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本深最新长篇小说《佛国情梦》(3)天堂酒吧
【作品简介】
这是著名作家李本深历时八年写成的一部长篇小说。小说倾注了作者对人生的理解和感悟。
主人公庄一鹤带着自己的精神重负、带着当年从敦煌同情人私奔了的母亲的遗嘱,来到敦煌莫高窟体验生活,邂逅了谜一样的女人水子,走进了天堂酒吧,从而开始了梦游般的一段狂热、激情生活,他和她的情爱在那座“虚无之岛”上迅速升温、爆炸,而最后,却又像缥缈的梦境一样结束于无形,恍若什么都不曾发生过一样。
这是一部情爱故事,更是一部“心灵小说”。小说从整体构建,到激情、细腻的语言表述,都显出某种洒脱、本真、纯粹的特质。作品所要探讨的是:生活究竟在多大程度上真实可信?灵魂在何种状态下可自由不羁?生命既蓬勃不可遏止,又时时在变异、枯萎。人性深处那最隐秘的精神密码该如何破解?它何以造成无数遗憾的错失、纷扰的纠葛、迷乱的沉醉?人性的畸变背后,总有一只看不见的手。透过情天恨海,人们似乎还该看到些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人生,不过是一次长长的苦旅罢了,恰似身处幻景的舞台,总在焦虑与骚动的高潮到来之时突然落幕。蓦然回首,夕阳里的敦煌,也不过是建立在苦难之上的一片美伦美奂的佛国幻影……
【作者简介】
李本深,国家一级作家。著有长篇小说《桃花尖》、《疯狂的月亮》《唐林上校》《青山伏魔记》等多部,小说集《西部寓言》、《昨夜琴声昨夜人》、《汗血马哟我的汗血马》等多部。《神戏》、《吼狮》、《沙漠蜃楼》等十多部作品曾获全国文学奖。他是22集电视连续剧《铁色高原》、电影《甘南情歌》《月圆凉州》《香香闹油坊》《我是花下肥泥巴》的编剧。他的作品《丰碑》被连续收入中小学课本。
3、天堂酒吧
水子所说的天堂,是天堂酒吧。
从外观上看,这座玫瑰红色的建筑并不扎眼,进去才知别有洞天。这里永远浮动着一丝神秘的氛围。置身其中,你仿佛钻进了一片虚幻的森林。这儿的光线迷离、柔美,是一片呢喃的幽暗,一盏盏灯影介乎于醉态与梦态的边缘,正如黄昏夕阳坠落与新月浮升的那交替的辰光。萨克斯风吹奏如烟,杯中的咖啡似听非听,袅袅冒起丝绸般的热气。一支被疯狂激情烧哑了嗓子的忧伤歌唱在你耳畔萦绕低徊,是新奥尔良Jazz乐队的乡村歌曲乐手们的演唱。此刻,你甚至不会觉得是置身于中国西北丝绸古道上的佛国,而是身处田纳西州一处情调十足的酒吧里。你会不由地生出一丝身处静谧黄昏的感觉,你的心情会疏离出一份不多不少、恰似早茶点心似的孤独。天堂酒吧为你提供的,是某种幻觉。
侍应生是清一色的帅哥,一律呢装马夹,白衬衣,黑领结,个个彬彬有礼。酒吧里自然也少不了漂亮小姐,个个明目皓齿,或长裙曳地,或短衣截胸,金粉银光一起闪烁,不但高雅,还略带几分高傲,纵然你是天生流氓,在她们面前也不得不放庄重点。
“这里是天堂酒吧,嗯哼……”
庄一鹤去时,水子正在明光闪烁的吧台那儿接电话:她眼神瞬地一亮,冲他扬了扬手,手腕上的象牙手镯在半空中划过一道琥珀色的亮光。
那一瞬之间,他竟生生地愣住了。眼前这个明光闪耀的水子,同那天在魔鬼三角地抛锚的那个神情抑郁、面容苍白的水子,会是同一个人?
