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近来楚生 ■吴颐人 (附:来楚生先生佛道像印53方)
走 近 来 楚 生
■吴颐人
来楚生先生(一九0三——一九七五)原名稷勋,字楚凫、号然犀、负翁、一枝、木人、非叶等,别署安处,安处先生,安处楼,然犀室,晚年改字初生,亦作初
(《说文易检》升高之“升”如此),浙江萧山人。是二十世纪继吴昌硕之后卓立印坛的艺术大家。生前清贫冷寂,但岁月的尘埃不能淹没一代巨匠的光耀,站在世纪之交的门坎,回顾来楚生对当代印坛的影响,越发感受其夺目的光华,而来翁谢世距今已经四分之一世纪了。
我与来楚生先生始终未有一面之缘。一九七四年蒙友人盛情赠我来翁手刻原搨数方,犀利之笔,磅礴之势,读后令我神驰古今,不能自已。稍后,于吾师钱君匋先生之无倦苦斋获观来翁为匋师所刻原石九件,后又借我逐年觅集钤搨的来翁篆刻真迹,并允许我带回家中研究勾摹(本谱部份罕见作品即出自该钤搨本),得以细察奏刀的微妙变化,得益良多。来翁谢世后,遗作国内仍未见出版,于是,能辗转借观来翁原搨者,即使寥寥数件,亦珍同拱璧。除悉心体味其分朱布白及运刀之妙,必假以佳楮良墨,紫毫圭笔悉心勾摹。其利刃之生辣挺锐,柔毫之墨渗情韵,篆势转折细微之迹,石花斑剥灿烂之致,皆毫发不爽。而来翁所刻,无论姓氏印、收藏印或斋馆别号印,皆古雅隽永,闲章则文辞清新,僻典俚语如信手拈来;所作肖形印,或生肖、花卉、草虫,或仙佛传说、民谣谚语,尽取汉画像石、画像砖法出之,质朴浑成,妙不可言,可谓别开生面,前无古人。数年间积稿八大册,朝夕揣摩,越觉其神韵独到,格调高古。在上海书店出版社一九九一年出版的《吴颐人印存.后记》中,我曾对早年的学艺生涯有此感触:“……书籍、印谱凡能借到就抓紧摹抄,那些年月,积稿盈尺,锻炼了手眼,又积累了数据,这样的磨练使我获益匪浅……若干年后,当我也有能力拨款购置新出的书籍印谱时,不禁想到,当年我如有能力购置各种印谱,或家学渊源,收藏丰富,或许不至于会废寝忘食地到处借摹印谱,也绝不会因逐方逐笔摹写而产生那种对名作的深切体会。故从某种意义上讲,贫穷、逆境正是一艺之成的必修课……”。
来翁在世潜心艺事,不谋荣利,个性耿介,世有知粪翁而不知来翁者。先生谢世后数年,文艺勃兴,其艺迹方得以广泛传播。于是,海内外赞誉鹊起,研究专著渐见。而于来翁印艺最为精辟之论,当首推吾师君匋先生。匋师在一九七三年六十八岁时集搨的然犀室印存手书题辞中曾赞曰:“……刻印宗吴让之、吴昌硕,七十岁前后所作突变,朴质老辣,雄劲苍古,得未曾有,虽二吴亦当避舍。齐白石自谓变法,然斧凿之痕、造作之态犹难免诮,二十世纪七十年代能独立称雄于印坛者,唯楚生一人而已。除印外书擅四体,并精花鸟虫鱼,间亦作山水。楚生病胃几殆,于七十一岁切治之,始得康复,曾为余治数印,均极精到,因诗以答之:'来翁英调叱风雷,刻划纵横五岳摧,万卷胸罗新意发,今朝生面一家开’”。此题辞可能并未公开发表过,现在有幸在此披露,正好印证了匋师非凡的眼力。作为也是诗、书、画、印四绝的一代大家,对同时代的同道作此公允的评价,今天读来,依旧觉得十分感人。“唯楚生一人而已”,这确实是极高的评价,而此时来翁虽健在,但作品流传不广,声名未盛。二老同客海上,同为西泠印社中人,必有相当的艺术交往,然来翁个性缄默,不善交际,君匋师“文革”数度遭难,期间行动上未能有完全的自由,二老晚年未见有频繁的往来酬答,因此,匋师的论断完全是出于对艺术知音的衷心敬佩和学识上的睿智。我对来翁艺术的醉心研究,匋师绝无门户之见,更多的是支持和勉励,表现出一代大家的坦荡情怀。
一九九二年春笔者有来翁故乡的萧山之行,期间曾向地方政要探询来翁的故居状况,并谈及一起合作编集来翁印谱及建议他们建造来翁纪念馆等事宜,由于行程匆忙未及细节而最后未能如愿。这可以说是我为来翁出版印集的缘起。我自一九八三年以来,已连续出版了《篆刻五十讲》(原名《青少年篆刻五十讲》由上海三联书店出新版本)、《篆刻法》、《印章名作欣赏》、《常用汉字演变图说》、《吴颐人印存》、《鲁迅作品印谱》等近二十种著述、书法、篆刻集,但编集一本收录丰富、印制精良的来楚生先生印谱,一直是我未了的心愿,恐怕也是海内外篆刻家、篆刻爱好者的共同心愿。
来翁六十年代的弟子张用博兄处,是我当年获观来翁原搨的来源之一。用博精医术,工书善印,早年的军旅生涯,使其集文士的儒雅和军人的豪气于一身,来翁晚年多病,颇得其照顾。二十余年来,为发扬光大来翁艺术不遗余力,海内外推崇来先生艺事之人未有不知用博者,此次慨然出示他珍藏的来翁部份印搨,加上笔者收藏的原搨本、勾摹本、复印件,使我得以编选来翁各个时期的代表作六00方付梓出版,真印林快事也。我以不能亲炙大师风采为憾,而以沉酣来先生艺事为乐,更以有缘编集来翁印谱为幸,即以私淑弟子身份坦陈二十年余年间研习来翁印艺的因缘始末,以志敬仰之情。
新千年首夏挥汗于海上之雨天晒网斋
来楚生佛道像印53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