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晓明：老家遗宝／两根丈余高石围子，一架千把斤石磨，还有……
老家遗宝
申晓明
我老家屋宅叫围子屋，因为屋子前立了两块石围子而得名。石围子就是丈来长的石条，上方有圆形的孔，下截埋在土里，据老人说这是祖先做官的标志，一谈起石围子，老人脸上总会出现出自豪的神色。前人树石围子的目的是标榜炫耀自己，还是希望后来继承其业呢？我不得而知，或许二者都有之。我翻过家谱，祖先确有几个人做过官，我也查过《辞海》，没有发现“石围子”之词，只有“土围子”之说。石围子究竟有何作用呢？大家都说不清楚。我猜想大概是用来栓马的。（屋前一排平房据说以前是马厩）。有次我想挖出那两块石围子来架桥，遭到老人们一顿训斥，吓得我只好退却，在老人的心目中石围子仿佛是传家之宝，俨然是镇宅之剑。
老家的第二个宝物应是堂屋里那巨大而奇特的石磨，和其他石磨不同的是；这个磨座也是石制的，而且和磨子连在一起，好像是一块整石凿成的，重量足有千多斤，不知何朝留存下来的，这是全院子的公共财产，大家共同拥用，并视为祖宗遗留的宝物倍加珍惜。碰到荒年灾月，整日磨声隆隆，仿佛阵阵沉雷，震荡着偌大的古老的屋宇。
其实这两件宝物并没有给宅民带来任何福运。解放后几十年来，乡亲们依然在艰难困惑中不断跋涉，难以寻到希望的绿洲。每次招工招干，轮不到围子屋人的份，甚至连村干部也与本屋绝缘，没有谁当过。先人如果泉下有知，也会感到脸上无光。然而“好事不出门，丑事传千里”。全乡的人没有谁不知道围子屋的，老家的出名得益于当年公社党委书记每天清晨广播的批评，因为围子屋是“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典型”，全公社大队干部在此开过现场批斗会，其罪证就是那自留地里的黄瓜、白菜、大蒜等蔬菜生长茂盛。连年高产，自给之余，还要挑到街上去卖钱，所以要割“资主本义尾巴”，将自留地里的黄瓜苗连根拔掉，干部走后，乡亲们含着泪另想办法补好苗。谁敢去反抗？公社的学习班随时都可“招生”，耽误工不说，自己出伙食费去挨训受骂，谁愿去干这傻事？他们只当是受了场虫灾或兽灾，自认倒霉，没有怨声，依然披星戴月，劳作不辍，风里来，雨里去，没有片刻休闲。在每天工资几分一角多的年代里，靠出卖自留地里的蔬菜，贴补家用，这就是老家人的谋生之道。
靠着这种勤劳刻苦忍辱负重的精神，老家人在任何时候都难以倒下。三年苦日子，围子屋真正没有饿死一个人。“靠山吃山”，乡亲们上大山开荒栽红薯，挖蕨根……想方设法填满肚子，在文革的非常岁月里，老家的乡亲没有闲劲去空喊口号，没有兴趣去大辩论，他们的爱好都在自留地里，起早贪黑，争分抢秒，所以文革的浩劫对围子屋来说，损失最小。
尽管他们没日没夜地干，一分钱想掰作两半用，但还是度日艰难，如牛负重。每天青黄不接之时，大麦、红薯等杂粮吃完了，只有靠蔬菜野草充饥。“一年三个饱”，可想而知，其余日子就不会饱了，为了塞饱肚子，只好将主杂粮磨成粉，搞成浆，所以堂屋里的大磨长年累月像筒车一样不停旋转，像困兽一样不断轰鸣，艰难岁月在石磨不断轰鸣中而逝去，世态炎凉在石磨不停旋转中而改变……
改革开放以后，围子屋人的经济头脑完全激活了，已有十多户陆续迁走了。老家堂屋已倒塌，杂草丛生、破旧的空房已遥遥欲坠；曾经引以自豪的石围子淹没在一片蒿草之中；奇怪的大石磨似乎已被人们遗忘了，磨座早先还可用来磨刀，现在躺在垃圾堆里无声无息。
“往昔院庭昌，甘苦备尝，亲邻喜聚笑声琅。岁月流金情宴散，各驶其航。”
这些年来，乡亲们人生的航船驶向了各大城市的港湾，他们在那里拼搏奋斗，各有千秋，有的已闯出了国门，有的成了发家致富的带路人，有的成了身价百万的企业老板……，好些人都在城里买了新房，过上了城里人的生活，与老家“拜拜”了，所以围子屋现在显得那样冷清萧索。
可以说，从围子屋走出来的人没有一个是顶天立地呼风唤雨的英雄，但也没有一个是走歪路成为社会渣滓的孬种，他们都是脚踏实地克勤克俭的劳动者。他们那种勤劳务实、和衷共济的精神难道不是祖先留下来的传家宝吗？比较石围子和大石磨，这种精神不知要珍贵多少倍？
我曾在老家屋前徘徊沉思，似乎听到祖先的低语，看到了祖先的笑颜；从围子屋发展变化的历史轨迹中，也可折射神州大地中国农民艰难跋涉的身影……
【作者简介】申晓明，男，笔名晨星，别号云梦居士。生于1946年，湖南邵东水东江镇人，大专文化，中学一级教师，曾任水东江中心小学教导主任，中师函数班辅导员.主编乡联校《校园之春》刊物，所教班级曾被评为市.县先进集体。系县作协，书协会员，联协理事，诗协理事、编委，邵东县楹联家协会县城分会秘书长，县、省诗协会员，中华诗词文化研究所研究员，中华诗词学会会员，曾在全国发表诗词、楹联、书法、歌曲等作品数百篇，代表作入选《当代校园歌曲精粹》、《中华当代书画家大典》、《中国当代诗词艺术家辞典》等书。诗词、书法、散文作品多次在全国获等级奖，个人业绩已载入《中华名人大典》《中华艺术英才大典》等10多部典籍。六旬时出版《云梦诗词选》，恩师敬广涵先生评价“笔调苍老，意象飞扬，有时代特点，也有个性。”担任过县老年大学书法教师、参与编写《邵东民俗》《邵东地名故事》两书，现受聘县史志办，编写各乡简史，诗词书法作品在县市受奖多次。
感恩作者授权 绿 汀 文 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