劳改家正传（36）【长篇连载】
故事简介：
上世纪九十年代，受市场经济的影响，在H监狱里面流传着一个来年要把监狱撤销，并把所有在押犯全部转移到煤矿挖煤赚钱的的流言，在犯人中造成了严重的不良影响。有个别犯人由于害怕煤矿冒顶，塌方，甚至瓦斯爆炸，就思谋着逃跑。
因为犯人脱逃，李冬生的校友李芳，在刚刚进入监狱的当天晚上，就发疯裸奔了。……
为了防止犯人逃跑，监狱干警李冬生做了大量的工作，但因为监狱个别领导及干警的腐败和不作为的干扰，罪犯王金生还是逃跑了。于是，李冬生踏上了危险四伏的追逃之路。
（故事纯属虚构，请勿对号入座）
叁拾陆
（图片来自网络）
原创|李跃峰
冬生取道秦东市回了趟家。
本来，他还想去看看迎春，但想了想还是没有去。她已经是别人的妻子了，自己去看她必然会对她的家庭带来不必要的麻烦。再说，经过半年来的磨砺，迎春在他的心里已经渐渐淡去，慢慢变成了一种记忆。
父母见到他很高兴。尤其是看见他一身威武、精神、笔挺的的警服尤其高兴。
冬生给父母带回了一包木耳，两瓶隋唐贡酒，两包食品。
母亲看着他带回的礼品，关心地问：“冬，现在谈没谈下媳妇？”
冬生苦笑着道：“还没有。”
母亲嗔怪道：“你没有谈下就要说哩。我和你爸就敢给你说媳妇了。不然，有人来提亲，我们还不敢答应。”
冬生道：“我的事不用你们管。”
母亲着急地道：“不用管？你没看你今年多大了？二十五岁的人了。你看看你那一朋，有几个都有了娃了。”
父亲坐在一旁喜滋滋地看着儿子带回来的酒，不说话。
母亲道：“前几天，你霞姨给你说了个对象。说那娃在秦东师范大学上学，明年就毕业了。人家娃对你有点意思，想见见你。你看你回来得也不是时候，人家娃还没有放假哩。”
冬生不想叫母亲再为自己的婚事担心了，就道：“没事。那我年前回来一下，见见那个女娃。”
母亲高兴了。道：“你还没有吃饭吧？妈给你做饭去。你给妈说你想吃啥，妈给你做。”
冬生也笑着道：“好久没有吃你做的细面了。你就给我利点细面。臊子弄美。”
母亲高兴地去了。
很快，母亲就把面条做好了。还炒了一盘他们平常很少吃的鸡蛋。他们一家人坐在一起高高兴兴地吃了一顿饭。
这顿饭是冬生这几年来吃的最香的一顿饭。母亲擀的面条筋道光滑，用刀利的面条粗细均匀如同机器切割的一样。炒的葱花臊子香喷喷地。冬生一口气就吃了两碗，直到肚子胀鼓鼓地再也吃不下去为止。
冬生在家里呆了一晚上，第二天一早，就又匆匆地搭上班车回了单位。
在回单位的路上，冬生认真地斟酌着给李芳的信。
可以看出，李芳对自己的爱是真心的，哪怕仅仅只是为了感恩。但李芳对冬生的厌恶也是有的。她劝冬生要穿好一点，在这次见到冬生的第一表情就是厌恶。可见，她和冬生之间还存在着很大的心灵上的隔阂和生活习惯上的差异。冬生和李芳之前并没有在一起学习过工作过，他们的接触仅仅限于去陕北时班车上目光的交流和三次短暂的对话。他们之间缺少必要的深入的了解。现在她都能对冬生心生厌恶，如果真的生活在了一起，那么肯定会有更大的摩擦和矛盾的。如果那样的话，他们的婚姻生活肯定就不会幸福的。更何况还有她的家人对他的不接受和排斥。渐渐地，他有了明晰的思路。
冬生是第二天早晨九点多回到单位的。一回到单位，他就摊开信纸，给李芳写了一封“退婚”信。
“李芳：
你好！
很感谢这几个月来你对我的信任。
在回单位的路上，我认真地分析了我们之间的关系和婚姻。我觉得我配不上你。如果我们结婚，那只能给你带来更多的痛苦。
我是想把我的青春，我的一生贡献给劳改事业的。所以，这就意味着我不可能调到你身边工作的，那样的话，你就会孤独一生的。那也就违背了我和你结婚的初衷了。
