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衍水小说】第102期｜罪·忆
刊首语
人一旦迷醉于自身的软弱之中，便会一味软弱下去，会在众人的目光下倒在街头，倒在地上，倒在比地面更低的地方。 《不可承受的生命之轻》
罪·忆
文｜韩乙源
编者按：这是一篇精彩的中篇小说，打算分三次刊发，以飨读者。
"贼"与"偷"这两个字放在任何一个年代都会是被钉在耻辱柱上的，作为每天被人咒骂的一个小偷，我更加喜欢被狱友们称为"盗"。中国的文化博大精深，意思相同意义却不同，前者贼与偷很明显贬义十足且定性恶劣，而"盗"则不然。电视剧里的侠盗，怪盗很多时候也是正面人物。他们劫富济贫对强权不妥协不畏惧，用"盗"的手段主持着"正义与公理"。下手也只是对待那些为富不仁的有钱人。
我虽然坚持为盗不为偷，但双脚如今还是踏入了监狱的囚门，看着候鸟南迁，花落无声，饱含悔恨却为之晚矣。
如果还能重新选择自己的人生，我想我不会成为一个贼，过着不安的生活，躲避人民警察、群众以及同行的"围追堵截"。残忍的放弃属于我的人生，失去朋友与挚爱亲人，承受锥心之痛。
我叫李志国，在贼行里也算摸爬滚打了数年，从一开始偷兜子都紧张的蟊贼蜕变成本市最大的盗窃犯，其中原委愿为君言……
1985年17岁的我和几个伙伴从村里摸爬出来，准备在城里闯事业，老爹拿出了家里仅有的200块钱积蓄供我在城里立足充做创业的资本，春风得意的我暗自立誓"我必出人头地，我必挣回大钱"。岂料在火车站发生的事却从此改变了我的人生，无间的地狱之门也由此为我打开……
华灯初上，千家万户正其乐融融围拢在一起享用可口饭菜的时刻，老陈正带着我和几个小兄弟风尘仆仆地赶到火车站，马上就要排队检票了。驶往北京的火车鸣着汽笛不耐烦的催促着心怀梦想的我们，时钟假如拨回半个小时之前，我的心情也许是难以形容的美好，第一次远离老爹，第一次坐上前往北京的列车，第一次像个男人一样的不顾一切为人生去拼搏，怀揣希望奔前方。一切如同梦一样。可是一切都被老陈的一声喝斥惊醒了。
"祖宗，你包呢?"
我猛然从"梦"中回神，一摸身边彻底懵了，包竟不翼而飞。顿时觉得天旋地转，一个趔趄差点不省人事昏死过去。身边的小哥们一把搂住了我，我才清醒过来，"坏了，坏了，刚才还在脚下呢，哪去了？"我不禁连声嘶嚎起来眼泪急得直流。
"别整那完蛋样，快再看看，再找一找。你们几个小崽子也帮忙找，看看自己的东西，别把自己东西也整没了！"老陈怒吼道。
可是哪里还能找得到呢，候车房本来就不大，人又特别多进来出去的乌央乌央的。怎么办？经过老陈断定包肯定是被人顺走了。
这时候的我彻底崩溃了，第一次出来本打算大富大贵呢，家里的钱都带出来了，怎么会被这挨千刀的贼偷走了呢，恨自己不能及时发现不能剁了这个损贼的脏手。可是事已至此又能如之奈何？
火车开始检票了，老陈对我说："志国，看样子你是不能去北京了，钱丢了不要紧，咱还能挣，你先回家吧。"说着拿出了一张"人大代表"强塞进我手里，然后唏嘘着领大伙径直走入月台。
十块钱的施舍足以让我回到村子，但是我又如何跟老爹交代，钱没了等同于要了他的命，在穷山僻壤的山沟里拼死累活一辈子能挣几个200块？加之老爹那个点火就着的爆脾气，岂不生吞活剥了我！经过思前想后一番挣扎我决定不走了，就算去不了北京，我也要在城里发展。
时至今日我虎咽狼嚼糖发面饼的样子还历历在目，那落魄中含有不甘，失落中带着愤怒。我恨改变我一生的损贼，我恨不能把他大卸八块。几毛钱的糖发面能化解我这一时的"困局"，但以后的路应该如何走呢？挥之不去的"惨淡愁云"却悄悄地挂上了我的眉宇之间……
走在熙来攘往的街头，看着百货大楼楼顶的大钟，想必老陈他们已经在首都找到落脚之所了，想看看他到底要干什么。
果不其然他又动手了，矮子趁人不注意瞬间带走了一个旅客的帆布拎包，以让人吃惊的速度消失在了等待候车的人群中，万幸我跟住了他。
