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华语电影震惊国际,我们却还无人问津
这是今年最打动我的一部影片。
美籍华裔女导演+亲身经历改编。
吉林省长春市,为主要拍摄地点。
一经上映,便震惊了众多国际电影节。
而我,仅看到一半,就忍不住泪流满面——
《别告诉她》
电影开场,是一副被定格的美好景象。
美好景象中,有花草高山,有碧海蓝天。
然而渐渐地,美好景象变得越来越模糊,焦距越来越虚幻。
直到,核心角色奶奶 (赵淑珍 饰)走过来,观众才终于明白——
原来,美好景象,并非电影的背景,而只是室内的一张装饰品。
奶奶所处的地方,也不是一个世外桃源,而是充斥磨难的医院。
这短短几秒,就体现出中国文化的一个特点——
当生活陷入磨难,你必须要有一个精神支柱。
哪怕这个精神支柱,只是一张虚假的照片。
在虚假照片旁边,奶奶接通了美国孙女碧莉 (奥卡菲娜 饰)的来电。
碧莉问奶奶:“你那里好像有什么声音?”
奶奶却骗碧莉说:“我在你小姨奶 (卢红 饰)家呢。”
电话挂断后,小姨奶走了过来,向奶奶复述检查结果。
奶奶明明已是癌症晚期,小姨奶却骗奶奶说,只是良性阴影。
奶奶撒谎,是想用虚假的精神支柱,避免让碧莉徒增担心;
小姨奶撒谎,是想用虚假的精神支柱,避免让奶奶徒增恐惧。
现实中,诸如此类的善意谎言,其实在我们身边常常出现。
对?
错?
我不想武断地给出答案。
我只想说——
有些敏感青年,对这部电影似乎有种极端的的偏见。
与中国医院相接的下一个场景,是一座典型的美国中产阶级家园。
家园内,碧莉跟父母一起,招待前来坐客的邻居。
餐桌上,爸爸 (马泰 饰)当众讲了个笑话:
“一天,老婆出城回来时,老公对老婆说:亲爱的,猫死了!”
“老婆说:你这么说我怎受得了?你该委婉地说,亲爱的,猫爬上屋顶了。”
“数月后,老婆又一次从城中回来,老公便说:亲爱的,你娘爬上屋顶了!”
这个笑话,显然对东方文化不太友好。
碧莉一家和邻居夫妻,显然不懂婉约含蓄的价值与美感。
因此豆瓣上,有个别用户评论说,这部电影有辱华之嫌。
那么,事实果真如此吗?
在我看来,恰恰相反。
《别告诉她》非但不是一部以猎奇为卖点的商业片。
它反而,有着非常高的真实性,对当代社会有着深刻的反思与理解。
得知奶奶患癌后,碧莉的父母以及大爷大娘一致决定——
假借给堂弟 (陈涵 饰)办婚礼的名义,集体回长春探亲。
除了碧莉。
理由?
……太年轻,不擅长隐藏自己的内心。
“你看你,都藏不住感情,你一去奶奶就会知道自己病了。”
不过,碧莉还是擅自坐上了飞机。
到长春后,碧莉见到的许多画面,都让我感到似曾相识——
先是围过来一帮出租车司机,抢着要送碧莉回家;
上了车,碧莉凝望窗外,却几乎看不到任何景色,因为全都已被大厦阻隔;
下车后,碧莉来到奶奶家的小区门口,眼前浮现出一排排令人压抑的楼房。
资深读者可能知道,我本人正是在东北长大。
我的童年时代,是跟爸妈以及爷爷,在一个农村平房中度过的。
那时候,生活虽诸多不便,比如没有马桶只有茅房,没有软床只有火炕。
但,三代人经常其乐融融,聚到一块也不会尴尬,不会产生某种疏离感。
尤其逢年过节,大爷大姑都团团圆圆,合家相聚着期盼电视上的赵本山。
现在回想起来,那段日子虽然落伍而平凡,实际却充满了快乐和幸福感。
长大一点,我随爸妈搬到县城开宾馆。
而我爷爷,则住进县城的一栋楼房中。
那栋楼房的风格外貌,简直跟碧莉奶奶的楼房一模一样。
从此以后,爸爸在外,妈妈在家,全都因工作而变得繁忙起来。
由于两地较远,爷爷也无法总来陪我下棋,我只好每天都泡在网络里。
就这样,原本完整的家庭,被切割成了个体,每个人都忙于各自的事情。
爷爷离世后,每次逢年过节,大爷大姑不再来了,赵本山也退出了舞台。
曾经美好的家族生活,在钢筋水泥的冲击下,一点点瓦解成沙。
就像电影中,碧莉和妈妈 (林晓杰 饰)唯一一次推心置腹的那段对话:
“我儿时仅剩的一点记忆,就是在奶奶家过暑假,爷爷带我在公园抓蜻蜓。”
“然后我们搬去美国,一切就都变了,大家都不在了,就只剩下我们三个。”
“我想相信这是好事,但我总看到你眼中的恐惧,让我常感到困惑害怕……”
在我看来——
《别告诉她》所探讨的,其实并不是什么“奶奶得了癌症要不要告诉她”。
它被创作的目的,其实也不是什么,要营造一场《奇葩说》式的辩题。
它想表达的,其实是一种遗失,一种因时代进步,而被我们丢掉的东西。
这种东西,不仅是公园,不仅是蜻蜓,不仅是赵本山,不仅是爷爷的生命。
这种东西,不仅在于物质层面,更在于我们的精神和文化层面。
碧莉成功回到奶奶家,起初一切如常。
十几口人,围在圆桌旁嘘寒问暖,唠起家常幸福满满。
“今天人多齐呀,好久没这么聚了吧?”
