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疾病改变的历史：西班牙王位继承战争及其引发的法国继承危机

前言

一般来讲，很少有君主登基时还有健在的先祖。这样的君主一部分是开国之君，一部分是赶上了父祖生前退位。但西班牙国王费利佩五世登基时，他的祖父法国国王路易十四和父亲法国太子路易都还健在。

西班牙国王是法国国王的亲孙子？这是怎么一回事呢？

这要从西班牙的上一个朝代哈布斯堡王朝说起。

近亲结婚引发的西班牙王位继承危机

之前，因为分别凭借父系和母系血统继承了神圣罗马帝国和西班牙，西班牙国王卡洛斯一世同时又是神圣罗马帝国皇帝卡尔五世，但他实在没有能力同时治理两个国家，于是生前退位，把西班牙传给了儿子，神圣罗马帝国即后来奥地利的前身留给了弟弟。这就相当于《红楼梦》里的宁国府和荣国府，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为了确保高贵的皇室血脉能传承下去，西班牙哈布斯堡王朝前后数代甥舅结婚，即国王们又娶自己姐姐的女儿，这样做最大的坏处当然是平时亲戚关系理不清（划掉）遗传病的风险大大增加，并且最终生出了卡洛斯二世这样血统高贵无比的遗传病集大成者，他的下颚前凸（Mandibular prognathism）这一家族病症状比任何先人都严重，因为下颚过大无法咀嚼，因为舌头太大说话无人听懂，智障癫痫、体质虚弱，5岁才断奶，因为跛脚，10岁才会走路。

虽然登基后自有旁人摄政，但这样的国王怎么治理国家？只能成为翻版的晋惠帝。于是西班牙经济停滞、国力迅速衰落、国际威望下降。

除了治国，国王的另一大使命是传宗接代，卡二在18岁的时候迎娶了法国国王路易十四16岁的侄女，结果被医生发现了更严重的问题，他的遗传病比表现得更严重，别说国王的使命了，他连丈夫的使命都无法完成，王后守了10年活寡硬生生憋屈死了。卡二不甘心，续了弦，但显然他不会有后嗣了。

当时的西班牙只允许男系继承，而卡二已经是西班牙哈布斯堡王朝男系的独苗，这样他就不得不面临王位继承的问题。男系没人了，只能从女系里选择继承人了。

储君的取舍

先王费利佩四世有过两个王后，分别有一个长大的女儿，大的叫伊丽莎白，即路易十四的王后，小的叫玛格丽塔，与卡二同胞，即神圣罗马帝国利奥波德一世的皇后。哈布斯堡家族的近亲结婚现象实在严重，宁国府的小姐都能嫁到荣国府去。

两位姐姐虽然寿命都不长，但都有后代。玛格丽塔只有一个女儿玛丽亚活到成年，嫁到了巴伐利亚选帝侯家，生有一子约瑟夫·斐迪南。在英法荷等国的推动下，卡二立下遗嘱，立约瑟夫·斐迪南为储。

然而，1699年，这位不满7岁的小公爷竟然因为染上天花撒手人寰，西班牙的储位又空悬了。于是第二年，英法荷又推动了新的和约，确立神罗皇子卡尔为西班牙王位继承人。此子是利一的后妻所生，自然不是西班牙王室的血脉，但是宁国府没人了从本家荣国府过继一个也不是没道理可讲。

但是，卡二和西班牙贵族们都不喜欢奥地利人，却对姐夫路易十四家越看越顺眼。虽然大姐姐不是一母所生，但毕竟小姐姐没有后代了。

姑爷入主妻家，在历史上是有很多先例可循的，只是那时候时代变了，诸强并立，想同时当两国国王不怕法理不支持，就怕别人看不惯，其他国王肯支持路易十四同时当西班牙国王才怪。

同样的道理，虽然路易十四的太子路易是卡二的外甥，正经的西班牙王室血脉携带者，但将来是要继承法国王位的，由他入主西班牙，也会面临同样的问题。路易十四就这一个活到成年的儿子，难道自家王位不要继承了？

虽然路易十四子嗣单薄，可太子相比之下还比较能生，有勃艮第公爵路易、安茹公爵腓力、贝里公爵夏尔三个儿子，也就是西班牙老公主的孙子们。历史上称太子为大太子，勃公为小太子（准确说应该叫大小储君）。勃公作为长孙当然也是未来的王位继承人，绝不能送出去。

所以法国这一支最合适入主西班牙的王位继承人，是路易十四的次孙腓力。

同理，神罗皇子卡尔也是皇次子，神罗也不会慷慨到把皇长子约瑟夫送出去。

1700年底，卡洛斯二世病危之际终于修改遗嘱，改立法国王孙腓力为继承人！我顶着这一身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遗传病活到近39岁已经够本了，我死后任他洪水滔天！