胡同里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不知谁家的猫越上房檐，叫声凄厉。我很害怕，因为我知道我撞破了他扒窃的事实如果被发，而我还漫无目的地缓慢前行。滴答答，也许是老天爷也与我为敌，不知啥时候已经下雨了，刚才还满是行人的街道上此刻竟寻觅不见半个人影，路在哪？哪是家？身上就剩九块多钱了，住大车店也许才是唯一的出路，一夜走来我又回到了原点，车站较比雨中的街道还是热闹了一点，卖糖发面的老太太还坐在候车房门口，看上去也没什么生意。我走进了车站附近唯一能去的地方，大车店在如今年轻人的字典里也许早已不见，那是个龙蛇混杂的地方，山南海北各路人马齐聚。我刚刚住进来正打算眯一会，耳边就传来一个尖细的声音："嘿嘿！昨晚摸了一把大的，不知道哪个孙子给爷开了荤了，各族人民'大团结’。"
"你他娘的缺德带冒烟的，那么多钱你知道人家得多着急。"另一个声音如是说道。
也许别人不会上心，但是我昨夜才经历相同的事情，我咋听都像在说自己。于是强起身，定睛观瞧这俩人，尖声的是个小个子最多不超过一米六，贼眉鼠眼这个词汇用来形容他简直是量体裁衣一般贴切，另一个人高高大大腰板笔挺，肥头大耳肉鼻子不像是个坏人，仔细又听了听他俩的调侃，才知道高个儿是这店的老板而矮子就是火车站里下流的扒手。
毕竟火车站里人来人往的，自己的包也不一定就是这孙子偷的，况且我也不认识他，所以我也不敢多问多说。但是我对这个人鄙视到了极点，我恨这帮贼，我恨不得剐了他。
到了午夜他又活动了，我便跟着出了门觉了，鬼知道他会不会对我下黑手呢！胆战心惊的我颤颤巍巍地喝住了他："你干什么偷人东西？"出乎我意料之外的是他压根就没理我，把包慢悠悠地打开，翻看着里面是否有贵重的东西。
"你是小偷。"我的声音越发的细微。当时的我简直就快被吓破了胆。
"嘿嘿！"又是标志性的奸笑，那刺耳难听的声音径直钻入了我的耳朵里，我后背的汗毛刷刷地直立起来。
"小兄弟，我也是混口饭吃而已，都在一家店里住着彼此也应该有个照应不是么？老兄还比你大几岁呢，也不能让你白跟出来，你过来。"
其实我哪里敢过去啊，万一这家伙恼羞成怒给我一下子呢。想到这里我不禁迟疑着后退了两步，断不敢上前一步。
"小兄弟，你刚才不把我摁在那儿，现在你又何必难为哥哥非要逼我到墙角呢。其实这事就你一个人知道，黑不提白不提过去得了，哥哥给你一张黄票，你自己拿，我先回去了。"说完话扔在地上五块钱迅速地窜进黑夜里，跑得无影无踪。
才缓过神来的我看到他没影了，我才慢慢挪动颤颤巍巍的双脚，吃力地移动到了那五块钱的旁边。
良心上的煎熬此刻正拷打着我，我拿还是不拿？扪心自问我没有害过人，但为什么我有一种犯了错的感觉呢？今天丢东西的人换作昨夜的我又该如何？但这可是五块钱啊！省着点花下顿馆子都够了。低头捡起钱，狠狠地攥在手里，咒骂着自己太下贱，坚守的底线竟然被区区五块钱给无情摧毁了，如粉末般弥散在这黑暗里……
身上仅有的几块钱再怎么省够花几天？难道我去要饭？假如回家我拿什么向老爹解释？生存的压力和生命的尊严哪个重要？
终于我将钱默默地揣进了自己的兜里，而廉耻良心则被我掏了出来，彻底地丢在了这个黑暗的胡同里。猫跳下了房檐踱着步"轻蔑"地从我眼前走过，嗤之以鼻又不屑一顾……
我是怎么走回旅店的我已经记不得了，唯一能记住的是那天的夜格外的黑，门口的灯也格外的暗，那黑漆铁门如同黑洞般不知在吞噬着什么
"哟，你回来了。"矮子竟然像没事人似地站在门口抽着炮台牌香烟，不住声地哼哼着小调。我默不作声，侧身而行。他也不理我继续吧嗒吧嗒地抽着烟。
第三天晌午天又阴沉沉的了，我忙了两天到处找活干，别的不为就为了赶紧"逃离"这个"阿鼻地狱"，生怕时间久了让矮子这个小鬼割了舌头。可惜事与愿违，哪里都不缺我这么一块废料，眼看着兜里仅剩的钱即将难以继续维系，我又泛起泪意。
"嘿嘿，你个大老爷们，没事依着个门淌眼泪儿，依我看娘们儿都比你有出息。"说话的是矮子!