“是啊,海燕(爸爸)去美国都有二十五年了。“
”那时候碧莉才六岁,紧接着海滨(大爷)就去了日本……”
然而没多久,原本美好的团聚,就出现了一丝火药味。
留在国内的姑姑 (章静 饰),如今成为了暴发户,便嘲讽美国太落伍;
妈妈表示不服,迅速指出居住在美国的各种方便之处。
爸爸带着些许骄傲,说自己拿的是美国护照,所以自己应该算是美国人;
大爷于是举起民族大旗,说无论自己身在哪里,都永远是一名中华儿女。
二十五年,人还是那些人,心与心之间却早已分崩离析。
长久的隔膜,使每个人都觉得自己优越,认为对方的三观不可理喻。
就像一直接受西方现代教育的碧莉,搞不懂为什么要向奶奶隐瞒病情。
坦白讲,电影刚开场时,我的看法其实跟碧莉是一致的。
当碧莉反对家人向奶奶隐瞒病情,我想起了一部美国电影《遗愿清单》。
《遗愿清单》中,摩根·弗里曼饰演的卡特爷爷,同样也是癌症晚期。
不同之处就在于,卡特爷爷的家人,并没向他隐瞒病情。
于是,卡特爷爷在病房里,写下了自己的遗愿清单。
偶然间,这个遗愿清单,被一名同是癌症晚期的大富豪看见了。
就这样,在大富豪的帮助下,卡特爷爷一个个完成了所有遗愿。
跳伞,开跑车,爬埃及金字塔,登长城游西藏……
影片结局,卡特爷爷的骨灰被埋进珠穆朗玛峰,过完了了无悔憾的余生。
不得不说,《遗愿清单》是一部令人十分动容的电影。
但。
卡特爷爷的遗愿,真的适用于所有癌症晚期患者吗?
如果,碧莉告诉了奶奶真相。
那么,奶奶最想达成的事情,会是怎样的?
堂弟结婚前一天,奶奶领着所有家人,来到了一座墓地。
墓碑旁,奶奶向已故的爷爷说出了自己的期望:
“咱孙子明天结婚,请你保佑他们婚姻幸福,祝他们的孩子健康成长。”
“请你保佑咱的儿子事业顺利,保佑咱的孙女拥有美满的前途。”
“请你保佑咱的侄女玉萍,保佑玉萍的儿子宝儿考试成功……”
没有跳伞,没有开跑车。
没有埃及金字塔,没有长城和西藏。
奶奶最大的遗愿,无非就是想看见,子孙的生活能够和谐美满。
这,便是中国奶奶跟卡特爷爷最大的区别。
不分对错,亦无关好坏。
只是思维方式存在差异。
就像定居在日本的大爷所说的那段话——
东方人
是把生命看作是集体的
家庭
社会
你想告诉奶奶实情
是因为怕担责任
因为这个责任太大了
如果你告诉了她
你就没有负担了
我们之所以不告诉奶奶实情
就是为了分担她的思想压力
告诉奶奶实情,是很简单的事情。
你只要遵循“人权自由”等,谁都会说的正确道理就可以。
相反。
边向奶奶隐瞒,边让奶奶感受到幸福的陪伴,才是更艰难的事情。
也因更艰难,所以才产生了戏剧,产生了重如千钧的情感和关系。
影片结局,在堂弟的假婚礼上,奶奶的朋友和亲戚全部汇聚一堂。
看到奶奶脸上油然而生的欢喜,碧莉终于明白了精神支柱的意义。
碧莉终于明白了,有些时候,善意的谎言,确实能够带来正面的真情实感。
得知保姆去取检查单,碧莉赶忙跑去拦截,并把癌症晚期改成了良性阴影。
从一开始不懂东方文化,到最后领导大家一起替奶奶分担减压。
碧莉渐渐变得处事越来越圆融,三观越来越豁达。
最后,我还想说一件有意思的事情——
众所周知,电影里的碧莉,其实原型就来自于导演王子逸自己。
现实中,王子逸的奶奶确实得了癌症。
并且,由于保护和治疗得当,王奶奶至今也没有死亡。
很长时间里,王奶奶最担心放不下的,就是王子逸那路途艰难的电影梦想。
所以,《别告诉她》取得辉煌成绩后,王子逸赶忙把消息跟奶奶一同分享。
但,王子逸并没有告诉王奶奶,电影的故事情节,以及灵感取材于何方……
因此,在没受任何打击的情况下,王奶奶又多了些笑容,多了根精神支柱。
你看——
王子逸,真的像碧莉一样,读懂了“话不尽说”的东方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