灯光近乎绛紫和橙红。小舞台上,一个妞儿懒懒地拿了麦克风,喑哑地用英语唱一支流行歌。酒吧里浮动着一层薄薄的雾岚,弥漫着一股咖啡和甜酒的混合香味,给人一种安逸、闲适而又静谧的感觉,梦里不知身是客。
水子迎了上来:“嗨哎!”
他的感觉里,她的笑容忽然是完全陌生的了……
水子嫣然一笑:“客人太多,不好意思,先去吧台坐会儿吧,你不会太介意吧?”
吧台的灯光散开一片金箔,所有玻璃器皿都熠熠闪闪,酒柜上层层摆着各样洋酒,透明的玻璃酒杯在台顶密如蜂巢般悬着。一个调酒师正哗啦哗啦用力摇晃一只外观极像手雷的瓶子,手底下还弄出几招杂技演员似的招儿来,然后,从那“手雷”里倒出了一杯像是化学药剂黏液,粉红色的。吧台里,一个侍应生背手而立,像是望着别处,又像是望着他和水子这面。
水子捏了个榧子,侍应生转眼给他上了杯泡沫丰富的扎啤。
她的目光则转向他那半边脸颊:“伤好点儿了?”
他微微一笑:“谢谢,这点儿伤,没什么关系的。”
“那么,就算是安顿下来了?”
他点点头:“就住在莫高窟的宾馆。”
水子打趣地说:“怎么?没直接住到洞窟里去啊?”
“你真会开玩笑。”他说。
不知不觉间,她把他心里的那几分拘谨轻轻拂开去了,如小提琴手收起琴,拧松了马尾弓弦。
这样散漫的聊天,正可体味若有似无如轻烟般的悠闲。
他仿佛才注意到,她有一双黑得出奇眼睛,目光却有几分说不出来的飘忽,彷佛还含着一丝心不在焉,有点儿婆娑,是那种泛泛的茫然。他从她身上无论如何都找不到他在来敦煌的路上邂逅的那个女人的影子了。他才惊讶地发现,这个叫水子的女人,竟是如此美艳惊人!
“怎么这么看着我?不认识啦?”
“你好像……是有点不太像你了。”他说。
“怎么呢?”
“那天我看你神情很忧郁,样子好像很疲惫,就像是走了好远好远的路……”
“哦,”她喃喃:“我那天……是有一点不舒服。”
“当时我还问过你,胡杨林旁边的那条岔路是通向什么地方去的,你说你也不知道,还说你是迷路了。可我怎么看你,都不大像是迷路的样子。”
水子略微一怔,随即说:“不,我真的是迷路了。”
一位一身黑裙的小姐从吧台那头的吧凳上窜了下来:“水子姐,走了啊!”
水子耳朵上的两只钻石耳坠明亮地闪烁了一下,同那小姐搂着脖子,贴着耳根嘀咕了几句什么,两人都笑花了,水子问那小姐怎么不喝完那杯饮料就走,那小姐说喝不惯那股奶味。又说了几句话,那小姐像条鳗鱼似的走了。
不等那小姐走出门,水子便让侍应生把那小姐没碰一下的那杯“波斯猫”端了来,并且亲口尝了尝,蛾眉倏然收紧了:“我说过多少回了,你得要先问问清楚小姐要不要兑奶,并不是每位小姐都喜欢这股奶味儿的,明白不?”
侍应生一张小白脸霎时涨得通红……
离吧台不远的一个吧座里,一个老外男子在独自喝着啤酒,桌上已有好几只喝空的大啤酒杯了。他扭转过一颗毛茸茸脑袋,冲水子扬起一只骨骼粗大的手,兴冲冲嚷嚷了一句什么。
“是位老朋友,我去招呼一下就来。”
水子说罢,就飘到那老外身边去了。他隐约听她用熟练的英语跟那老外交谈着,说到什么有趣的话题,两人都忍不住朗声发笑,水子笑得两眼盈盈秋水。
说话间,水子又轻盈地飘回来,翘腿跨坐在吧凳上:“我刚说哪了?”