另外，我能感觉到你父母对我的态度，他们并不是真心想接纳我做他们的女婿的。他们心中的女婿是一个能经常在你身边，给你带来真正幸福的人。如果我们结婚了，那我们结婚的那天就意味着我们之间不幸的开始。
所以，我觉得，我们还是继续保持我们现在这种关系为好。让美好的回忆永远珍藏在我们的心里吧。
我愿意把你当做我的亲妹妹来照顾，来交往的。如果你愿意，你也可以把我当成你的亲哥哥来看的。你说呢？
请转告阿姨和伯父。我家里人已经给我介绍了对象了。她也是我们的校友，就是我们那里的女孩。我只能祝你尽快找到能给你带来真正幸福的人。祝你永远快乐幸福！
致礼！
李冬生
某年某月某日”
冬生扔掉笔，又把信仔细地看了一遍，这才把信装进信封，封好。倒了一杯茶，靠在椅子上慢慢地品砸起来。
解决了和李芳的婚事，冬生的心里空落落的，但却也轻松了许多。他望着窗外天空的一缕缕白云从落光了叶子的树梢缓缓飘过，听着那只站在树梢叽叽喳喳鸣叫的小鸟的歌声，不知不觉就过去了一个多小时。这时，一辆拉料车轰隆隆地从窗下碾过，震动地地板也发出了阵阵颤抖。他看了看表，就端了茶杯，准备到王宏房间里去聊天。
冬生拉开门，正准备关门，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了。“冬生！”
冬生高兴地转过身子。“贺老哥，你来了。”
冬生忙掀开门，引着贺晨光进了房间。
“冬生，前几天我回了一趟家，路过西安，给你带了点礼物。”
贺晨光递给冬生一包茶叶和四五枚猕猴桃。
这是一包龙井茶。冬生高兴地收下。忙请贺晨光坐下，泡了一杯菊花茶递给贺晨光。
“家里都好着吧？”
“嗯。好。”
“最近老黄怎么样了？”
“唉！两个孩子要上学，老嫂子又没有工作。靠他一个人的工资，很辛苦的。最近，他给老嫂子进了些小商品，茶呀、烟呀什么的。老嫂子就骑着自行车往各个中队跑。一月还能赚那么一点零花钱的。”
“嫂子也太辛苦了。像咱们这地方，又没有几个人，路还远，肯定挣不了多少钱的。”
“是啊。但如果不辛苦，那么就连这一点零花钱也没有了。”
“我们的劳改家实在是太辛苦了。真是献了青春献终身，献了终身献子孙啊。咱们支队的领导也不知道管管？”
“怎么管啊？就是每年年终的时候给点慰问金，面粉，这能解决什么问题？”
“也是啊。对了，最近支队还有什么新闻没有啊？”
“新闻？那倒不少。”贺晨光品了一口茶，继续道：“你们校友有几个调走了。”
“是吗？都是谁啊？”
“小魏和小王。小魏调到了省一监，小王调进了S监狱。这都是一个多月前的事情了，难道你还不知道？”
“不知道。”
听到这个消息，冬生感到空落落的。似乎他越来越孤独了，H也越来越荒芜了，他感到了自己的渺小，也感到了被社会越抛越久的恐慌。
“朱红军当上管教干事了。”
“他能当管教干事？就他那脾气。”
“他们中队的指导员竭力推荐，王副监狱长大力支持。当然可以啦。你以为像你？不跑也不送。那是不行的。”
“也是。可我是靠我的真本事和高尚的道德来行事的。我相信，这个社会还是需要有真本事的人的，哪怕需要的人再少。毕竟一些事情是靠献媚，逢迎解决不了的。”
“你知道吗？五棵柳中队的管教并不好当啊。朱红军说不定还要跟上这个管教吃亏呢。”
“怎么了？”
“你知道五棵柳中队的积委会主任吗？他可是全支队最大的红头啊。也就是牢头狱霸。每年他生日那天，全支队各中队的红头、积委会主任和那些自认为有头有脸的犯人都会去给他祝寿的。就连X市的黑社会组织都要派人送几个漂亮的小姐来伺候他的。”
“嗯。这件事我听说过。是一个犯人说的。我当时还认为他是在胡说，就没有当一回事。我想，在堂堂的管教，关押罪犯的地方，难道还会有这些非法的事情发生？我根本就不相信的。那个犯人还说，X市黑社会还给他带毒品来呢。”
