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城、猫与茶

在古城布哈拉的第二天,我们受邀前往一位布哈拉人家中用晚餐。他家实在不富裕,院子很小,两间低矮的小平房门对门的坐落在院子里。房间陈设简单,地上铺着一张不精致的布哈拉风格的地毯,墙上挂着一张好一点的布哈拉风格的地毯。地毯上放着一张长矮桌,我们围绕长桌席地而坐。我们到达之时,已经有一位英俊的加拿大青年用完晚餐,坐在桌边,悠闲的喝茶了。自然而然,我们攀谈起来。加拿大青年曾在莫斯科学习,说的一口流利、地道的俄语。我的队友也正是毕业于俄语专业,她已有将近二十三年没开口讲过这门语言,这一逮到机会,便兴致盎然的操练起来。她们从乌兹别克斯坦,聊到莫斯科,用他们彼此熟悉的语言聊着旅途见闻。屋主人试图参与其中。但显然,他的经济状况决定了他不可能具有太多谈资。尝试并不成功,为了缓解尴尬,他悄然抽身退出屋去,和妻子一起操办晚饭去了。

趁他出门的档儿,他家的猫悄无声息的溜了进来。它是一只布哈拉本地土猫,毛色黑、黄相间。黑色的毛在土黄色背景上形成具有布哈拉风格的图案。猫咪很粘人。慢悠悠的在屋里巡视了一周,它便自然而然的,赖到我的腿上,揣起了小手,十分舒服的,打起了呼噜。猫咪的指甲很尖,我的裤子却太薄,它抓的我有些疼,于是我只好有些不解风情的把它请了下去。此时加拿大青年喝饱了茶,心满意足的走了。猫咪踱步到队友身侧,骄傲的立着。在队友拿起手机拍摄的档上,它斜眼瞄见,蓦然回首,竟有些英姿飒爽呢。

布哈拉的茶壶,肚子颇大,青蓝底色配以描金花纹,配套的茶碗也颇大,对我这喝水极多的人而言,这尺寸十分贴心。“伯克斯坦”的茶叶大多不好,用国内的标准看,不过算是“高碎满天星”。然而当地的食物荤且油腻。餐后一壶浓茶也就成了游人的“还魂汤”。

当天下午,我们偶入一处偏僻的院落,院落中常设一个免费的摄影作品展,展出布哈拉的老照片,向游人讲述这座城市的人和事。老照片的摄影师是个伊朗人,几十年前不知因何背井离乡,来到布哈拉,安家于此,再未离开。摄影作品展十分精彩,照片里的一石一眸无不令人印象深刻。离开之时,我无意间瞥到一块不起眼的黑板上,像板书那样用粉笔写着“古城里最好的茶”。这一夜,这句广告,在我心里施了魔法。于是我把在布哈拉的最后一个午后,留给了这“古城里最好的茶”。

“古城里最好的茶”居然不在茶馆里,这里甚至算不得一处茶摊。一张不大的桌子,被主人占据了大半。那是个英俊的中年人,在树下为自己沏了壶好茶,用笔记本电脑做着手头的工作,你甚至不敢确定他真的卖茶。我厚着脸,鼓起勇气问道:“呃,呃,那个,“古城里最好的茶”在哪儿?”他这才回了一下神,敢忙收拾了一下杂乱的桌面,斩钉截铁的说:“就在这儿啊!”他招呼我们坐在剩下的半张桌子上。不一会儿,一个青蓝底色,描金花纹的大肚儿茶壶,两个配套的大茶碗,抬上了桌,还配了本地的干果甜点。

“古城里最好的茶”,果然不差,茶里还加了本地薄荷。蓝紫色的薄荷几乎遍布“伯克斯坦”的每个角落,清真寺的园艺里有,酒店门厅的花盆里有,街边杂草丛里有,现在“古城里最好的茶”里也有了它的倩影。他英语和俄语都不错,音乐品味却更好。带有杂音的布加乔娃的歌声从一架老唱机的破旧喇叭里悠扬的传来,铿锵有力的咬字,起伏有度的旋律,结合俄语特有的广阔感,传达出真挚饱满、热情澎湃的情感。老艺人的歌声,老唱片的杂音,叙述着岁月。我错过了布加乔娃的时代,幸好这个午后,在这处有些偏僻的院落里,结识了她,相见不恨晚。

我们谈起对摄影作品的喜爱与崇敬,中年人欣然为我们引荐了摄影家的儿子,一个典型的波斯美男子。子承父业,他也成为了一个优秀的摄影师。他自得的撒着拖鞋,玩着facebook,显得时髦而前卫,不知是他拥抱着这个新时代,还是这新时代的飞速发展将他困在了布哈拉。一只小小的虎斑猫不知何时踱来我的脚边,奶声奶气的喵喵叫着,可爱极了。我忍不住把它抱起来抚摸,充满朝气的少年,幼小可爱的动物,把我沉溺于往昔旧梦的心拉回现实。 阳光是那么明媚,树影婆娑。茶,确实是古城里最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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