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失的山村舞会||狄永萍
错失的山村舞会
狄永萍
下午,我正帮弟弟家收拾房间,村子里王家的媳妇,提着火夹子,来弟弟家借用了一块煤火,说去给村文化室生火炉,舞伴们马上就到,看着她打扮时髦的背影……
心想,今晚,一定要到舞场去看看她们的舞姿。
到了晚上,本想跟弟媳妇结伴而行的。可弟媳到屯庄村村委会执勤去了。夜色降临了,羊儿进圈了,鸡儿上架了,天空像拉开了一道黑色的帷幕,到处漆黑一片。静谧的夜晚,寒意更浓了。幕色中的烟囱,拴牛桩,柴火堆都变得神秘起来。还有那些老榆树,伸展着槎牙的秃枝,像是鬼影憧憧。胆小的我前脚刚迈出门,后脚又折返回来了。
听弟媳妇讲,她们的教练是独庄子李家的媳妇,要翻几个坡坡梁梁才能到村娱乐室呢。
我想:这黑灯瞎火的,走这么远的路……
而我,这么近的路,因胆怯,又错失了去舞会的机会。
其实,在街上,每天随处可见广场舞,有时腻烦了,我还绕道儿走呢。可我单单对家乡小山村的舞会产生了兴趣。
说起这事,还要从和弟媳妇在手机上聊天说起呢。一次在聊天中弟媳妇说:“姐,等你下次回来了,我带你去跳舞。” 我说:“你那么忙,还……” “村里跳舞的人多着呢,就连候家的老婶子也来跳舞了。” 听了弟媳妇的话,我连忙问“你们跳的是什么舞?”弟媳妇乐呵呵地说:“广场舞” “那个候家的老婶子会跳舞吗?”我话里有话地问:“看起来跳的还不错呢。” 噢!
——候家的老婶子我知道,平时总见她放下扫把,拿起锄头的。见个陌生人一副羞怯的笑容,说一句话脸就红了。
弟媳妇也是,我每次回娘家来,看到的都是她忙碌的身影。何曾想到,乡村的日子也换了主题,弟媳妇对跳舞着了迷。而且在去年镇上举办的“三八”妇女节舞蹈比赛上,获了奖,为村上争了光呢!
尤其去年,家乡遭遇了百年不见的旱灾,庄稼几乎是颗粒无收。疫情,旱灾,村民们的日子不好过呀!我常常为弟弟家的生计而发愁!可当我再次回到村子里,扑鼻的是新鲜羊粪味、牛粪味、驴粪味……养牛专业户、养羊专业户,养驴专业户……
弟弟家更像是大杂院。前院里有鸡窝,狗窝;后院里有羊圈,牛棚;坡下的养殖区还喂养着十几头猪呢。弟弟、弟媳妇整天脚不沾地地伺候着他们的“摇钱树。”
也是在去年的那次晚上,我正在熟睡中,弟弟揭炉盖的声音惊醒了我。原来弟弟正在给我睡的卧房里添煤呢。“天亮了吗?” 我着急地问:“早着呢,我每天都会半夜起来一两次,给那些背了奶的小羊羔贴奶呢(就是找羊妈妈喂奶)” 听完弟弟的话,不一会儿,我又睡着了。
当我再次醒来时,窗外,麻雀已叽叽喳喳地叫着。后院里的羊羔,大羊“咩咩”地叫成了一团。我想,该起来了,外面都吵得这样热闹了。
当我穿好衣服,经过弟弟的卧室时,屋子里已空无一人,弟弟和弟媳妇早已出门了。弟弟正在给羊儿,牛儿添草料。弟媳妇到坡下养殖区去喂猪了。
牲口们的“早餐”伺候好了。弟弟、弟媳妇又开始伺候他家的两只“瘸子。”一只是大羯羊(公羊),因吃起草来很霸道,动不动横在食糟上,弟弟一气之下,一棒子下去,竟把腿给打断了。
另一只是刚刚生下没几天的小羊羔。母羊妈妈一点儿也不温顺,它颠来晃去的,小羊羔始终对不上奶嘴儿,背奶的小羊羔饿得“咩咩”的直叫。急性子的弟弟索性抱着母羊的脖子,牵着两只羊角。受惊的母羊更像是疯了,跑得更欢,不料一下踩倒了正爬在羊肚子下,找奶吃的小羊羔,小羊羔的一条后腿被踩折了。
