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启代:思 想 的 失 语
马启代
当我们需要表达的时候,首先遇到的问题不是思维的障碍,而是选择准确词语的困难。譬如我们要说明一个知识分子为人为文的态度,就必须使用一些大众熟知的词汇来表达,但我们的笔还未落到纸上就会使人感到,用这些词汇只表达了我们一部分想法,或者只是一点点思想,准确地说,言语呈现的形式无法表达我们的思想或者言语已失去了沟通我们与大众的功能,我们陷入失语状态,面对想要表达也必须表达的东西,我们失去了表达的能力。所以我们对于世界的态度与大多数人对于我们的态度被分离开,造成了我们的尴尬,也造成了大众与我们的沉默。
这些词汇长期以来被抽空了内涵,我们想一下子使之丰盈起来的确非常困难。于是我们寻求一种自我丰盈的形式来承载痛苦的思考。不然,我们受到的伤害不是别的,而是思维的衰竭与枯萎,而一个没有思想能力的民族是感知不到快乐与不幸的麻木的人群。所谓“精英”就是一个民族为了保存住思想的种子而自足地生存下去的知识者、觉醒者。他当然应当直面惨淡的人生,持久地传播自己的精神,但正如前面所说的,这种传播缺少起码的媒体(专制者不会给你)和书面甚而口头表达的新鲜的词汇。词汇之贫乏代表了我们创造力的倒退,同时也代表了我们心智的老化。“精英”们试图恢复词汇的活力与丰富,他们坚韧地努力,成为先行的殉道者!
所以“词汇”问题只是个表面的问题,当我们只能用“词汇”来表达我们的态度的时候,我们实质上在背负着不应背负但确又丢不掉的包袱在与文明赛跑。注意,这里“文明”的内涵与外延是有特指的,我无法用一句话来表达清楚,因为我如果用别的词汇来重新注释它时,我十分清楚自己这种劳动十分愚蠢,我将陷在又一轮无谓的辨伪中,事实上,这种辨伪是徒劳的纠缠,我们不如靠了相近精神的沟通来达成共识。也就是说,当词汇已经失去生命力的时候,我们要敢于而且必须另辟蹊径,一如鲁迅、哈维尔、索尔仁尼琴等的不同,我们不能丧失了人性的崇高而屈就世俗,我们生来的使命就是要提升沦丧的道德水准,我们不是救世主,我们只是这群人中较早醒来、较早思考而且不肯丢弃使命的苟活者。
苟活者的第一任务便是活着,比第一任务更重要的便是完成使命。正因如此,我们从悲壮的历史行进的大背景上被凸现出来,我们是黑夜里的点点星光,我们以个人的光亮照耀着世界,我们的光是绚丽的、炽烈的,我们无法接近世俗,但我们的存在抬高了世俗的精神高度,我们会照亮世俗的存在。那时便是我们自由表达的时候,而且能够与大多数共鸣,那是我们的理想,唯有如此,苟活者才感召我们不断从现实走向天国,而每一次飞升,都使生命获得全新的内涵……
2000年5月14日
马启代随笔的博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