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诺千年
故乡读书会,有态度,有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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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世间
守诺(小说)
◎俞永才
我以善良心度人,以乐观心看事,我愿相信,所有的善果皆缘于善因
——题记
仲秋节,大雨滂沱。
富池万仲仲家大宅的客厅里高朋满座。
万老爷子面沉似水。半个月前,万老爷与排市的李兴荣相约,让李兴荣的公子李克瑞公到府一叙,约好时定申牌时分。
几天前,万老爷子就邀请了当地生意场上的朋友。
万老爷子今天的宴会其实还有更深的含义。多年来,万家与李家做生意时,万家大小姐看上了李家公子李克瑞。万老爷子终于拗不过夫人,心里也默认了李克瑞。今天宴客,万老爷子除了把李公子介绍给当地的商家外,也是暗示李公子。可今天这鬼天气……
万小姐的闺房里。
“梅香,你去看看,客人都到齐没!”
“哟,小姐,你是让我看李公子到了没有吧!”
“你这小蹄子,越来越不像话了!再贫,看我不撕了你的嘴。”
梅香伸了下舌头,出去了。
雨还在下。
万小姐却忍不住了。几次到了“望龙鹿洞”前,却又止步,回到闺门,扒着窗户往外看。
终于,一骑破雨直奔过来。马上一公子,披着斗蓬。
“李公子!”
梅香不知什么时候悄悄的到了万小姐身后。
“你这小蹄子,吓我一跳!”
万小姐笑靥如花。
原来李克瑞雇了船赴会,船至中途突遇大雨,船家再不肯走了,选了一处靠岸。克瑞没法,花了双倍银子雇了匹马,一路驰骋而来。
万家老夫人立即让家里人帮克瑞换了一身干净衣裳。
万老爷子赶紧招呼客人入座。
墙上那架从西竺囯托人买的、据说是大不列颠国制造的西洋钟响起三声清脆的报点声。
阚家塘李氏宅院。
送走丁升,李克瑞复拿起书信
“兴荣兄台鉴:暌违日久,拳念殊殷。近因家有琐事,实有难言之隐,今谴犬子过府,欲贷纹银百两,以资家用。恳盼慨允。事出唐突,不胜惶恐。余容后续。顺祝安康。愚弟丁云手书。”
李克瑞仔细看着书信,极尽想象,想从字里行间看出点端倪。
夫人万氏不知什么时候到了身后。
“老爷想探究丁家事,何不亲自过去?好在往下江的生意还需等些时日。”
夫人万氏原是富池富商万家大小姐。李克瑞当年从江西贩货经过富池,被她一眼看中。而今,两人步入中年,却一如从前般恩爱,待人接物,夫妻俩也是心有灵犀。就在刚才,李克瑞看过丁云的信后,随手给了夫人,夫人看过,先是问丁升“家人可好?”丁升极有礼貌的回:“托伯父伯母福,都好!”夫人又问:“贤侄可是准备迎娶?”丁升红了脸:“还没呢!”当时,李克瑞夫妻也就不好再问下去了。夫人却是不等李克瑞发话就去房间取出银两。
昨天,万氏夫人娘家派人送来的银子,还没转到账房。万氏夫人嫁入李家时,万家答应千亩猪婆湖每年的进项取出一成给女儿。二十多年来,万家一直信守承诺。(书中暗表,万氏夫人娘家的这句承诺历经岁月,从未改变。几百年后,猪婆湖收益渐多,李家得到的份子钱也是水涨船高。这是后话。)李克瑞写了回信,连同银子一起给了丁升。
李克瑞除做茶麻生意外也贩运棉花。早先把兴国这边的籽棉直接贩往下江,后因籽棉容易受老鼠等侵害,就改成贩皮棉(棉绒)了。
李克瑞行商极讲信誉,且遵循“利不可独”的家训。李克瑞贩运棉绒只赚兴国以外的利润,兴国州内除自家田园栽种以外,零散的苎麻、棉绒收贮一律交由好友丁云打理。
闲暇时,克瑞常与叔父皇封迪功郎兴华一道结交名士,游历名山大川,眼界渐渐开阔。生意越发做得太了,近年更是将所贩苎麻、棉绒等在江西换成瓷器,走茶麻古道直至西竺等化外之地。
李克瑞叫来儿子叮嘱一番。这些天,家里正在新盖的宅子里督导木匠雕画,画工是慢活,也不能消怠。
时值仲冬。李克瑞雇了一顶轿子,到了山外,即辞了轿,步行直奔老友丁云家。
十一月的天,可李克瑞却因心情迫切,走得急了,也出了一身汗。
李克瑞预想着见老友的情形,忍不住想笑:“若看到我这般风风火火的,丁家人还不当我遇到什么为难事了!”
路边一个小茶馆。
李克瑞正口渴,也想找个地方歇会,定定神。
李克瑞叫了一盏茶。
小茶馆的客人渐多。
一个愣头小伙挑着一担皮箩,皮箩装满棉绒,正路过茶馆。
“张二愣,打棉被吗?”有认识小伙伙茶客问。
“不!我去卖绒。”“棉绒不留着打絮给你娶媳妇了?”
