县机械厂应该赶上了这个宏大布局的末班车,随之整合扩建为河北磨床厂。

这个占地八万多平方米磨床厂,有高大连片的厂房、有办公楼,有单身宿舍、家属宿舍,有食堂、礼堂等一系列大型国有企业应有的完善的配套设施。

上世纪90年代,在开放中,国外数控机床,加工中心等先进机床设备涌入,使我们的机床工业顿时陷入困境。

河北磨床厂可能都没经过改制和转产就在改革与开放的大潮中悄然没落了,随后便演出所有工厂倒闭的同一个剧本,成千上万名职工转岗下岗,各种机械设备被乡镇企业瓜分或低价收购,这也就此拉开了全国乡镇企业大发展,走低端制造的大幕。

其实,当时河北磨床厂不是没有雄起的机会,当他们在混沌中挣扎、濒临破产之时,相隔并不遥远的沈阳机床厂认为赶上了好时候正准备高歌猛进,几年间他们先后吞并云机、昆机,并购德国希斯机床,一举垄断全国车床、镗铣床市场。2012年销售额,问鼎世界机床界第一。

2013年,一部名为《大国重器》的纪录片,其中就有沈阳机床厂,中国装备制造业巨头,全球机床产业顶级俱乐部的一员。

遗憾的是继河北磨床厂破产20年后,2019年就是那个傲视群雄的沈阳机床厂也宣布破产了。中国的机床工业似乎又开启了一个亏损破产的至暗时刻。

是的,今天我们拥有全世界最完整的工业体系,但在号称“工业母机”的机床产业,尤其是高端机床制造业上落后甚多、差距明显。

河北磨床厂是什么时候不行的呀?“唉…倒闭二十多年了”,这是厂区门口一位买菜老人说的,看着他欲说还休伤感的表情,我没有再问下去。因为在我看来,河北磨床厂的没落或许是正常的,不正常的是历经二十多年厂区仍然完整的保留,默默承受着年轮的鞭挞和岁月的风雨。

轻轻地踏着这样的楼梯,我走进内外都已残破的小楼

昏暗的楼道里脚下是剥落的墙皮和碎纸屑,卫生间、洗漱间里的铁管被拆得干干净净,房间里空空荡荡,这是办公楼还是单身宿舍已无从分辨,倒是透过碎玻璃窗伸进来的爬墙虎郁郁葱葱、正野蛮生长。

这都是贴在楼道里的报纸。

1996年 5月 10日《河北工人报》培养高素质跨世纪的职工队伍,这样的文章对今天的磨床厂来讲,不知是提示还是笑谈。

1996年6月24日《保定日报》

市长下基层提出敢闯敢试敢干……这不就是那时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社会风气吗。

现在回过头来看历史发展的某一阶段我们常常会感到无语,难道真是人类一思考、上帝就发笑吗?回味历史,人能变成上帝。

这是排列整齐的厂房,虽然仅剩下立柱和衍架,但仍能看出当初的气派与荣光。

今天看着这样的宣传画恍惚回到马达飞转、机器轰鸣的年代。

这是位于厂区东北部的高家大院,是磨床厂的家属宿舍区,占地约3000平米,大院始建于清末京城金匠高晓轩,故高家大院,现为涿州市文物保护单位。

大院由60多间房三组院落组成,现在因私搭乱建已看不出当初的院落布局,但大部分建筑构架基本保持完好,是典型的砖、木结构清代建筑形式。

此时、天色将晚,没有鸡鸣狗吠、不见一个人影,拨开齐腰的荒草,独自穿行在这破败的院落里,辨认着熟悉又陌生的标语,真像是一场穿越,这是清朝的遗迹,这是磨床厂的过去,不禁有些悲壮、一丝苍凉

远远望去,那是涿州的南古塔—智度寺塔,还有一个北塔、云居寺塔,一南一北双塔均为辽代所建,是涿州的标志。如今,塔下的寺庙青烟早已不存,千年的双塔与现代的废墟相映共存。

在这大唐王朝的幽州范阳县、三国时期刘关张结生死之盟桃园所在地——涿州,有着太多的故事与传说,磨床厂这八万平米的工业遗迹与废墟的未来还不知怎样书写……

90年代转瞬二十多年了,几张照片让我们断裂的记忆连接,因此铭记一个时代的变迁,今天的路,正是从那里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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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文:羊蝎子(詹小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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