“……那老外还瞧着你呢。”他提醒她。
她回了下头,见那老外高举起手里的啤酒杯,冲太可爱地歪了歪脑袋示意。
“是个瑞典人,叫穆尔。”水子说。
“怎么瞧着有点像阿兰.德隆呢?”
“穆尔是个十足的中国文化迷,已经来敦煌四五趟了,结过两次婚,这次来之前,刚跟第二位夫人分手。在敦煌逗留的时间,穆尔每天晚上都会上这儿来消遣的。好多人到这儿来之前,都是一副郁闷样子,可从这天堂里走出去的时候,却一个个乐嗬嗬的啦!他们到这里来,纯粹就为找一种感觉。人总是活得太孤独了呢。”
侍应生给水子拿了杯豆奶来,她用了根粉红色的麦管慢慢啜吸着。她的嘴唇是那种极富性感的嘴唇。她同他的目光再次纠缠在一起。眼前一片如梦的琥珀光。幽幽的乐声舒缓徘徊,像在轻轻述说着什么,又像什么都没有述说,仅只为烘托出一种情调,给出一样心情的背景,如同贴墙纸。
她说:“如果你在敦煌呆长一段时间,你肯定想要写一部大作的。我敢保证。”
“但愿如此吧。”他说。
他在心灵顿然松弛之后,忽然觉得自己变得有几分脆弱、几分莫名的伤感,甚至从心底里漫上来一股冲动,渴望向谁倾诉点什么。而眼前这个女人身上,像有什么东西在无声而强烈地吸引着他。是她那迷人的笑靥么?是那双光波流转的明眸么?是那一头金色火焰似的头发么?抑或是她身上洋溢出的某种气质,某种只有成熟女人才会有的极富性感的魅力么?
他说不清楚……
一个侍应生匆匆走过来,告诉水子,有几位客人要求她亲自去为他们调酒呢。
庄一鹤有点惊讶地望着水子:“怎么?你还会调酒?”
说:“看不出来吧?我可是正经八百的一级调酒师哪!”
水子刚窜下吧凳,又一个侍应生满面难色地匆匆而来,对水子说:“4号包厢的客人要走了。”
水子顿然面色不悦了:“免单走人就得了呗,还要怎么着哪?”
楼梯拐角处出现了几副虾红色的模糊五官。大约正是刚说的那帮客人了。看那几个人的尊容,应该属于吃罪不起的官员一类。
水子不得不去敷衍一下了。
她迎上前去,笑得如同一朵罂粟花,一头金发在灯影里闪着撩人的光。她跟一个秃顶的胖子假做亲热地搭讪了几句什么,秃顶胖子咧开阔大的嘴巴笑了,笑出一副蠢相,咧开的嘴巴活像一个洞开的城门,足可塞进一只特洛伊木马去。
水子和颜悦色地送走那帮人,转回来,却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嘴角边浮起一丝疲倦的苦笑:“呶,瞧见我的另外一副面孔了吧?”
他问:“那你一共有几副面孔呢?”
“嗨,至少也得有那么三五副吧!人啊,要没三两张脸皮,就根本没法儿在这世上混。这话可不是我说的,是我外婆说的。我外婆最喜欢的就是我了。她老人家一直活到九十岁高龄,死的时候,没一点儿痛苦,正吃着饭哪,就睡过去了。”
她没说是“死”,却说“睡”。
透过罩着巨大玻璃窗户的窗幔缝隙,能看见敦煌城灯火闪烁、迷离扑朔的夜景,夜晚隐去了这城市许多凌乱无序的线条,夜的敦煌比白日的敦煌简洁明快,空间仿佛也扩大了许多。
水子的目光从窗外的夜景收回来,眼里浮起一丝感伤的云翳。自言自语地呐呐:
“我好久都没这么谈过自己了……”
她的感叹使他生出几分恻隐。这些年来,他已不容易被什么东西随便地打动了,无论是花里唿哨的口号或标签,还是吹气球似的理想或信誓旦旦的许诺。他将自己这种心境归结为不可救药的麻木与颓废。
他体恤地说:“经营这酒吧,一定很辛苦的吧?”