“确实是的。这件事在支队上下已经传得纷纷扬扬了。你想，如果没有更高级别的领导庇护，他能那么猖狂吗？”
“是的。我怎么没有想到这一点呢。”
“你想，在这种情况下，朱红军能不跟着受牵连吗？他的工作能好干吗？”
冬生没有说话。而是被贺晨光提供的信息震晕了。他联系到了那次中队的关于减刑的会议，突然对自己所从事的工作感到了绝望。
铃响了，开饭了。冬生领着贺晨光去了餐厅。
饭后，冬生提议两人好好品品贺晨光带来的龙井。
冬生刚提起热水瓶，就又放下了。他道：“贺兄，咱们到罗汉寺沟提泉水，回来烧开泡茶，你看怎么样？”
“很好啊。”贺晨光很高兴。
于是，他们倒掉热水瓶里的开水，一人提着热水瓶，一人提着水壶，就边走边聊地向罗汉寺沟里走去。
初冬的沟谷虽然色彩单调但却分外热闹。在枯黄的草丛里，在收割过去的玉米地里，全是一群一群的野鸡、鹳鸟甚至白鹤在觅食。场面非常壮观。有几对白鹤远远地呆在鸟群旁边，或互相对视着，深情款款；或交颈依偎着，情意绵绵；或相伴舞动着，美艳绝俗。冬生和贺晨光陶醉在这大自然的美景里快乐地前行着。
这时，有一对白鹤进入了冬生的视野。它们依偎着，私语着，舞动着，就像一对感情深厚的情侣。它们亲密的举止勾动了冬生心底的绵绵情意。他想起了红玉。因为忙，也因为和李芳的事情，他好久都没有听到过红玉的消息了。贺晨光在支队，肯定有红玉的消息。他忐忑着，鼓足勇气向贺晨光打问着红玉的近况。
“贺兄，你最近有没有李红玉的消息？”说完，他的心就砰砰砰地狂跳起来。这是他在迎春和李芳那里所从来没有过的一种感觉。
贺晨光认真地看了看冬生，道：“你真的爱上李红玉了？你知道他又和武警中队的小田有了一段令人难堪的关系了吗？”
冬生低下了头。道：“听说了。不过，我和她并没有什么。只是……只是……”
贺晨光看了看他，道：“不过，她还是很有才气的。国庆节的时候，她的画被省监狱管理局评了个一等奖。”
冬生认真地听着。
贺晨光随后就把他所知道的红玉和那个小田之间的故事，给冬生仔细地叙述了一遍。
小田是广东人，按照他的说法他父亲是个画家，尤其擅长山水。是广东那里很有名的一位画家。小田在驻支队的武警连队任事务班班长，也喜欢画画。
八月末，人们就发现红玉和小田经常相伴着散步或者进山玩，这才知道她和小田谈上了恋爱。
按照传言，是小田被红玉的美貌所吸引，主动接近红玉的。但红玉因为上次和那位犯人恋爱被骗就提高了警惕，不理他。但他毫不气馁，还和他们连队的战士打赌，说他一定能把红玉勾到手。于是，他想到了一个办法。
在一天下午，红玉去山沟里写生的时候，他也拿了一本写生本进了山。在离红玉不远的地方画小鸟。小田确实有绘画的才能。在家里的时候，他曾在绘画培训班里学习了好久，准备考艺术院校，但因为文化课底子太差就没有考上。无奈之下，就参军了，为的是在复原后好安排工作。
他画好了小鸟之后，就来到了红玉的身后，对着红玉的素描大加赞叹起来。
“你画的太好了。就像把大山搬到了画布上，很逼真的。”
红玉吓了一跳，忙收拾画夹准备回家。
小田拦住道：“你先不要走，好吗？你能不能看看我的画，给我提提意见？”
红玉忙拨开他，道：“你不让开，我就喊人了。”
大山里那里有什么人？她只是没有办法，吓唬他而已。
小田一愣，就故意把画册一扔。那幅画就飘落在了红玉的脚下。
画上是一对小鸟，相向而鸣。似乎在窃窃私语，又似乎在款款谈情，栩栩如生。红玉看得愣在了那里。
小田望着红玉的表情，低下头拾起了画册。又翻到那页，递给红玉，让红玉评价。
红玉没有接他的画册，但却也不再说要回家的话了。
“我父亲和陕西书画协会主席刘文西的关系很好。我可以让我父亲给刘文西老师打个招呼，让他把你的画推出去。”