“才不呢,我爸说,这些天丁老爷高价收棉绒,十两能卖到一斤的钱①”
愣头小伙走得远了。李克瑞问同座的茶客:“今年雨水调匀,棉花收成好,丁家怎么反高价收棉绒了?”
“这你就不知了。”茶客喝了口茶,慢慢说出原委。原来,前些日子,丁云家失火了。
“没人帮忙救火?”
“怎么没有?丁爷做生意公道,人缘好。失火那天,几个湾子的人都去了。”
茶客又喝了口茶,接着说:“丁爷这人也怪,不让人救正屋,偏救库房,还不让人泼水。”
茶客又喝了口茶,感叹道“你说,失火了还不让泼水,这火怎么救?”
李兴荣忙问:“这是为何?”
“这位爷,你就不知道了,丁爷的棉绒可是要卖给阚家塘的李爷的。丁爷说,往年李爷这段日子就该起程了。丁爷收的棉绒那天只抢出一多半,其余的连着宅子都被烧了。丁爷可是守信誉的人,这不,就高价收棉绒了。”
茶客再喝一口茶,接着说:“丁爷还说侥幸,收的苎麻都寄存在别人家的库房里了,棉绒,大家或多或少还留着点,若是苎麻烧了,可怎么得了!”
李克瑞听到这里,沉思好久。
那个与李兴荣说话的茶客却是一副不急不慌的样子,很久了,或许续过水,或许没续?
想到“明铁嘴”,李克瑞一下子有了主意。
李克瑞不再与人搭话,付了茶钱,改道直奔明铁嘴家所在的湾子。
明铁嘴号称“铁嘴神算”,自称通晓阴阳八卦,奇门遁甲。李克瑞家起新屋时,明铁嘴就去过。只是李克瑞信奉家风即风水,对这类走江湖的人从来不屑。那次,李克瑞虚与委蛇,只是因为他知道“多个朋友多条路,多个冤家多堵墙”。明铁嘴临出门时,夫人还送了几钱散碎银子。
“若非为挚友,我又何必求一个走江湖的!”李克瑞一路心里重复着这句话。
起程了。
和往年一样,载着满车满车的苎麻棉绒。丁家失火一事,除了万氏夫人,李家上下浑然不知。
与往年不同的是,李克瑞临走前,再三叮嘱家里人,在他回来之前,家里人不得去丁云家。
一切遂愿。李克瑞赶在腊月二十八回家了。
次年正月初八。
丁云和往年一样,给李克瑞拜年来了。宾主寒暄一番。万氏夫人奉上热茶。李克瑞唤取家人,却有些担心了。
“这明铁嘴不会误我事吧?”李克瑞心里嘀咕着。
“李爷。走得快了,讨盏茶喝!”
“这不是明大仙么!快请进。”
铁嘴落坐。
李克瑞客道几句,谈些经商所遇的琐事,也谈些往日遇到的坎坷。
明铁嘴却是热心得很,拿着罗盘屋前屋后捣鼓一番,嘴里不停的念叨“左青龙右白虎……”
“李爷,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但说无妨!”
”李爷这房子,背北面南,青山环抱,绿水归堂,实乃风水宝地。只是左前方巽位上那山峰……”
“山峰怎么了?
“李爷请细看,那山峰像不像虎头?虎头在巽,轻则妨财,重则……”
“可有破解之法?”
“除非在虎头正对的方向住一丁姓人家。丁者,钉也!钉住虎头。否则。我别无他法。”
“你叫我何处找个姓丁的人家?”李克瑞沈哦良久,不停地踱步。猛然发现座上的丁云
“丁贤弟,这事你得成全愚兄!”
“我倒是乐意成人之美,只是我家……”
“贤弟,你不用管。一切交给愚兄。”
李兴荣说做就做。
历一年半,李家宅子右前方,正对着“虎头”的位置上盖起一栋新房。一进三重。画梁雕栋,
除宅子外,李家还划给几亩田产和一处山场给丁家。李丁两家相约世代相好。
李克瑞立下遗嘱,李氏后人要善待丁家人。日后子孙繁衍,新盖房屋只能在老宅基脚内加屋建檩,不得外延。
丁云立下遗嘱,丁家后人不得觊觎李家家产。日后子孙繁衍,阚家塘的宅子永世只住一户。
李氏后人遵其祖训,历经五十寒暑在祖业基础上扩建(内扩),终成上、中、下三重,三个大门,占地五亩多,有三十六天井,一百零八间厢房的李家大宅。
丁氏后人遵其祖训,宅子只修缮不扩建。这处宅子也世代代只住一户人家。
若干年后,“烈架轩”里。
“得黄金百斤,不如得季布一诺。” 一个先生正教小孩,“这句话说的是一个古人的故事。秦朝末年,楚国有一个叫季布的人,他这个人个性耿直,而且非常讲信用,只要他答应的事,就一定会努力做到,也因此他受到许多人的称赞,大家都很尊敬他。
“我们李家是这样守承诺的人家,边上丁家是这样守承诺的人家,你们太祖奶奶娘娘也是这样守承诺的人家。所以啊,你们长大了,也要守承诺,答应了别人的事,再难也要做到,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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