为了让孙子当上西班牙国王，路易十四下了血本

这样，腓力在祖父和父亲都健在的情况下凭借祖母的血统入主西班牙，登基为费利佩五世，以弟弟夏尔为王储。

眼睛一眨，西班牙宁国府的当家姓波旁了，奥地利的荣国府不干了：他们与英国、荷兰、勃兰登堡（普鲁士和德国的前身）、汉诺威以及数个德意志小邦国及大部分意大利城邦组成新的反法“大同盟”，于1702年正式对法国宣战。法军连战不利，1706年，他们的王孙费五也被赶出了都城马德里，卡尔皇子登基称卡洛斯三世。后来法军也取得一些胜利，战争陷入僵持；同时，为了防止在大北方战争中获胜的沙俄称霸北欧，神罗的头号打手英国也不想再为了别人的家事没完没了地耗下去了。

英国都不出力了，其他国家就更不用说了，1710年，法军收复马德里。

1711年，神罗约瑟夫一世皇帝去世，由于没有儿子，卡尔皇子作为他唯一的弟弟登基为卡尔六世皇帝。这样，哪怕原本支持他的君主也不可能坐视他同时拥有西班牙和奥地利了。

如果家族人丁兴旺，卡尔六世或许还可以从族内找一个人代替自己继续寻求入主西班牙，可当时不仅西班牙宁国府断了香火，奥地利荣国府也好不到哪里去，除了他自己竟也没有别的男丁了。所以，他只能寻求各退一步，反正王位已经捞不到了，那就捞点实在的油水。

为了让其他大佬们满意，法国于1713年签订了《乌得勒支和约》，约定法国和西班牙永不合并，也不会出现两国共主：作为西班牙国王的费五及其子孙全部放弃法国王位继承权；而费五的兄长勃公也好、曾经成为西班牙储君的弟弟夏尔也好，他们及其子孙也都不能继承西班牙王位。

西班牙王位继承战争让法国大损，法军大损，人口大损（从大约2100万到不足1900万），路易十四的威望大损；西班牙更惨，本土被战争摧残，本土以外的地盘除了美洲和菲律宾的殖民地以外被瓜分得一干二净。从实际利益上讲，反而是没得到西班牙王位的奥地利及其头号打手英国赚得盆满钵满。

而对法国来说，更迫切的麻烦还在后头。

传染病引发的法国王位继承危机

在西班牙王位继承战争进行的这十多年时间里，法国王室的人口也发生了变化。有增长，因为王孙们开始开枝散叶了，勃公已经生了三个儿子，虽然早夭了一个；费五也有了子嗣，所以他弟弟夏尔早在和约签订前就已经不是储君了；也有损失，约瑟夫一世皇帝去世前没几天，法国太子已经死于天花，勃公于是成为法国的王太孙。

然而1712年，勃公的妻子染上麻疹。勃公爱妻心切，悉心照料，自己也染上了麻疹，不久，夫妻双双去世。

这样，王位继承人就成为了勃公的在世长子布列塔尼公爵路易。可是，勃公的孩子们也都染上了麻疹，受限于当时的医学条件和知识，在放血疗法的助攻下，不到1个月，5岁的布公也没了。

细心的读者可能注意到了，这些都发生在《乌得勒支和约》之前。短短一年时间祖孙三代的王位继承人接连去世的确未必能让路易十四产生危机感，就算勃公的小儿子2岁的安茹公爵路易挺不过去，他还有个三孙子夏尔呢，虽然夏尔的子女全数夭折但夏尔本人还年轻着呢，放弃二孙子费五这一支又如何？

可是，命运爱开玩笑。1714年，因为一次打猎事故引发的内伤，夏尔也没了！

不知道这时候，路易十四后不后悔自己下血本扶持二孙子费五入主西班牙，利益上赔得一塌糊涂自不用说，继承人还生生被《乌得勒支和约》砍掉了最健康的一支，费五这时候倒是有三个成活的男孩，但列强会允许路易十四从他家借一个回去吗？一旦小娃娃安公再有不虞，路易十四连自家的王位也要由侄子奥尔良公爵家继承去了。

毕竟，病毒是不管你是王子还是乞丐的。

幸好，安公有个有见识的女家庭教师文塔杜瓦公爵夫人，制止了放血疗法，总算让安公没有随父母兄长而去。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1715年，路易十四去世，5岁的安公继承了曾祖父的王位，即路易十五。

虽然他活了下来，但原本最理想的摄政王人选三叔夏尔没了，二叔费五虽然还能活很久，但已经是别人家的国王了，对他来说只是个从未见面的陌生人。这样，摄政大权就落到了奥尔良公爵手里，为后来奥尔良公爵的后裔篡位埋下了伏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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