小羊羔好可怜,躺在地上,紧闭着双眼,身子缩成一团。当我伸手去摸它时,它就会浑身发抖。弟弟急忙找了些短木条,给小羊的腿绑了支架。弟媳妇又给小羊打了消炎针,喂了药。过了好大一会儿,小羊才慢慢地抬起头,“咩”——有气无力“地叫了一声。“小羊活过来了!” 我高兴地叫着。弟媳妇急忙拿着奶瓶,到羊妈妈那儿挤了奶,小羊羔免强吃了点奶,才精神了许多。
弟媳妇还在伺弄着这两个“瘸子,” 忽然,那边电话铃响了,说邻居家的伢猪(公猪)已在猪圈等侯着,要给弟弟家的母猪打圈(地方言:牲畜交配)。弟媳妇搁下手中的活,急忙朝猪圈走了。
我已做好了午饭,左等右等总不见弟媳妇回来。饭都凉了,才听到弟媳妇的说话声,说:“那头母猪太孬了,伢猪(公主)刚爬上去,母猪就被压的爬倒在地上了……多亏几个邻居帮忙,用木棒给母猪专门搭了个架,才……
我想笑,但看着弟媳妇一双粗糙的手,还有饭桌上,凉了的饭菜……
心里真有说不出的滋味,然而,弟媳妇的一席话:“这笨猪生个娃怎么这么难呀!” 她重复着村民们的笑话。一下子,满屋子里都是笑声,我的心情也开朗了起来。
刚才弟弟跟弟媳妇逗嘴儿的话,似乎又在我耳边回荡。弟媳妇说:“忙了一年钱在哪里呀?”弟弟冷不丁地冒出一句:“在羊圈里。” 的确,羊圈里的羊一只比一只肥,乡邻们每年都靠养殖攒一笔钱。
看着我们笑了,弟媳妇又说:舞会上,大家一面说,一面笑,一面跳。乍不知有那么多的话要说呢。尤其“尕蛋子”他爹,毫无顾忌,出尽了洋相,常让我们笑得肚子疼……
——我想我喜欢的不仅仅是小山村的集体舞,而是乡邻们言语中的幽默在我心里所唤起的那一种心情吧!
乘闲暇的空儿,弟媳妇又从衣橱里拿出了一大包做好的拖鞋,鞋垫。密密麻麻的针脚里有:杜鹃花、牡丹花、月季花、玫瑰花……那些艳丽的绣花图案,那么鲜活,那么灵动。
蓦然间,我想起了一位诗人的话:根,紧握在地下,叶,相融在云里。
也许就是这种接地气的生话,融入乡邻们生活中的幽默,这种有若高山流水般的默契和简单,才让这个看上去:上一道道坡坡下一道道梁。进村上坡,出村下坡的,生我养我的小村庄有了温度。
也许是……
——我似乎看到了那热气腾腾的舞会场面:绣娘、羊倌、牛倌、猪倌、果农们舞动着酣畅,粗砺、质朴、热情、自由自在的舞姿……
我似乎已领悟到了小山村舞会的滋味:江湖味、老烟味、羊粪味、牛粪味,浓浓的生活味……
临近下午了,弟弟、弟媳妇又忙活起来:分糟分圈,鸡吃玉米粒,牛吃干草,大羊吃干拌草(玉米珍子,雪,粉碎的干草沫搅拌在一起。)羊羔吃玉米渣子……当弟媳妇提着一筐干拌草,刚跨进羊圈门,忽啦,就被一群羊妈妈团团围着,弟媳妇强撑着弱小的身子,移着步子向食糟添草料……
天色不早了,我要乘侄女的车回家了。临行前,我对弟媳妇说:“累了一天了,早点休息吧!”
弟媳妇却回敬了我一句:“收拾一下,我该去跳舞了……”
作者简介:狄永萍,现居住在昌吉,新疆作家协会会员,海珠区作家协会会员,昌吉作家协会会员,近年在各类纸媒,网络平台发表散文近百篇,并多次获奖,本人喜欢釆撷文字,在一字一句中涂描心中的意境,咀嚼品味文字的甘甜如饴,正如古人云:“登山则情满于山,观海则益满于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