红玉的心动了。只要她的画得到了社会的认可，那么她就可以带着母亲去西安过幸福的生活了。
小田看红玉在认真地思考着自己的话，就大胆地再次把自己的画递给红玉。
红玉接过去仔细看了一会儿，道：“这是你画的吗？我不相信。”
小田就要回画册，让红玉站着不动。他拿起画笔，看了红玉一眼，就在画册上刷刷刷地抹了起来。不一会儿，他又把画册递给了红玉。画册上，是红玉美丽的侧身像，神情毕肖。红玉的心一下子就被小田的画拉住了。
从此，他们就无话不谈了。
终于，在半个月后的一天，小田利用出差的机会带着红玉去了一趟宝鸡。在宝鸡的宾馆里，两人完成了肉体的结合。
红玉把自己送给了小田。
小田答应复员后就立马和红玉结婚。
终于到了七月上旬，小田复员了。红玉恋恋不舍地看着他坐上车远去，幻想着他的来信或者他来接自己。
日子一天天过去了，红玉也一天天消瘦了下去，可就是没有他的来信，更不用说来接她了。国庆节那天，忍受不了相思之苦的红玉给小田写了一封信。不久，信又转了回来。上面写着：查无此人。她又被骗了。
自从知道自己被骗了之后，除了上班之外她就把自己关在房子里，暗暗舔舐着自己的伤口，调节着自己的心情。
经过一个多月的思考，她终于明白了自己被骗的原因，那就是对走出大山的过度的渴望。正是由于这近似疯狂的渴望，让她一次次被地骗了感情和纯洁。
在此期间，她阅读了大量的名人传记，尤其是那些画家的传记。她慢慢明白了自己的使命，那就是呆在大山里沉淀自己的修养，提升自己的绘画技能，完成自己作为画家的伟大使命。于是，她下定了决心，那就是永远呆在大山里，不再奢望走出大山了。她发誓要找一个真正会欣赏自己，真正能和自己谈得来的知己结婚，哪怕他再穷，哪怕他和自己一样会在大山里呆一辈子。
想通了，她也轻松了，自然了。她就又开始了自己的写生和创作。
因了她的爱情，她成了子午岭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也因了她在感情上的失败，使她终于成就了自己伟大的人格。
她的《自由》获得了大奖，终于让那些关于她的流言蜚语消失了大半。她把更大的精力投入了绘画，也在绘画里获得了无穷的快乐和灵魂的升华。
冬生听着红玉的故事，对她的爱恋不由得更加深厚了。但一想到要结为夫妻时，他的心却在隐隐发痛。一边是对她坚强的性格以及高洁才情的倾慕，一边却是对她的不洁的过去的厌恶。虽然他也知道，她的不洁和失贞并不是因为她的淫，而是因为她的被骗，被感情的假象所迷惑。但他就是挣不开这个心结。
说着话，他们就来到了泉水边。
望着汩汩上涌的热气氤氲的泉水，冬生和贺晨光都忍不住俯下身子掬了一捧泉水喝了。那甘甜的味道沁人心脾，非常舒服。
他们把热水瓶和水壶灌满水，就又闲聊着向回走去。
回到房子，冬生点燃一柱线香，把水壶放到炉子上煮沸，然后就用普通的茶缸和碗投好茶叶，冲泡起来。
他们面对面坐着，在线香的香气里，在窗外小鸟的啁啾中，慢慢品味着龙井的芳香。惬意之至。
（未完待续）
李跃峰，笔名（网名）山野俗人，陕西省大荔县人，生于1966年10月，酷爱文学。是江山文学网签约作家、江山之星。曾在国家各级报刊发表作品，获省级以上奖励多次。其中，中篇小说《梁燕妮》于2010年获得了首届全国“铜锣湾”杯“孝问苍生”孝文化征文大赛二等奖，栏目剧《咱们村的监委会》获得了2011年全国廉政短剧大赛铜奖，短篇小说《书怨》获得了2009陕西省首届“益秦”杯“与法同行”征文大赛优秀奖。著有长篇小说《劳改家正传》（《追逃》）、《蝉变》及《沙苑传奇》（《这山看着那山高》）三部，中短篇小说数部，散文百篇，诗歌几百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