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忘的年会
四门斗子&合子会
五十年代初,赤峰一些老民间艺术仍有遗存。比如正月十五的放“四门斗子”、“合子会”。这是鞭炮行对春节的特殊奉献。按规矩,初六开办年会,如粮行的龙灯,车行的高跷,扛交行的二鬼摔跤、牛虎斗,四乡农民的旱船、小车会等。将近正月十五,从十三、十四开始都到北市场赛会。先在主要街道“打场”,如三中街的“三牌楼”,也叫“大石碑”。如六道街到新华街原回民小学转弯处,如大粮市街口处,也到市县政府所在处,各大单位门前等等,到正月十五聚到头道街北市场后大院有组织地进行比赛。
此赛会的重头大戏安排在正月十五的晚上,叫“放合子”。这是小时候刚记事印象最深的。天一擦黑那北市场已是里三层外三层的人,像小泥鳅一样和几个孩子见空儿就钻,混到跟前,但见正中悬挂着一只大“笼屉”的古怪东西,比电影院的银幕小一半。会场四角各竖一像古时旗杆子的大杆子,杆子中间穿一大头朝上、小头朝下的纸斗子。场中间盘一葡萄架,当然全是纸扎的,不点燃看不出所以然来。焰火开始,先放四门斗子,泥蹲子,嘁哩出溜和现在放焰火差不多,有炸炮、有钻天猴,泥蹲子就是喷得很高的铁树银花。
夜幕深了,有几个人拿着香头开始点葡萄架的捻子,只见捻子如火龙一样上下里外弯弯曲曲地开燃,此时只见莹光闪闪的绿色的葡萄叶,红宝石般的大粒紫葡萄忽隐忽现,燃到一定时候那大紫葡萄随着火炭一粒一粒地往下掉,这一架葡萄大约燃个半小时,渐次熄灭。
好了,压轴大戏开场,师傅们把盖在“大笼屉”上的罩布扯开,原来里面是密密麻麻的纸药捻子盘成的画面。一人站在高桌上举一长杆,不知干什么的,下面还有一师傅打下手。递一杆又递一杆,不断挑着什么,最后一长杆上有亮点,似香火头,那师傅一点,捻子开始嗤嗤地冒火,火顺着盘旋的捻子曲里拐弯地开燃,呀!出画面啦!花花绿绿的,原来是戏剧人物,插四旗,有盔有髯,忽忽燎燎几分钟就一团一团的火炭往下掉,那人用长杆不断地挑着什么,紧接着另一幅也看出来了,炮打蒋介石,那火光一闪一闪真有活起来的效果。这时场面难控,后面的不断往前挤,有好多人维持秩序。这是赤峰的盛事。这“放合子”究竟是有什么玄机,到现在没人说清楚。
当年祖父讲:这是赤峰街几家炮铺合伙完成,由此行最有技术和经验的老师傅提前几个月就开始准备,那芯捻子是怎么编的?那花花绿绿的色彩是用什么炮药制成的?关键是如果连了芯子,窜了火那么就会烧得一塌糊涂。还有那一层层戏出的间隔中间又是怎么衔接的,还有那葡萄架……如今干这行的后人都已无从打探,别说挖掘,何谈继承。
由于北市场太小再难举行大型“合子会”。大概是一九五五或一九五六年在河套北沙滩(即阴河、英金河交汇处西岸)上又摆上了“四门斗子阵”。那时河面又宽又大,冷天,河面冻得实。东岸、南岸直接踏冰而过,人们成群结队拿板凳的、拿条凳的,还有四乡赶车的集结于此,人山人海。这次我和父亲、母亲、老叔、二姑、老姑都去了。祖父年迈,天又大冷,况老爷子解放前就看过多次,此次就没去。天将黑也是四门斗子、葡萄架先燃起,正兴浓时,忽起一阵大风,人们忙将“大笼屉”护住不至刮飞。可那将燃尽的葡萄架却随风卷起,纸屑乱飞、星火乱窜。老天不给脸,风越刮越烈。“合子会”是开不成了。放“合子”最怕风,据祖父讲有一年真是放“合子”当中起了风,风一刮窜了捻芯子,大“笼屉”可真成了火笼屉了。这次谁敢再燃。
后来庆祝国庆十周年在现市医院对过的盟运动场举行了一次,不叫“合子会”,叫放焰火。但只有四门斗、葡萄架出现。
远去的年会
细细算来,四个街道的年会偃旗息鼓已近三十多年了。那时每逢正月的初四、初五、初六,更有十四、十五、十六都要出会庆贺新年,四个街道的四路人马欢庆的同时,都暗中较着劲儿一比高低。那铿锵有力的鼓声催人心动,那激越高亢的喇叭撩人心弦,年会给新春带来了醇醇的年味,给人们带来了暖暖的欢欣。
