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回墨脱

“墨脱植物考察是作者的一次博物学的实践和体验,作者在雅鲁藏布江大峡湾的雪山林海中所获得的对生态规律的了解,以及敬畏和尊重大自然的生态观,这是无法通过任何实验和逻辑推理所获得的。”
——周浙昆
周浙昆老师回望科考的新书《墨脱植物考察追记》通过科考纪实,将读者带回近30年前的墨脱。书出版后,好评如潮。周老师是我们科考队一员,得近水楼台之便,我们公众号近期采访了周老师,发掘了更多关于这本书和青藏科考的有趣的内容,以帮助读者更多地体会这本书和作者的可爱之处。
—《墨脱植物考察追记》新书封面
《墨脱植物考察追记》新书封面
问:请问是什么原因促成您写这本墨脱考察的书?
周老师是一段魂牵梦绕的记忆促成我写下这本《墨脱植物考察追记》。28年前,我参加一场惊心动魄植物学考察,这场考察对我的影响极大,通过考察我拓宽了认识,树立了以自然为中心的生态观,培养了战胜困难的决心和勇气。考察的博文在《科学网》刊出后,《中国科学报》也进行了转载。文章受到了广大网友和读者的欢迎,得到了网友和专家学者们的肯定和鼓励,让我意识到在知识爆炸、信息化时代的今天,仍然有读者和网友对28年前的这段考察的经历感兴趣,科学探索的精神仍然能够催人奋进。于是我写下这本小书。
90年代的墨脱
问:九十年代的墨脱科考的初衷是什么?
周老师上个世纪九十年代的赴西藏墨脱考察是为了完成国家自然科学基金重大项目《中国种子植物区系》的任务。这是吴征镒院士主持的上个世纪九十年代资助经费最多的国家自然科学基金项目。这个项目的宗旨是搞清楚中国种子植物区系的来龙去脉,其中一个子课题就是要对关键薄弱地区的植物区系进行调查。而墨脱则是关键中的关键,薄弱中的薄弱,是认识《中国种子植物区系》格局的最后一块拼图。
90年代的墨脱
问:在墨脱考察期间,遇到最大的困难是什么,如何克服?这次野外考察给您留下的最大收获是什么?
周老师墨脱县位于西藏东南部,喜马拉雅山脉的东段末端,雅鲁藏布江大峡湾腹地,与印度接壤。此处地质活动强烈,又是印度洋的暖湿气团通过大峡湾进入青藏高原的东大门,降雨充沛,山地陡峭,塌方、泥石流和地震频频发生,冬季喜马拉雅山被大雪覆盖,墨脱通向外界的山路完全被大雪覆盖达6-8月之久。 在2013年10月31日以前,墨脱是我国唯一一个不通公路的县。进入墨脱的道路突兀崎岖,毒蛇蚂蟥沿路相伴,险象环生。由于不通公路,墨脱基本没有物资可供采购。因此,行走和后勤供应是在墨脱考察遇到的最大的困难,而这两件事又必须每天面对。行走需要靠体力和毅力去支撑,后勤供应在当地政府的帮助下,保障了基本的粮食供应,我们自带了压缩饼干等少量物资,其余就是靠当地乡亲的帮助,为了解决蔬菜的问题,我们甚至吃过野菜,甚至……。
要说墨脱考察最大的收获,就是开阔了胸怀,丰富了人生的经历,坚定了以自然为中心的生态观,增加了面对困难的决心和勇气。
古生物科考队在西藏双湖县协德乡祖母村(2018年9月)
问:这次墨脱科考和中科院第一次青藏高原综合科考有何关联?2019年启动的第二次青藏科考还有对墨脱地区还有继续的考察吗?
周老师:墨脱考察是在第一次青藏高原科学考察之后,可以说是对第一次青藏高原科考的补充。第一次青藏高原科考也有赴墨脱考察的任务,但是由于当时中印关系还比较紧张,有些地区还不能进入,比如书中记述的更巴拉山和德阳沟。还有就是第一次青藏高原考察没有越冬考察,使得墨脱缺乏冬春季的标本,因此,墨脱才成为中国植物区系研究的关键和薄弱地区。这也成了吴征镒院士心中的一个心结。1992年中印关系有了很大的改变,我们对墨脱的植物考察是对第一次青藏高原考察的一个补充。
第二次青藏高原考察也有赴墨脱考察的任务,重点考察墨脱生物多样性变化的情况。现在墨脱的大部分乡都已经通了公里,赴墨脱的考察已经容易了很多。
如今的墨脱
九十年代的墨脱
九十年代的墨脱
九十年代的墨脱
问:现在和您那次科考的时候对比,您觉得墨脱发生了怎样的变化,如何看待这一变化?
周老师:1993年离开墨脱以后,我就再也没有去过墨脱,但是最近去墨脱的同事们发来的照片看,墨脱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县城从一个小村庄变成的现代化的新城。报刊上报道,墨脱在几年前就从整体上脱离了贫困。前不久我还联系上了之前对我们考察帮助极大的门巴族乡亲风格兄弟,他也住上了政府为他盖的新房。这些都是积极的变化,十分高兴墨脱的门巴珞巴族乡亲和全国人们一道奔向了小康。希望在这些变化的同时,墨脱的生物多样性和生态环境也得到完好的保护。
问:墨脱的现代植物学科考和您后来从事的古植物学研究之间有何关联?
周老师:我主要从事的新生代古植物研究本身就和植物学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墨脱的考察貌似和古植物没有联系,但是,考察中学习到的植物学知识和对种类的人数对于鉴定植物化石有着极大的帮助,植物群落的构造,植物物种在群落中的作用和地位等考察中获得的认识,对于利用化石揭示其所蕴含的生物学意义也是有极大的帮助的。

