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给妈妈的金达莱
那天,整理多年前的日记。
翻开一册绿色硬皮本子,其中一页夹着印有鲜花图案的书签,文中字迹模糊,难以辨认,纸张揉皱,似曾有过湿溃的痕迹。
戴上老花镜,细细瞅来。透过发黄、陈旧的纸张,终于慢慢辨认出曾被滴滴水珠浸润变形的海蓝墨水笔迹。霎时,脑海陷入绵远的回忆,四十年前的一段经典文字隐约重现:
人们都说,只要心诚,石头也会开出花来。难道说,是花妮的心不诚吗?情不深吗?
她怀着那样真诚的希望,为了治好妈妈的病,她不辞劳苦,拨开满山荆棘,攀登悬崖峭壁,采下多少花呀!
那一束束、一朵朵的鲜花铺开,能把整个村庄铺满,掩盖起来。
可是,她卖花换来的药,妈妈连看都没有看上一眼,就离开了她们。
是妈妈不理解女儿的心吗?
是妈妈不理解女儿的骨肉深情吗?
这遗恨,这万古千秋的遗恨,根源究竟在那里?
为什么几代的冤仇不能报?
这到底是为什么?
有谁能说得清……
这篇日记记载于1973年5月4日。
当时我在新疆军区8028部队卫生队学习。
那是一个暖意融融的初夏傍晚,我和来自部队各单位的战友正在教室埋头复习当天军医讲过的课程:《人体解剖与生理学》。有的核对笔记,有的仔细阅读教材,还有的坐在室外槐树下背诵熟记人体解剖名称。大家雅雀无声,精心学习。
这时队部文书小杜赶来通知:今晚部队放映军区新到的影片,大家一听,欢呼声满屋,立即整理好案头的学习资料,携带小马扎,着装整队集合,排着整齐的队列,很快就到达部队操场。向值班的参谋长报告后,就座于指定位置,倾刻之间,各兄弟分队都陆续入场。
崭新、宽大的电影幕布悬挂于广场南侧两棵笔直的新疆杨树之间。
夜幕笼罩大地.随着放映机的徐徐转动,雪白的银幕上映出朝鲜彩色宽银幕故事片画面:《卖花姑娘》。
影片把我们带回上个世纪的初叶。
故事一开始,剧中主人公就展现在观众面前:
含着泪花,带着悲伤,挎着篮子,穿着破旧的朝鲜族服装,花妮为给躺在家中地铺上亲爱的妈妈买药治病,满山遍野,小溪河边,不顾劳累,忍着饥饿,仔细寻找,四处采摘金达莱花儿、蔷薇花儿、八仙花儿。
故事随着镜头,又转至巷尾街头,花妮捧出花儿,逢客叫卖。在那黑暗、破败的朝鲜乡村,花妮姑娘泪洒胸前,心系母亲……
一九一O年,日本帝国主义侵占、吞并朝鲜,美丽、富饶的三千里绵绣河山,就处于侵略者的铁蹄践踏之下,苦难的千百万朝鲜兄弟姐妹陷入国破家亡,流离失所的水深火热之中。
影片的故事中,倔强的哥哥哲勇因为反抗地主白善人的残酷欺压,放火烧毁了白家的柴房,被送进监狱,下落不明……
善良的妈妈为了养活两个心爱的、可怜的女儿,被迫给白家当牛作马,拼死拼活,受尽艰熬备受摧残致死,没有等到花妮为她买药归来,没能见上女儿最后一面……
可怜的妹妹顺姬,小小年纪,就被凶恶、狠毒的白善人老婆残忍地用煮沸的草药汤汁烫瞎双眼,痛失光明,每天站在阴冷的村口,拄着木棍,苦苦等待着姐姐归来……
银幕上可怜的顺姬,发出撕心裂肺的痛苦哭声,拄着棍子,摸索行走。小小年纪,举目无亲,孤独地面对黑暗世界,凄婉的音乐旋律响起,整个绿色的军营再也无法保持安静的状态了,悲恸哽咽此起彼伏。
新战士咬紧嘴唇,双眼射出对地主仇恨的火花,双手攥紧钢枪。
炊事老班长想起父母亲解放前经受剥削、压迫的悲惨遭遇,悲自心来,恨入胸膛。
坐在前排的军嫂相互拥抚双肩,口角抽搐,涌动的泪水,滴湿衣襟;手绢不住地擦拭秀丽的面容。
给我们讲课的陕西藉老军医,1955年入伍的张龙队长难以平抑激动的心情,低下头来。
我就是1972年深冬跟随老队长参军来到塔什拉玛干沙漠前沿,喀喇昆仑山下、叶尔羌河畔……
这位在部队近20年的“老边防”为指战员身体健康,为边疆兄弟民族同胞送医送药送光明,乡亲们称他“光明使者” 。
可是今天,他看着银幕上的那个失去亲人,失去光明,失去幸福的可怜女孩,身为人民军医,共产党员的内心世界在想什么呢?
高耸的新疆杨树下站立的黄队长,参加过护送刘少奇同志的铁道游击队的老队员,接过身旁警卫员递过的印有红五星的毛巾。
谭政委,曾经跟随西北野战军王震司令员徒步进疆的西北师大学生、随军记者,这时摘下了眼镜,双目红肿。
银幕上花妮和妈妈、妹妹的悲惨命运,催人泪下的动人故事,凄婉的音乐和经典的台词,为年青的边防战士上了一堂阶级苦难,民族危亡的生动教育课;更加懂得了珍惜来之不易的社会主义新中国幸福生活的分分秒秒;树立了当代军人热爱祖国,戍守边疆的坚强信念。
银幕前、广场上,部队群情激昂,呼声响彻夜空:
不忘阶级苦!
永记民族恨!
打倒帝国主义和一切反动派!
全世界无产者联合起来!
影片接近尾声:
哥哥带着革命军重托,怀着为穷人报仇的心情,回到家乡,见到了饱受人间苦难的顺姬和花妮,兄妹三人抱头相拥,妹妹放声痛哭,哥哥想念妈妈,凝神深思……
村里的乡亲聚集在哲勇的周围,已经觉醒。
万恶的白善人终将得到应有下场。
花妮又重新挎着花篮,手捧鲜艳的花儿,面带喜悦,和革命者在一起,投入推翻黑暗社会、动摇反动统治、争取祖国解放进步的行列。
花妮走上革命道路。
温暖春光、烂漫花红。
优秀的经典影片,传遍中国大地。
凄婉的动人音乐,感动几代观众。
花妮和顺姬的苦难命运,打动着一代又一代中国人民的心灵:
千朵花儿万朵花
千朵万朵金达莱
我爱妈妈一片忠心
花儿一样盛开怒放
故事结束了,操场一片光明。
回到宿舍,我浸着热泪,饱蘸浓墨记下了这篇长长的记忆,给遥远故乡的妈妈和英子抒写了厚厚的一迭信纸。
浓浓情思,溢于纸上,飞往远方。
作者简介:梁守志,男,汉族,1954年5月出生,初中文化,中共党员,山西省繁峙县人,繁峙县公安局退休民警。于1972年12月至1976年6月在西藏阿里军分区服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