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庄物语︱听“扛(kāng)”的褒贬
肩膀负重为扛,为人做工为扛。这都没的说。我在百度上查到,有些扛——比如两人对举也是扛,总归都要掏力气,才行。
扛物,扛活,扛工。这些普通的意思,皖北地面上,都有,都这样说。但皖北村人说起来,多少还有一些不普通的意思。
村人有了病,不去求医,就那么挺着。几日下来,病也痊愈了。人就说他“扛病”。在从前,能“扛病”但农人不少。为啥?穷啊。不是到了“十分九厘(不能再拖下去了)”的地步,他们一般很少进医院的。甚至有的人,一辈子吃药打针,都是少有的几回。更多的情况下,就是“硬扛”。
这里的“扛”,是挺,也是抗。这个过程,有无可奈何,但更多的恐怕还是一种坚强,一种抗争。
还有一种“扛事”说法。遇了事情,就是遇到了坎坷。于人生而言,这是要摔跤,摔跟头的。往往,“黄鼠狼单咬病鸭子”,某一户人家可能会遭遇事连事。但那一户人家的主人,偏不认命,连着摔跟头最后还是能站起来。他就是能扛事的人。
这些“扛”,基本上都是正向的,积极的。而在另外的语境中,则带有鲜明的负面,贬义色彩。
比如“扛头”,还有“扛耙”。
皖北乡人有句嘴边前的话,“扛着头混”。意思是,某人会混,能混,得混。混,即参与到社会生活之中。“扛着头混”,是说那人有底气,行走坐卧都能扛着头——也近于昂着头。但不仅是直直地昂着,可能还有那么一点儿歪着头。
皖北人的视野里,这样的人,不是家族里的拳头硬实,就是财大气粗,或者干脆是有点儿小权小势,抑或借着、仗着某种权势。总之,他高人一头,也自以为高人一等。他站在中间比划,人都仰着脸看他;他所到之处,也如众星捧月一般。
一般地,能够“扛着头混”的人,都一定在他那个圈子里,是“扛耙”的。他做的事情,错的也是对的。几乎没人给他指出来。他说的话,不好听也得听着,也没人给他纠正。“扛耙”的人,通常拉着的都是一副“腰里别着牌,谁来跟谁来”的架势。皖北村人说,那人一张嘴,就像“下雾么雨子(说话有效果)”一样。
我一直疑心,“扛耙”,是皖北农人从扛着耙子的动作,演绎而来的。不论是猪八戒扛着的钉耙,还是农民扛着聚拢归拢草屑的耙子,一放在肩上,就有了一种看谁都不服气的派头。
现今,皖北人说某人“扛头”“扛耙”,是可以当面戏说的。那人听了,也会跟着嬉笑。其实在从前,皖北人说这话,都是在那人背后才能说,也才敢说。为什么?那话里话外,都是贬低的贬义。“扛”的这个变化,也许是一个印证:社会进步了,也更平乎了。说出来,听起来,已无关褒贬。呵呵一笑置之,也了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