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 拾 娘（二）

（朗读者：赵朋）

天上的白云不停变幻着景像，有一团像一条巨龙，四只巨爪紧紧地贴着风档玻璃，像是要扑进车里来的感觉。什么时候这大蛇这女娲变成了龙呢。

今天一切都顺，老妇人说。虽然都是塑料瓶子易拉罐儿什么的，卖了二十几块钱。卖完了废品，老妇人对他说，这揍中咧，我够幸福的了，卖破烂还坐着车来，你是个好小伙子，我自己走回去吧。他执意要将老妇人送回家。他不敢跟老妇人说，就在这送老妇人来废品收购站的十几分钟里，这条不长的路上，他心中思念的娘突然间就回来了。折腾了好长时间的心累了的心，这时有了轻松和慰藉的感觉。

老妇人又坐在了副驾驶的位置上。

“小伙子，你是个好人啊。你娘活着的时候有你这么个孩子，真是修来的福份。”

他和云交流着，和老妇人交流着。心想：哪儿还是小伙子啊，奔六了，可在老妇人在娘的眼里还是个小伙子。娘临走的时候一句话不说，只是平静地默默地不舍地看着他，好像要用眼睛把他刻进灵魂里带走。他半夜里睡不着，往往看到的是娘那带有吸力的目光。

“没娘就没有归途了。”他像是对老妇人说又像是对自己说。

“小伙子，你可不能这么想。我娘走前深深地咬了我一口，当时我没有理解。现在我老了，我好像理解了。那是灵魂的告别，是舍不得的告别……”舍不得的告别，娘的目光不就是看不够舍不得的目光吗。

“我也是快和人间告别的人了。越是到了这段时光，越是珍惜时间、人和事。包括我捡破烂儿，也是挺开心的事儿。”

那时候，他大了些的时候也劝过娘，做饭，收拾屋子，借米，拾秋……够累了，就别再去那么远拾那废品了。可娘也说捡一毛是一毛，给孩子们个本买个笔是挺开心的事儿。

他便温和地说：“你太像我娘，做我的干娘吧。”

“不中。今天就是今天的缘分了，我坐着车去卖破烂儿，是我老娘子一生中忒开心的一个故事。”老妇人说：“一辈子娘只有一个，走了就活在心里了。心里有的才是真的，再认也是假的。”

娘儿俩说着唠着就到了老妇人的村口，车也慢了下来，几只黄的黑白花的狗奔过来，跟着车跑，有孩子的玩耍和调皮。天上的云淡了，漫漫地飘向远方，远方的天越来越蓝。

老妇人拉着她的小推车走进农家的院子，从车前飞过了一只斑鸠。

晚上回到家，妻子问他今天看着挺开心的。他说，是，今天天上的云忒好看，一团一团的，像极了一条条白色的蛇缠在一起，像极了创世之神女娲跟伏羲交尾的场景，温柔而又多情。他妻子笑笑说，咋感觉你像得了精神病，满嘴的胡话。

这一夜，他睡得特别踏实，只做了一个短短的梦。

梦里，娘说她又去林业垃圾场捡废品了，捡了好多，用小推车推回来的，忒开心。

—— 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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