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围作品 | 冯鸣:墓碑上的名字
2017年3月的某一天——阴雨绵绵的天气——我们几代小辈来到了江南水乡苏州的太湖西山某墓园。
大家分工修剪了两旁的松枝,仔细的擦拭了花岗岩材质的墓碑上那堆积了有整整一年灰尘和泥土。
我先用抹布把墓碑擦干净,然后分别用黑色和红色的油漆描了墓碑上的名字。
个人非常反感那群墓地上每次看到有陌生人扫墓就前来兜生意的人员,一直认为自己动手扫墓才有意义。
在这个墓区,自古一直有人在清明期间“兜生意”,最早是一些当地无业的乞丐,或者是无业人员……
他们看中的是你的祭品,帮你打扫以换取祭品。
“花要吗?”
(花有的是从扫过的墓地回收的。)
“香烛要伐?”
“要不要描?”
最后是问你要小费。
捧上了鲜花,摆好了水果,馒头和青团子(中国江南地区清明节期间特有的点心:先是用艾草和青菜的汁液掺合在面粉里,加以猪的板油,赤豆沙或是芝麻馅料的——个人的口味比较喜欢赤豆沙的。
我们开始扫墓。
墓地
这是苏州的一块老墓地了,虽然我们几代人都在上海生活,而外祖父和外祖母都是从这片土地走出来的。在动荡的年代,含辛茹苦的哺育了我母亲他们四个子女,直到他们个个都成家立业。
外祖父是苏州人,生于上世纪20年代,后来一家老小来上海打拼,可惜他去世的比较早,和我也只有一年的接触而已。
外公去世的时候是1985年,我那时只有一周岁,老妈抱着我去了墓地。
这是我第一次去那个地方。
那时墓碑还没有重修,太湖石的褶皱上刻了家人们和我的名字,红色的表示还在世的;黑色的是去世的……
这是一个我外祖父和外祖母的双人墓穴。对我来说,每次扫墓都是一次生命教育。不管你生前有多么辉煌的履历,最后这些人都葬在了这偏远的山上。
最早的那些墓碑是用苏州本地的太湖石做成的。现在都是用翻新的大理石代替,干净整洁不少,却少了太湖石的年代感和质感。
在外祖父和外祖母名字的左侧第一排是我父母他们这一辈的名字。
大舅,小舅,姨妈和我妈四对夫妇,第三排则是我们第三代:两位表姐和一个妹妹。
家庭矛盾
前几年,墓碑上的大舅的名字被涂黑了,他因为被查出肝癌晚期在苏州地铁一号线通车那天,去世了。
当时,我先后几次去看望他,开始明白生命的脆弱和无奈。他在医生“宣判死刑”之后真的只活了三个月……
大舅是1948年生人,和我一样是属老鼠的,大我几旬。他在读高中的时候,文化大革命开始了。从那时候起,我猜测大舅的内心开始是痛苦和对外祖父和外祖母他们有些情绪的。
书不能念了,于是他参了军在舟山群岛某部队当工程兵。其他弟妹都和外祖父外祖母一起住在上海。
我姨妈排行老二,当时的“老三届”。她去了外祖母的老家江苏镇江那里插队落户,在那里结婚生女。后来终于落实政策回到上海,顶替了外祖父在厂里上班。退休后还在外面的服装厂里打工赚钱,好高骛远的她最近查出了几种癌症。
一开始坚定的拒绝手术相信什么偏方,等到她想通了,医院和医生都不肯收了。
表姐的童年是我非常羡慕的,她家里什么都有而我家里几乎什么都没有。
他们家是第一批装电话的那群有钱人;最早有大彩电的也是他们。
我姨夫和姨妈几乎可以说什么生活上的需求都能满足她。
曾外祖母是比较封建的老人家,在他们看来大孙子要留在身边!小儿子也要留在身边!而我外祖父还有一个妹子和一个小弟。
他妹子后来出嫁了不去提她;小弟也就是我舅公,小名叫大毛。
我曾外祖母特别喜爱这个小儿子,那么大孙子的日子就是“寄人篱下”的苦日子了。后来结婚恋爱都遇到不少挫折,大舅他内心多少对家里有些情绪。
再后来,外祖母患了老年痴呆症,生活不能自理。娘家的4个子女只有老妈一个人留在身边照顾......
我是外婆带大的,她去世那天我哭的稀里哗啦的,在随后的几年里我们都是悲伤的情绪,做任何事都打不起精神。
相关家人时间点记录
1984年,我出生。
1985年,外祖父去世。
1990年,我曾外祖母去世,享年90多岁。
1992年,大毛一家动迁去了浦东——便断了来往。
2011年,大舅去世。
2017年,姨妈还在和病魔作斗争——这段时间的二表姐可是累坏了。
清明感怀
人这一辈子,时间太仓促!
中国是人情的社会,个人如何处理好家庭中,社会中的关系是一个高深的课题,而很多人终其一生,都不能顺利的完成这次考试。
也许,在墓地上,只有用泪水才能表达出个人心里的痛苦和悲哀……
在墓地之上,对活着的人来说是一次次的生命教育。
这是一次又一次对心灵的拷问……
对于家庭和社会,你这一辈子都干嘛去了?
父母的双鬓都开始花白,他们开始步入了老年人的行列。
在感叹岁月无情的同时,子女们能做的就是趁大家还健康的时候,好好孝顺,以免留下那么多的遗憾。
野鸟在墓地上的树林中徘徊,时而发出几声鸣叫;土狗在不远处的田地里吠叫着。松子的果核落在墓地里的各个角落……
(作者:冯鸣,上海业余作家和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