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观的词很雅丽,他有没有像柳永那样的“俚俗”之作?试举一例?
秦观的许多词,都是雅丽之极的,虽然低沉婉转,婉约到了极处,但却摆脱了花间派侬艳的风气,让人一读便爱,但是,秦观也有一些作品,堪称“俚俗”之作,风格很像柳永,这种词在当时,自然被士大夫所不耻,但千百年之后读来,却别有一番风味。
下面这首《桃源忆故人》便是一首“俚俗”之作,描写一位思妇长夜中的孤独和寂寞,写得柔情似水,尤其是末尾两句,极有余味,此词上片写室内生活,下片写室外见闻,情景交融,章法井然。
桃源忆故人
秦观
玉楼深锁薄情种,清夜悠悠谁共?羞见枕衾鸳凤,闷则和衣拥。
无端画角严城动,惊破一番新梦。窗外月华霜重,听彻梅花弄。
开头两句,便直接写出了孤独,“玉楼深锁薄情种,清夜悠悠谁共”,女子被深“锁”在玉楼之中,与外界接触极少,清夜如水,月色甚好,可是却无人与之共赏。古代女子深藏闺阁之中,很少与外界接触,一旦结婚以后,男子外出,只剩自己孤独一人,自然会有被“锁”起来的感觉,因此,在传统文学中,男子会被称为“薄情郎”,这无疑也是很形象的。清夜一词,则既写出了夜晚的景色,也突出了冷清的孤独感。
看过月色,词人回到屋里入睡,可是“羞见枕衾鸳凤,闷则和衣拥”,看到床上的一床鸳鸯锦被、一双凤凰明枕,皆为成双成对之物,这就更加反衬了自己的孤单,这种强烈的对比,无疑更激起了女主人公内心的波澜,因此词人说是“羞见”,其实也是怕见,但“羞”字又比“怕”字多了更多的深意,将人物内心的感受全都表现了出来,既通俗又准确。闷而无可排解,只得和衣拥衾而卧,写得更加有特色了,词人用了一个语助词,写这样侬艳的场景,当真是新奇之极,所以清人彭孙遹[yù]在《金粟词话》中评价说:“词人用语助入词者甚多,入艳词者绝少。惟秦少游'闷则和衣拥’,新奇之甚,用'则’字亦仅见此词。”
下片开头两句,写入睡后被惊醒,“无端画角严城动,惊破一番新梦”,难以独眠的女主人公终于进入到了梦乡,谁知道才刚刚做了一个好梦,就被城门上传来的画角声惊醒了,这两句,清丽得很,与上片的“俚俗”似乎有些不搭,但意境极佳,勾起人们无限遐想。惊醒之后女主人公还能再次入睡吗?
词人不答,反而宕开一笔,写窗外的景色和声音,“窗外月华霜重,听彻梅花弄”,外面冷清之极,深夜中月亮洒下一片清光,地上白霜正浓,不知何处,突然传来了一阵哀怨的笛声,《梅花三弄》的笛曲,深深吸引了女主人公,让她从头到尾,凝神听了一遍,可想而知,她再也没有睡着了。
秦观这首词,虽然短小,但却非常精炼地刻画了一位思妇深夜不眠的凄凉心情,从室内写到室外,既有景物对比,又有侧面烘托,层次分明又跌宕起伏,“俚俗”之中又带些雅丽,当真别有一番风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