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衍水小说】樱桃红了（三十九）
人生的困扰大抵来自四个方面：不可避免的死亡，内心深处的孤独感，我们追求的自由以及生活并无显而易见的意义可言。 by 欧文·亚隆
樱桃红了（三十九）
文｜宋宗兴
“三壮，在家看好家，俺到城里去散散心，当天就回来。”牛宝禄一边套着马车，一边和三壮说。三壮“嗯”着。牛宝禄赶着马车，出了牤牛屯，一直朝北往辽东城里而去。路上，牛宝禄不停地用手捏捏褡裢里的那二百块大洋，这钱是他为了践行自己的诺言带来的，紫燕毕竟帮忙救了自己的儿媳妇樱桃，他感到这是他积蓄一辈子的最后二百块大洋了，想到这里，牛宝禄脸上泛起一丝的苦笑，他在想：钱财这东西是生不带来，死不带走啊，就像老百姓说的那样，钱有人挣有人花，房有人盖有人扒，有时候或许钱财带来的不一定是好运，这钱花个净光就净光吧。
来到艳玲书馆门前，牛宝禄拴马的时候，艳玲书馆的老鸨笑脸迎了出来，说：“这不是城南牤牛屯的富户牛大哥吗？今天来得早啊，快楼上请，紫燕也是刚梳洗完。”牛宝禄笑着说：“俺这来了几回，老板娘倒记着俺了。”老鸨说：“你是我们艳玲书馆的贵客，哪能不记着呢！”嬉笑说话间领着牛宝禄上了楼。
楼上，紫燕的房间里传来紫燕弹琴并演唱的声音：“朔风烈，青楼遗恨凭谁悦。凭谁悦，知音难觅，心冷似铁。国亡家破亲人别，红烛垂泪春霄月。春霄月，辽东冷照，衍波呜咽。”
“紫燕，你看谁来了。”老鸨尖着嗓子喊着。紫燕停止了唱，应声走出了房门，一看是牛宝禄，便躬身施礼，迎着牛宝禄进了房内。牛宝禄问：“紫燕是唱的什么曲子？”紫燕答道：“是昨夜俺刚填了一首词《忆秦娥》，便自弹自唱，以抒情怀。”牛宝禄见桌案上红笺小字写着：《忆秦娥》：“朔风烈，青楼遗恨凭谁悦。凭谁悦，知音难觅，心冷似铁。国亡家破亲人别，红烛垂泪春霄月。春霄月，辽东冷照，衍波呜咽。”那隽秀的小楷字，那悲烈的词句，让牛宝禄看了感动，他赞叹道：“紫燕真是一个才女呀！”
“你们有话慢慢说，俺先下楼了。”艳玲书馆的老鸨退了出去，并关好了房门。
牛宝禄从肩上取下搭裢，放在桌案上，紫燕赶紧给牛宝禄沏茶，牛宝禄慢慢地品着茶，抬头望着紫燕，只见紫燕眼圈红肿，便问道：“紫燕，俺看你脸上带着悲情，眼圈红肿，是不是有什么想不开的事情啊？”牛宝禄一问，更让紫燕悲伤起来，竟掩面抽泣起来。紫燕一哭，牛宝禄心中不好受，便安慰道：“紫燕，有啥难心事你就说，人生没有过不了的坎，是不是你爹的事呀？”在牛宝禄再三追问下，紫燕哭泣着点了点头。
牛宝禄说：“紫燕，俺知道，你帮了俺大忙，托韩局长把俺儿媳妇樱桃从胡子窝里救了出来，俺答应拿钱赎你爹的事，这俺在心里记着呢，只是近来家里年前年后事多，这不俺把二百大洋拿来了，你赶快托人赎回你爹，好让你们父女团圆。”听完牛宝禄的话，紫燕用手巾擦了一下眼泪，继而镇静地说：“老乡，俺从几次和你的接触中，知道你是个好人，心眼好使，俺是全家闯关东家破人亡亲人离散的。近日，俺从韩局长那儿得到消息说，俺爹在鞍山修铁路时，消积怠工，想组织修路的工人们逃跑，被日本人抓回去后活活打死，因俺爹是从辽东被日本人抓劳工带走的，辽东警察局只得到一份死亡名单，俺爹死的惨，连尸骨葬于何处还无从得知，哥哥失散也没有音讯，在偌大的辽东城里俺举目无亲，连日来俺痛不欲生，以泪洗面，这艳玲书馆全是官府的贪官、城里的恶少们寻欢作乐的地方，一天呆在这里面心早已冷了，真想一死了之。”
牛宝禄将搭裢拎起，撴在桌案上，气得腮帮子直鼓，用手掌“啪”地一声拍在桌案上，怒道：“这个人吃人的社会，这个兵荒马乱国破家亡的处境，真让老百姓活不下去了，可怜的紫燕，没有想到俺这两个多月没来，你爹竟然没了命，怪俺来晚了呀！”紫燕道：“老乡，您三次来艳玲书馆，回回坐怀不乱，你是俺见过的真正的正人君子，您还如此义气地为俺出钱赎俺爹，这是俺三生也报答不了的恩情，不怪你来得晚，就怪俺们全家不该闯关东，死在山东章丘也比亲人离散死在他乡好，您应该说做的很到位了，我们萍水相逢，没有任何责任可讲，只是俺无从报答您的这份大恩，在此俺谢过恩人。”说完紫燕深深施了一个万福。
牛宝禄上前轻轻扶着紫燕，说：“紫燕，同是苦命人，相怜何言谢，俺的命也苦，年前家中让胡子们抢个精光，老伴死在马车轱辘下，儿媳妇让胡子抢走后好不容易让你帮忙托人赎回，俺赎儿媳妇樱桃的钱和今儿带来的二百大洋，是俺长了个心眼，以前埋在家里樱桃树下的五百大洋。年后在屯子里的自卫队和大黑山的胡匪的战斗中，俺大儿子也死于枪弹中，俺心里这段时间也难受啊。”紫燕一听牛宝禄的话，知道牛宝禄年前年后家中遭遇也很悲惨，心生同情，安慰道：“乱世之秋，豕突狼奔，人命微贱，朝不保夕，还是祈望您多多保重，家中不是还有后人吗，他们还指望着您呢。”
