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诗人』西娃:我们从来不认识自己的影子

西娃,70后生于西藏,长于李白故里,现居北京,玄学爱好者。出版过长篇小说《过了天堂是上海》、《情人在前》、《北京把你弄哭了》,有诗歌合集《九人诗》。诗歌发于不同刊物并入选多家选集,《外公》、组诗《或许,情诗》入选台湾大学国文教材。获首届《新诗典》铜诗奖、第三届银诗奖。《中国诗歌》2010年十大网络诗人,《诗潮》2014最受读者喜爱诗歌奖。有随笔,剧本,画评多种。主持《边缘艺术》诗歌栏目。
《我们从来不认识自己的影子》九首
1,轮转
我们在酒后拥抱彼此
指甲陷入对方的白肉里
我们都不出声,疼痛和红酒
把两个身体变成一个
又慢慢虚化成一个巨大的空洞
我失去身体,失去你
在失去方面,我总有多余的闲心和明知
苦痛像黑夜之中的寂静,滋生,浮游
指望在另一个身体上落地
而我希望它选择你,又希望放过你
我在自虐与虐你的臆想中
生出新的爱情,生出新的爱你的方式
你早于我醒过来,你的眼神
比我失去的身体更孤单。你再次用性爱
找回我,找回我没有声音的哭泣
剧烈的颤栗中
你把被我咬破的拇指
再次放上我的牙齿
2014,7,16
2,只等时光流逝
你在那里——一面白墙上
黄昏的光斑和阴影,不放过明艳的事物
也没放过你
你曾说你热爱阴影,热爱所有的哑暗
它们成为你半生的食物
养育你的心境与我的距离
我在你的斜对面,一扇半开的窗口前
卡片机挡住了我的双眼
我假装拍摄你,也企图看清你
这并不能满足你带给我的空虚
传说中我是那个暗恋你的人
我不否认,也不承认。那些传说
不知给你带去过多少隐秘的快意
面对我的痛苦你从没发出声音
此刻我多么爱这焦距
隔着一件事物看另一件事物
比直接来的更直接,更真实——
“我们之间隔着死亡,而你总是拒绝事实……”
双重的黑暗再次来临,一同把你我
傲慢的划为一体
2014年,7,6
3,喂养死亡
你说:“它死了,我又用死亡
养了一条鱼。这已经是第N条了.”
你喂养鱼,就像喂养你的活
用了粮食,水,悲喜,和不多的爱心
这些年,你不停的看到
亲人,朋友,熟人……一个个
去了死亡那里。于是你疯狂的养花
养鱼,养你的梦想和激情——
把它们当饲料,企图撑破死亡的肚皮
“为什么死亡什么都吃,死亡却不死去?”
我像在远方,不去理会你悲伤的疑问
也不去安慰,鱼,死去的这个秋季的早晨
我什么都不做,愉悦的感受着:死亡
用一条再也活不下过来的
鱼,鲜活地把我们的共同的一天
一点点吞下去
像你一样,除了
喂养死亡,你以为我还能干什么?
2014,8,15
4,老等*
你伸着长长的脖子
一只脚独立在冰冷的水里
你的身后是一望无边的盐碱地
你的前方是茫茫的水域
你一动不动
把身线拉的笔直
黑白相间的影子
在夕阳之中,在碧波之上
没有人知道你在等什么,而你在等
你自己也不知自己在等什么,而你在等
你不在乎能等到什么,而你在等
你不惜把自己等的孤苦伶仃,你还在等
你有绷直的信念——老等
你已经把自己等成一个符号——老等
你忘了自己是一只鸟,而你把自己等成了一只鸟
远道而来的我,憨痴痴的望着你
我像被水浪拍打至岸滩的鱼,喘息中
暴露了自己掩盖多年的心迹——
“吃掉我吧,老等;结束吧,老等!”
(注:老等,一种鸟。2014,11,2,黄河入海口附近)
5,我们从来都不认识自己的影子
梦见我们结伴出家
两男三女
我在路灯下看见,多出
一个人
远远走在我们的前面
几个人用同种声音告诉我
那是我的影子
我从没认识过自己的影子
也从不知道,她
可以离开我,并独立存在和领路
而他们也不知道
他们的影子,为什么都没有跟来
2014,10,8
6、如实汇报
每天早上
我五点半起床
抽烟,喝茶,让他俩
把我彻底烧醒和灌醒
然后,安静的坐在书桌边
等待一首诗的来临
而“傻等”,总比诗歌
来得更多
2014,10,11
7,真出大事了
她在电话里说:又出大事了
我正用文火炖肉
白花花的猪肉在锅里
慢吞吞的颤动,烂在锅里
是它唯一的方向与结局
你再一次说:又出大事了
我扯下围裙,看窗外
天还是蓝的,白云还是白的
安立路上的车流,还在安立路上
扯动马路像扯动一条癌变的肠子
斜对门的大玻璃窗户里,邻居们
依然像养在污水缸里的鱼
你提高声音说:真出大事了
我点燃香烟,顺手给文竹浇上水
自从温州动车头被胡乱埋掉后
我不再关注任何所谓的大事
君王移朝。江山上的牡丹换成菊花
水库中养满王八或虾米,对我
都如炖肉烂在锅里
2014,8,16
8,捞魂
我双手捧着一盏油灯
在黑暗里,机械的走动
灯光下,我只是一小团黑影
外婆与我保持两步之远的距离
她缠过的小脚一步一颠,身姿有点发虚
我们一高一矮,一前一后
沿着寂静的河道拖着自己的影子
外婆手里拿着一根竹棍
在水里点一下,在我的头顶点一下
拖长缓慢而苍老的声音——
“西——娃儿——呢——回来——了——啵?”
遵从着外婆的叮嘱和所教
我小小的病体里发出迟钝的回应——
“外——婆呢,我——回——来了喔”
外婆一路喊,我一路应
我们像两个纸人在茫茫的夜色里晃动
给长长的河道留下微弱的昏黄
这是我小时候一次落水获救后
在大病中留下的记忆
外婆说:我的魂,被惊掉在了水里
2014,11,3
9,内心的洞
我内心有个洞
起初它很小
小到我觉察不到
但,它在
它越变越大
大的让我感觉到
它在
但我看不见它的具体位置
直到这个下午
我感到它
看到它
我用音乐,电影,诗歌
甚至绝望和无聊
一起去填补它
它是这么深,这么大
我加了一个下午
再加一个下午的哭声
都没填饱它
我不知道它
需要什么
2014,11,8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