“也惯了,我几乎每天二十四小时都呆在这儿。我喜欢呼吸这儿的空气。”水子的目光落定在他脸上,“你是不觉得我这人有点……有点病态?”
这正是他心里想说,却没有说出来的话。
又有几个老外晃进酒吧来了。
水子窜下吧凳去招呼那帮老外,她那样子恰似一只窜于林莽中的母鹿,清脆的笑声顷刻间撒开一片银粉。但一眨眼间,她的影子又倏然不见了……
庄一鹤闲坐了不一会儿,水子忽又翩然而至。
“嗨哎?”她一声招呼。
他一扭头,竟愣了……
方才这不大会儿工夫,水子竟变戏法似的换了一身苏绣外衣来。那衣裳上的花色图案绣得极见雅致,是一朵朵绽开的玉兰花,冰清玉洁,芳馥可闻。看上去平添了几分夺人魂魄的风韵,配上一条深灰色的裙子,再加那一头火焰色的头发,活脱脱一个妩媚的东方美人,粲然如花地开放于他面前了!
她轻轻扯动一下衣服的下摆,就地飘飘地打个轻盈的转身,火焰似的头发在朦胧灯影里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一脸笑容灿烂若霞,顾盼之间,很是撩人。
“怎么样?”
“哦,美极了!”他由衷地感叹。
“这可是真正的苏绣,而且是手绣呢!”她戴着象牙手镯的那手掠了掠鬓边的头发:“我平常都舍不得穿它,刚才忽然想起今天正好是我的生日,就急忙去换了。”
“怎么?今天是你的生日?”
她抛给他一个稔熟的笑:“对呀,以往总也想不起来,今天倒怪了,鬼使神差似的,居然忽地就想起来了呢!”
“是吗?”
“嗯哼。瞧,我这身苏绣出自一位七十多岁的老奶奶之手!你没想到吧?那位老人家在苏州城做了一辈子绣女。这件衣服没准就是那老人家一生中所绣的最后一件作品了呢。不光是刺绣,你瞧,就连这布,也都是老人家亲手织的,用的是那种老掉牙的土织布机,一摇一咣当,就那么一下下织出来的。瞧这布织的,都有一种皮肤的感觉了呢!”
她将衣服下摆轻轻撩起一角来让他看。
“当时,我就静静地坐在老人身旁,看她做活。老人做活的样子,真专注极了,神情却平静如水。窗外就是秦淮河,窗户高高挑起,一缕阳光正好从挑起的窗户泄进来,反射着秦淮河里幽幽的反光,那老人的侧影就跟一幅古典派绘画似的,带着一丝淡淡的凄凉,我痴痴地望着老人,也说不清为什么,望着望着,我就忍不住想落泪呢……”
他心里想:这是个多少有些神经质的女人,但却很用情。
总有侍应生过来让水子签单。她的话总是被打断,她还要随时不失时机地跟这个或那个客人打招呼,那白皙的素手跟客人的手在空中互相一拍,笑容如夏日海滩上的阳光。
“瞧见了吧?大大小小,无论什么事都得我亲自打点,要不然,这酒吧就连一天都撑持不下去……我刚说到哪儿了?哦,直到今天,我只要一闭起眼睛,那位老人的身影就浮现在眼前了。她年轻时一定是个大美人儿。当时,我从一旁静静地望着她,心里暗想,老人心底里究竟埋藏着些什么呢?我可以肯定的是,她年轻的时候,一定有过铭心刻骨的爱呢!我拿了这话问老人,老人却只是微微一笑,神情像水一样平静,仿佛她这辈子所经历的一切都藏在那深深的皱纹里了。”
酒吧里的乐声似有点嘈杂了。
水子回头,向一旁的侍应生比划了比划,乐声很快又变淡、飘飘的,如一个缱绻的梦。她和他的聊天也渐入了微醺。
“你一直呆在敦煌吗?”他问。
“也不,前不久我还出去转悠了一趟呢,一个人一直走到烟台那面的海边,一放下旅行包,就奔海边。宾馆离海边,大概不过五分钟的路,我还是叫了辆出租,我那副怪样子,连出租车司机都觉得遇上了一个怪物。一跳下车,我就拼命往海边跑,跑到上涨的海潮跟前,才停住步子。大海敞开在我面前,潮水一浪一浪扑到我脚下,我完全忘了自己的存在,一排大浪卷来,我尖叫着躲闪,衣裙还是给海水打湿了,那个狼狈啊……”
此刻的她,在他眼里忽又变成个天真无邪的小姑娘了!