牛宝禄听了紫燕的话，心生温暖，没想到紫燕小小的年纪竟如此通情达理，于是对紫燕说：“紫燕，现在你爹的事无从挽回了，俺想用这二百大洋从艳玲书馆里将你赎出去，你到俺屯子里去，俺家里有房子，你今年才二十岁，比俺小儿子三壮还小一岁，俺就认你当个干闺女，你看行不？”紫燕一听牛宝禄的话，激动地眼里闪着泪花，扑通一声跪下：“爹在上，受女儿一拜，俺一个烟花女子，承蒙您不弃，是俺前生的造化，若能将俺带出这风尘之地，俺一生为您做牛做马也愿意。”
牛宝禄上前急忙扶起紫燕，说道：“紫燕，你去把你们的老板娘找来，俺要当面和她说把你赎出去的事。”不一会，紫燕将老鸨领来，然后紫燕退了出去。老鸨问道：“牛大哥，您有何吩咐呀？”牛宝禄说：“不是吩咐，而是有求于您？”“不妨直说”。
牛宝禄说：“是这么回事，俺来艳玲书馆三次，遇上了知书达理的紫燕，俺们都是山东人，俺没有闺女，很同情她的遭遇，想把她接出去，给俺做个干闺女，想和您商量一下，您看行不？”老鸨瞪眼道：“艳玲书馆是全辽东城里最好的妓院，紫燕也是俺们书馆最叫座的姑娘，您能出得起这钱吗？再说了，您出得起钱，人家韩局长来了找俺要人，俺如何答复？这可不是一两个钱能赎出去的呀。”牛宝禄问道：“得多少钱？”老鸨说：“少说也得一百五大洋。”牛宝禄将搭裢提起说：“这里面有二百大洋，你查一下，一百五赎紫燕，那五十块就算俺答谢您了，韩局长来了你会有理由说过关的。”老鸨急忙打开搭裢查了起来，大洋相互撞击声，比她脸上的笑容还要灿烂，比她得意的笑声还响亮。查毕，老鸨说：“没有想到牛大哥如此敞亮，俺今儿可有点财黑了，这样吧，俺这就安排紫燕跟您走。”说完老鸨提着搭裢站在门口喊：“紫燕，紫燕。”
随着老鸨的喊声，紫燕进了屋子。老鸨道：“紫燕，你是遇着贵人了，牛大哥要收你做干闺女，其实妈妈舍不得你走，不过既然人家有这份心意，就看你自己如何拿主意了，你看咋样？”紫燕施礼道：“谢妈妈了，妈妈的恩德容俺后报。”老鸨急忙道：“不用谢，这是你的造化，你和牛大哥走了抽空可要来看看俺啊。”
辽东城通往牤牛屯的大道上，一辆马车疾驶着。马车上牛宝禄和紫燕迎着拂面而来的春风，欢快地说笑着。
牛宝禄问道：“紫燕，以前听说你是章丘人，是跟爹娘闯关东来辽东的，你还有个哥哥。这让俺忽然想起，俺屯子自卫队消灭大黑山的胡匪后，有一个叫小李子的年轻人，弃暗投明，来到俺屯子，参加了自卫队，听说他也是章丘人，也是闯关东过来的，能不能是你的那个失散的哥哥呢？”
牛宝禄的话，让紫燕若黑夜中看到了光明，对亲人的渴望之情，让她上前拉着牛宝禄的手问：“爹，您再说一遍？是咋回事？他属啥的？”“属鼠的，人长的英俊精明，叫李振宇，是一个标准的山东大汉，个子很高。”等牛宝禄再次复述了刚说过的话并回答了紫燕的问话后，紫燕高兴万分激动地说：“俺哥就叫李振宇，属鼠的，长俺一岁，他一定是俺失散的哥哥，若是那样可太好了，天下竟有这样巧的事？”
（责任编辑：王志胜 排版：王志胜 图片来源于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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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宗兴｜【衍水小说】樱桃红了（三十八）
作者简介：宋宗兴，1963年11月生于山东省惠民县王判镇。1980年10月入伍，1985年考入武警黄金技术学校测量专业，毕业后回武警黄金四支队任职，历任班长、连长、股长、参谋长等职。2001年9月转业到辽阳市工商系统工作。1996年至2003年期间，参加辽宁大学汉语言文学专业专科、本科自考学习，并以优异成绩毕业。2006年7月开通新浪网个人博客“沉舟侧畔”，坚持利用业余时间创作，写下博文1000余篇，内容包括好人栾福山、开心辞典、百科集粹、散文、诗歌、小说、词作、歌词、灯谜等。出版了长篇小说《樱桃红了》，传记文学《流金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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