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房间里有一个蛐蛐

它在对面墙上,黑黢嘛黢,精光发亮, 夜里 3 点 17 分。第三次出现。

我气管里拉着风箱,小感冒诱发夜犯支气管炎类似哮喘,没法睡,正清醒得一如白天。平静地看着它。

它竟然还在这里。是怎么活下去的?两根长长的前须微微颤动着,打在墙面上的影子也晃。比第一次见它瘦弱了些,它可真强啊。

忽然玩心起,抱起床角睡得迷迷糊糊的笑崽子,凑近墙面,”快看啊,笑崽子!“他脑袋在我手里陡得抬起,怕是睁眼看到这厮的一激灵。喵迅速浑身绷紧战备了起来。哈!我的猎人猫崽。

那厮察觉到危险,爬去高处,反应灵敏,动作利落,笑崽儿徒劳的伸出两爪扒了会子墙,我们一起看着那厮隐没到窗帘后。笑崽子钻进窗帘里寻找扑腾了会,未果,悻悻回到床上继续卧倒了。

看着窗帘缝隙中漏出的吊兰叶子,我琢磨:这厮定是以我窗户这片垂挂和放置的绿植为食活着呢。眼瞅着我这盆吊兰没理由地蔫答起来,难怪哦。

第一次见它,零点过,刚给赵一过生发了红包。白天我们几个一起去哈熊沟吹风来着,不过在百年老榆下坐着摆摆龙门阵,水细沟深村庄荒凉,来乘凉的车和人倒是有着周末该有的拥挤骚闹,哪里可能从野外夹带回这么丑的家伙呢?算来已然半个月。

它第一次是在衣柜门上,打眼瞅见,惊得头皮发麻手心出汗。黑黢嘛黢,精光发亮,小手指大小,强壮得像是能张口咬人。忍着后背的寒意抖索着手百度辨识了这厮:蛐蛐。不咬人。杂食植物根茎叶果实。

拍照的声音惊动它,它迅速爬去推拉门缝隙里,没了踪迹。

第二次也是夜里,约莫一周前,下过雨忘了关窗,咪丫挠纱窗的声音沙沙嘶嘶,起身关窗,放下窗帘的一瞬,看到这厮在窗户的内墙上,黑黢嘛黢,精光发亮。我倏地放下窗帘缩手立正。脑补自己非常像龙猫里那个喜欢小月的男孩,正偷窥还伞的小月,以为她看到了自己,被刺了一下般地躲进门后。

被惊吓时会下意识想把自己缩小,缩到不被看见的小,尽可能的小。可是和这厮比,我到底这么大只,它看到我没?

对啊,我这么大只,它应该更怕我吧?

楚小学时因怕蟑螂跳到沙发上惊叫,我狠狠地、粗暴地、用比自己预期更凶的大声,训斥她:你比它强大多少?多少倍?你知道吗?你对于它就是个巨人!一个虫子而已?!你以后要怕的东西还多的很?怕个虫子?怕个你比她强大多少倍的虫子?!

我也怕。我也晓得那种跳起来的怕不是怯弱胆小,是心理上的嫌恶。可是我狠着心压住自己同样的嫌恶,看着那个表面的自己用暴烈的方式教育小女孩子坚强,而身体里面的另一个自己红了鼻子含着泪。

单亲家庭代代相传:必须靠自己,咬牙吞泪也得自己个儿强大。

后来楚能够和我在睡前忽然开灯,分工合作在厨房、客厅、卫生间,脚踩灯光照射下忙不迭四处逃散的小强,还比谁踩得多,哈哈大笑当做晚间娱乐。也算得狗逼生活里,娘强儿亦强的小趣味?

把害怕藏起来,还能翘起嘴角笑一笑地接受并勇敢面对,谁说不是生活艺术的一种呐?

我聊给老太和楚听。自作聪明地问:你们说,它在家里没吃的也不敢叫,我白天把门关起来纱窗打开,它会不会自己出去?

老太跃跃欲试撸着袖子说:在哪里?我看看,瞧你那样儿,有啥好怕的?

看我亲爱的老神仙,都 80 了,还想张开双翅护着我们。我哭笑不得:哪能找得到呢?

楚狡黠的瞥我一眼,坏笑着反问:你怎么知道自己开着纱窗,会不会有其他蛐蛐虫子再进来呢?

也是啊。反正不咬人。就这样吧,随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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