她说得眉飞色舞,甚至有几分得意忘形了:
“哇,好像整个大海都在拥抱我,我真想撕开喉咙大喊几声。后来,我干脆一屁股坐在海滩上哭了起来了。根本没听见计程车司机在岸上不停地摁喇叭。当我提着一双湿鞋走回计程车的时候,司机阴沉着一张脸说:'对不起,小姐,你身上太湿了,你不可以上车的。’我只好交了钱,让他把车开走了。我是提着湿漉漉的鞋子,狼狈地走回宾馆的。宾馆的前厅有一架白色的钢琴,钢琴前坐着个身着长裙的女人,正弹奏着一支优雅的曲子,是关于海,关于风,以及关于恋情的曲子,很柔、很美的……”
她的眼神顿然有几分缥缈、几分幽深了。
他的目光好几次在她戴着戒指的那只手上流连……
她感觉到了这一细节,便索性大方地将那只手伸向他:
“呶,看看?”
是了,他那天果然没看走眼,这只戒指的图案,的的确确是一只骷髅的造型,是一个戴着武士头盔的骷髅!
“怎么是骷髅啊?”他问。
那天在来敦煌的路上,他就想问她这个问题的。
“不好吗?”她的目光狐媚地乜斜了一下。
“美女和骷髅?这好像不怎么谐调啊。”
“可我喜欢。”
她低头欣赏着手上的戒指,微笑里却沁出一丝隐隐的说不清的冷意。
“是你自己买的?”
“不,一位朋友送的。”她说。
他的目光又落在她那一头金发上。
水子顺手将拂在额前的金色刘海轻捋向鬓边,抛给他一个柔媚的浅笑:
“好看吗?”
“是染的?”
“假的。”
“那……你真的头发是什么样儿?”
“一头黑色的长发,非常之漂亮!”她眉梢轻轻一挑,目光像一条粘滑的鱼,紧咬住他:“想不想看看?”
他点点头。
“不过……只有在睡觉的时候,我才会把假发摘去呢。”
“你是说,只有在床上了?”
“嗯哼。”
她的语气虽然水波不兴,却似充满了挑逗,轻柔之中,又隐隐地露出几分执着的坚硬。
……
从天堂酒吧回来的路上,在计程车里,庄一鹤心里还有一种飘然游仙的感觉。
这个夜晚,他在天堂酒吧所见的一切,都让他觉得几分虚幻。尤其是那水子,可说是前后简直判若两人!究竟是他在来敦煌的路上邂逅的那个水子真实些呢,还是今晚在天堂酒吧里的这个水子更真实些呢?
他真有些犯迷糊了!
这种恍惚的感觉,不仅在其后的许多时日里没能消散去,甚至直到他离开敦煌很久之后,回想起当时的一幕幕情景,还都有种云游在梦里的感觉……
然而,不管怎么说,他都笃定地相信,此前他一定是见过她的,尤其是她那双美丽、忧郁的目光,像一道无声的闪电,深深地刺入了他的心底!
一辆“巡洋舰”从浓重的夜色里迎面驶来,在会车的那一瞬间,庄一鹤瞥见那车里副驾驶位置上,端坐着一位穿着中式对襟大褂的白发长者,清瘦的面庞上泛着一层蜡光似的苍白……
那长者正是敦煌研究院的高级研究员司徒雨轩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