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爸轶事
河马HIPPOCHIN 军旅警营
关注军旅警营公众号
阅读更多军旅美文
人上了年纪可能都这样,刚刚发生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而几十年前的旧事却记忆犹新。102岁的老爸眼睛不行了,前几年还能自己读读报,看看书,现在看不清索性不看了。那就看电视吧,可耳朵又背,听不见了,就只能看看画面。没人跟他说话的时候,也许他的世界就是一片宁静。我常贴在他耳边与他交谈,告诉他国际国内发生的大事,政治、经济、科技、军事、文化等等无所不谈。他索取外部的信息只有靠我了。
老爸说:“我今年98细(岁)了啊!”(他老记得自己是98岁,都好几年了)。我们不打断也不纠正,98就98 呗,让他心中有个期盼,再活个两年凑个整数没问题。记得5年前过生日,有人对老爷子说,祝您长命百岁啊!老爸呵呵笑着,打趣说:“100细?那只有三年,冇得个么搞头。”
老爸跟我说话,可他说的都是历史。老爸中年时从不和我们子女说他的过去,我们对他的过往不是很熟悉。年纪大了他愿意讲了,可听的人却不多了。老人害怕孤独,愿意找人讲话。老爸叹息道“大家都忙,我讲的没有人愿意听了。”我说讲给我听吧,我愿意。于是我听到了很多从来不曾听过的故事。
从洗手间出来坐定,喝了口水,老爸开讲了。百年乡音不改,浓郁的红安话音轻轻漫浮在整个房间里。老爸讲的都是战争时期的个人经历,那些刻骨铭心的战斗,那些永不忘怀的战友。突围漫川关、激战子午镇、风雪大巴山、夜袭青龙观、强渡嘉陵江、攻克剑门关、爬雪山过草地、喋血百丈关。说到战友,老人深情地说:“我的那些战友、兄弟伙计们一个个都走了,现在就剩下我一个了。”老爸有些伤感,抹着眼角的泪水。我是当过兵的人,懂得“战友”二字的厚重,可我的战友和他的战友就不能同日而语了。
老爸是个情感丰富的人,有着军人的豪迈之气:老子当年是队长(红四方面军九十三师师部交通队队长),领着近百号人。一人一匹高头大马,腰里别着盒子炮,后背背着大刀,刀把上红布须子(红布穗子)迎风直飘。整好队一展齐,跑起来一溜烟。不晓得有几威武。
老子追过风,我的马快,迎着敌人的炮火冲锋,炮弹都在身后“咣当、咣当”地炸响。
真没想到老爸会这么说,粗野中带着文采,脸上洋溢着军人的豪气和浪漫。
老爸眯缝着眼睛:记得那场战斗,敌人在一个漫坡上构筑了几个环形工事,交叉火力十分凶猛,部队几次都没有打下来。师长急了,命令我交通队出击。我召集全队布置任务。紧拽缰绳,那马“咴咴”叫着,前蹄使劲刨着地,马都急了啊!敌人的炮火猛烈,机枪不住点地咆哮着。我翻身上马,手提大刀,一声呼哨,松了缰绳,那马就像离弦的箭一般射了出去。全队大几十号人马像一飚狂风呼啸而起,像一股洪流汹涌澎拜漫过山岗。敌人垮了,丢盔卸甲跪地投降。这不是被我们打垮的,是被我们的气势吓垮的。
个裸儿的,敌人不经打!
老爸打住了话语……
我还沉浸在战斗结束的场景中,山岗上弥漫着硝烟,夕阳将整个阵地映得通红,西风漫卷,一杆千窗百孔的战旗在风中猎猎飘扬,如血的残阳向那厚厚的云层深处慢慢坠落下去……
“我要尿尿。”这声音是孩童般的要求。
“咦?你刚尿不久啊。”
“我要尿尿”语气十分坚定。
我只得起身搀扶着老爸向洗手间走去。
望着老爸蹒跚的脚步,已看不出当年那个追风汉子的身影。
唉!廉颇老矣,英雄暮年。老爸老了。我心中不免涌出阵阵酸楚。
2019.02.22. HIPPOCHIN
阅读原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