我不屑地斥责道："我穷，我不伸小手，我没钱但我活得仗义。我不让人戳我脊梁杆子。"
"你那是穷横，赶紧滚回老家穷仗义去吧。别把自己说得人五人六的，戳脊梁杆子那钱你不也是拿了吗？说句不好听的你也是同伙，还装什么清高啊！"矮子狠狠地说道。
听了他的话，我竟无从反驳，我也不理会他，还是选择了继续逃避，在我看来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是胡言歪理。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了，我在经济上还是捉襟见肘愈发困难，每天在车站为外地贩子搬搬抬抬装卸货物，车站管得紧有时候还不让干，刨去店钱勉强度日。更没脸面跟家里通信。而矮子还是隔三岔五流窜在车站候车房与黑胡同之间。
其实有时候我挺羡慕矮子的生活的。衣食无忧，烟酒不愁。身在异乡为异客慢慢的我俩竟成为了"朋友"，当然前提是不能越过对方的底线尤其是偷。虽然周遭都是闹心的事但我们也努力在寻找快乐，有时候我俩还会在一起喝酒。直到有一天。矮子终于鼓起勇气跟我悄声说道："一起干！"我当然予以反对，可是他竟然说到了我的伤心处，那就是还在乡下的爹："你在这一天挣个两块三块的有啥意思？还养活你家"老饭粒"不？孝顺儿子这么当吗？"他抿了一口酒又说道："跟哥干得了，帮我看着点，我也不用你动手，摸来的钱我七你三。"
"摸？你净挑那好听的说，现在正严打呢，哼！保不齐哪天给你怼进笆篱子啃窝头去。"
"孙子！你敢不敢干！给我一句痛快话！省得像老子求你似的。"
也许是酒精麻醉了我的意志，也许是不加考虑的胡言乱语。原本我以为我会毅然决然地说"不"！但是我自己都没想到我冲口而出的竟是"行"！也许是这段时间我在车站见多了坑、蒙、拐、骗、偷，也许是我对现在的生活极度地不满，总之第二天酒醒后竟没有一丝悔意。当我做出这个决定时，我已经不再是以前那个17岁青葱少年。多年以后我对这个不理智的决定抱憾终生！
（责任编辑：王志胜 排版：王志胜 图片来源于网络）
作者简介:韩乙源，80年代末出生，热爱文学创作，毕业于沈阳工业大学。现任抚顺市作家协会青委会副主任、第12大组第5小组副组长。曾经在文学刊物上发表数篇作品，在2016-2017年度抚顺市第二届作家奖颁奖大会协会上被评为优秀会员。2017年度辽宁省作协会员及骨干专题培训班学员。本人愿与各位老师共同进步，共同探讨文学发展，做好文学在线排头兵，为新时期的文学创作做好基石工作。
顾问: 富福安 宋宗兴 全德泮 马清涵
巴进 韩纪良 蒋丽英 郝良岳
主编:郭升良
执行主编:王志胜
副主编:韩英（多木） 夏红霞
组稿编辑:（小说、散文）
韩英（多木） 夏红霞
小酒窝 于海波 苏珊
（诗歌） 李猛 唐仁鸿
推送编辑:王勇，王志胜
阅评编辑:张继红 刘珍 肖玉婷
朗诵编辑:王爽，苏迪，崔笑迎
后期制作:王志胜，小酒窝
一个辽阳人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的舞台，一个传播辽阳正能量的舞台，欢迎关注转发投稿。图片来源于网络，文章如有转载请告知。
衍水文学展示辽海人民的风采。
▼ 点击阅读原文，阅读「衍水文学精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