藏在神山中的布裙湖

问:您书的序里有一句话,“野外考察所获得的认知,是任何实验室工作所取代不了的”,令人印象深刻。请您谈谈现场踏勘对古生物学研究的重要性?
周老师:的确如此,对于地质学、生态学和植物分类学而言,大自然就是一个天然的实验室。大自然能给人以很多的认识和灵感,这种认识和灵感是任何逻辑推理和实验室工作所不能获得的,因为这种灵感来自于大自然和心灵的深度碰撞。此外,大自然还能够给人一些最直观的认识,比如文献中提到喜马拉雅和印度板块碰撞造就了青藏高原。如果仅仅从文献中去读,就是一个概念。而在青藏高原,站在两个板块的缝合带上,一眼望去,两个板块如此的接近,脚下是缝合带的标志性的岩石蛇绿岩,你对这句话的理解就会完全不一样。再比如你去喜马拉雅的南坡和北坡走一走,你就能够深刻的体会什么是喜马拉雅隆升形成的雨影效应及其对青藏高原的影响。大自然给每个人留下的冲击和印象对每个人都是不一样的,而且同样的地形地貌在不同的时间,季节对同一个人的影响和心灵的冲击也会不同。这些就是再好的作家也不可能将其一一描绘出来,再精妙的推理和实验室工作也难以实现。具体对于古生物来讲,化石多是来自于野外,现在踏勘则更是不可替代的。野外踏勘了获取化石的层位,上下关系,与周边的地层情况等古生物研究的不可或缺的基本信息外,野外踏勘还能获得化石埋葬地的地形地貌,生态环境等重要信息,这些信息对于古生态的研究也是必不可少的。
问:现在科学界都在推动学科交叉,高原古生物学研究在这一方面有何尝试和经验?
周老师:交叉融合是当今学科发展的一个特点,在古生物学业不例外。古生物学虽然是一门古老的学科,但是也在常进常新,也在和其它学科在进行着广泛的交叉与融合,比如古生物学与分子生物学结合。付巧妹团队研究分析保存在化石中DNA,取得重大进展,解决人类的起源与演化了一系列的重大关键问题。在我们利用伦坡拉发现的大型棕榈化石进行青藏高原古高程和古环境重建的研究中,也进行了跨学科的尝试。首先我们利用生态学的方法,确定了冷月均温为5.2C°是限制现代棕榈分布的关键气候要素,然后以此为参照和门槛,利用古气候模型模拟,寻找地史时期棕榈最合理的海拔高度和地貌,从而推算当时的古高程和地形地貌。
问:您是科学网的大V,粉丝很多,请问您对新媒体时代如何科普有什么建议?
周老师:我不知道大V是什么意思,也不知道我有粉丝。在新媒体的时代,我想科学工作者需要转变观念,用通俗的语言,利用各种可以利用的媒体,向公众传播的科研成果,讲述科学家的故事。长期以来,中国科学家群体养成的少说话,多干事的品格和用论文来讲故事的习惯。而论文讲出来的故事或过于深奥,或过于简略,圈子之外很难理解。用通俗的语言,讲好科学家的故事,让广大民众去认识科学研究的成果,了解科学家群体为人类探索未知世界的拼搏奋斗精神,对于科学知识的传播和科学家良好形象的树立都是有益的、应该的、必须的。
问:第二次青藏科考已经启动,您作为科考队老队员,能否对年青一代的科考队员寄语几句?
周老师:青藏高原是一个研究地球环境演变和生物协同演化的天然实验室,一直都是地质学和生物学研究的热点地区。第二次青藏高原科学考察为研究青藏高原提供了难度的机遇。我衷心期望年轻一代的科考队员们抓住这个难得的机遇,投身于这一伟大的科学工程中,在通过二次科考实现理想,增长才干,出好成果,出大成果,为人类探索未知世界自己的贡献力量。
采访:吴飞翔  排版:唯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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