各街的年会都独树一帜,别具特色。西街是高跷;南街是龙灯;东街是旱船;北街是大秧歌、小车子、抬歌和狮子。这些都需要丰富的文化底蕴和传统的演绎功底,才能形神兼备让喝彩迭起。划船的艄公,推车的老汉,舞龙的壮士,高跷上的生旦净末丑,还有梳着朝天锥的一对童男童女拉车时的那种乖巧,无忌,更是让人乐从心生,返老还童。大小腕们用形象诙谐的形体语言,演饰着快乐的劳动场景和美丽的人文传说,歌颂着劳动光荣,展示着祥和幸福的生活。
旱船
西街的高跷一路走来莲步轻移,婀娜多姿,那小百人的队伍蔚为壮观,高跷扎地的嚓嚓声节律有序,伴着优美的秧歌鼓点,和着大锣小镲的节奏,变换着八字的舞步,欲飘欲仙,楚楚动人,忽左忽右,进退有序,尤其是队伍里青蛇白蛇的扮相和身段,堪能与戏台上的角儿媲美。高跷是一种传统的社火,在神州大地演绎了千年百年,队伍里有文戏和武像,由开路棍儿打头,扮相多是人们喜爱认知的天神、地祗和人鬼,但总少不了在会尾逗人哄笑的王婆、滑稽的老擓、憨态的八戒。人们庆贺新春的同时,那些优美的传说,激励着后人的学习和自律,丑角的逗哏,凭添着生活的乐趣与韵味。西街的高跷有着多年的传承,不乏扎实功底的达人、热爱高跷的父老,他们表演时的小旋风、花膀子、鹞子翻身、大劈叉等等,着实让人们兴奋感动了几十年。
踩高跷
南街白天耍的是龙舞,晚上点亮龙身的蜡烛,就成了龙灯。龙为四灵之一,尤为优美矫健。五谷丰登,需要风调雨顺,由此行雨之龙变成了华夏民族不朽的图腾,人们敬龙爱龙,不失期盼,游龙舞龙,更在自勉,那骨路的扎制,色彩的渲染,点睛的逼真,均出在南街老艺人段增和师父之手,加之舞者娴熟的技艺,让南街这条龙舞动起来柔美透着霸气,桀骜不失风雅,每每激越的鼓点,场场群情的亢奋,和着飞炸的爆竹,喝彩的声浪,这条龙忽而啸天,如飞冲云端,忽而低旋,像搅动四海,二龙戏珠,双龙出海,火龙腾飞,螭龙闹海,那叱咤风云的九天遨游,最是活龙活现,撩人奋进,催人遐想,成为而今建在的老人不时说起仍会啧啧称赞的话题。
东街的旱船颇具飘逸灵动,艄公那碧水行舟的自信和摇橹使蒿的乖张,逗得孩子们跟着跑,引得大人们登高翘望。坐旱船的多为姑娘媳妇,俏丽的装扮,夸张的服饰,尤其是那一双盘腿而坐的三寸金莲,让人看到了古代小家碧玉的神韵。她们挎着旱船晃晃悠悠碎步快走,尤像水中行舟,起伏波动涛涌不惊,那不时的碰撞或搁浅,添加了笑料的情节和包袱,忙得艄公顾此失彼,憨态可掬,累得船夫大汗淋漓,窘态毕露。进入角色的观众,冥想着水中的风情,真想冲上去帮忙一把。
老汉推车
北街的秧歌热烈喜庆,两行舞者腰间的七彩绸缎像翩翩起舞的彩蝶,上下翻飞,左右悬停,几只狮子时跃时卧,闪展腾挪,雄踞一方,它们的无所顾忌,肯定自信于食物链的顶端。用玉米、南瓜、大白菜装扮成的彩车花车儿和人们一块喜庆丰收,时合时开的道具,不时露出里面姑娘媳妇花儿样的脸庞,外溢着稻黍瓜果的温馨,诉说着祥和美好的生活,人们共祝着当年收获的喜悦,祈祷着来年的雨顺风调。拾歌最是北街年会的一绝,悬于高处的童男童女看似没有重心,然让人怜爱的乖巧,多是出于不惊的坦然,孩子们童真的无邪,如小荷出水的禅意,不断搅动着观众的激情,给年会带来了热赞。
到了正月十四,还要连续出三晚灯会,这是年会的高潮,也是各街巧妇一展身手的舞台。她们用简单的竹篾、白纸和煮布的染料扎染出了清香四溢的莲花灯、西瓜灯、华贵的宫灯、俏皮的走马灯……夜幕降临,繁星闪烁,四条灯的长龙从不同的方向齐向十字街中心游弋,这不仅是年会习俗的约定,也是释然人们激动心情的载体。家家几乎倾巢出动,十里八乡结伴而来,孩子们在会头来回穿梭,大人们在会尾紧紧相随,天上人间融为一体,人间天上共贺新春。鞭炮炸响,烟火四射,鼓声咚咚,锣镲铮铮,唢呐嚯嚯,喝彩声声,人们的心和舞动的年会扭在了一起,跳在了一块。
在那困难的年代,办会得到了社会的认可,尤其是共同的参与,人们方有信心、热心,继而演绎成了如此高质量的年会。出会期间,政府机构、各大公司和门店商铺都搬出桌椅,摆上茶水备好红包以示慰问。人们参与年会、出年会、看年会、爱年会,谁也离不开年会,每年正月的年会都成了大人和孩子们心中的守望,成了人人心中的一种期盼,并在期盼中迎来春的讯息,播撒春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