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多诺|贝多芬的晚期风格

晚期作品有成熟意义的艺术家不会类似那些在成果里寻找的艺术家。他们最重要的部分不是圆形的,而是向前的,甚至是毁坏性的。没有甜,苦和辛,他们不会使自己屈服于纯粹娱乐。他们缺少所有古典审美艺术作品对协和的习惯需求,他们显露出更多的是历史的而不是生长的足迹。以这样的讨论解释这种现象,通常的观点是,他们是非抑制的主体的产物,或者,更准确说,“个性人格”,它穿透包围的形式更好地表现自身,使和音变形成为痛苦的不协和音,他们蔑视声色的魅力,控制自我精神对自由的确信。在一定程度上,晚期作品被交给了艺术的外部区域,在文献的附近。实际上,遵循自传和命运去研究真实的晚年贝多芬很少失败。就像,面对着人死亡的尊严,艺术理论是从它的权利剥夺自身,放弃对真实的赞同。 
   
  一个人仅仅如此能理解这样的事实,几乎没有一个严肃的客体已经曾经被举出来,按照这个不充分的观点。这后面的就变得明显,一个人注意力一不放在心理学的起源,而是放在作品自身。因为它是作品必须被发现的形式律,至少,如果一个人不屑去穿过从文献分离艺术的这条线——以这种情形,贝多芬每一个笔记本将比他的升c小调No.14 作品131(1826)弦乐四重奏拥有更大的意义。这晚期作品的形式律,无论如何,是,至少,不能被归类在表现的概念之下。[1]从真实的晚期贝多芬,我们已经极端地把作品“非表现地”放在远处;此后,以他们的结论,人们已经选择指出与意志不可抑制的个人元素一样多的,新的多声部的客体的结构。这作品的毁灭性特质不总是预示死亡地决定和恶魔的幽默,而是经常极度神秘,某种程度上能被思考,在一些有宁静的,几乎抒情音调的片段中。这无形体的精神不会从这强弱法的标志羞涩地退缩,像如歌的和惬意的或愉快的行板cantabile e compiacevole or andante amabile。这个俗语“主体” 绝不能被断然运用在这种状态。因为,一般的,贝多芬的音乐,主体性——在所有的意义上通过康德被给予——行动不是如此多通过突破形式,更确切说,更基本地,通过创造形式。钢琴奏鸣曲“热情”(1804-05)Appassionata也许表现这里的状态作为许多例子的一个:赞许更多紧凑,形式紧密的,比最后的四重奏更“协和的”,它是,以一般的尺度,也更多主体,更多自主,更多自发的。也通过比较最后的作品,保持它们神秘的优越性。它位于哪里? 
   
  到达晚期风格一个修订的[主导]观点惟一的路,应该决不是通过对在考虑下的作品的技术分析。这应该不得不被指向,首先,一个被有意无视的广泛持有的特殊性观点:常规扮演的角色。这是众所周知的,高龄的歌德,高龄的斯蒂夫特;[2]但是,也能在贝多芬身上一样清晰看到,作为这声称代表了一个基本的个体人格态度。这使这问题更加尖锐。因为这每一个“主体主义者”的方法的第一个戒律是去忍受没有常规,重新铸造那些不可避免的被表现的张力支配的常规。如此,中期贝多芬是简洁的,通过创造潜伏的中声部,通过他的韵律运用,张力,和其他方式,总是引出传统合作的形象进入他的主体强弱法,变形它们以适合他的意图——如果他自己不真正发展它们,例如他的第五交响曲的第一个乐章,出于主旋律材料,如此使它们从它们自身特有的强度的常规中获得自由。晚期贝多芬不是这样的。在他的形式语言的每一处,甚至这里它有益于自身作为在最后五首钢琴奏鸣曲如此一种奇异的句法,一个人发现被分散的程式和短句的常规。这些作品充满装饰性的震颤音序列,节奏,和繁复的装饰fiorituras。经常常规显示一种形式是毫无装饰的,不掩饰的,不变形的:奏鸣曲No.28 A大调作品101(1816)在第16小节有一种泰然自若的质朴,在中期风格中应该已经几乎不能被忍受;这最后的这小品Bagatelles包括导言和总结小节像一首歌剧咏叹调的心烦意乱的序曲——所有这些混合在最坚硬的多声部的风景沉积层中,这种最谨严的激动人心的独特的抒情风格。没有关于贝多芬的批判,也许关于晚期风格一起,能是充分的,解释常规的断片作为纯粹心理促动,对现象appearance[3]无关紧要的结果。因为最终,艺术的内容总是存在于纯粹现象中。常规对主体性自身的关系必定被看作组成了形式律,晚期作品的内容从其中出来——至少到这样的程度,这后面的比触及遗迹最终是更有意味的。 
   
  形式律在死亡的思想中被精确揭示。是否,面对死亡的事实,艺术的真情失去了它们的力量,然后以前的当然将不能直接被吸收,进入在它的“主体性”伪装下的作品中。死亡仅仅被放置在创造性的生命存在上,不是在艺术作品上,如此它仅仅以一种折射的模式出现在艺术中,作为寓言allegory。[4]心理学解释失掉了这。通过宣布有死的主体是这晚期作品的实体,它希望能领悟死亡通过艺术作品中持续不断的形式。这是它的形而上学的骗人头冠。真实的,它认出在晚期作品中主体性的爆发力。但是它寻找在与这相反的方向,在其中作品自身在斗争;主体性自我的表现。但是这主体,作为有死的,以死亡之名,从艺术作品消失进入真实。这在晚期艺术作品中主体的力量表现为性格暴躁的姿态,随着这种姿态它离开这作品自己。它打破它们的结合,不是为了表现自己,但是按秩序,无表现的,是艺术的现象解放。作品自身留下仅仅碎片fragments,自我交流,像一个零,仅仅通过一个空白的空间,从其中使自己脱身。被死亡触摸,大师的手置大块材料,他在形式中使其自由;它的裂缝和质体,证明“我”面对存在最后的无力量,是它的最后的作品。此后这过于丰富的材料在浮士德第二部Faust Ⅱ和漫游时代Wanderjahre,[5]此后,这常规是不再被主体穿透和把握,但是简单留在停止状态。以这突破主体的自由,它们分裂。作为裂片,陷落和被遗弃,它们自己最后转向表现;不再,在这一点,一种孤独“我”的表现,而是创造物的神秘的本性和它的降临的表现,晚期作品它们的节拍象征地击打好像它们下降瞬间的停顿。 
   
  如此,在真实的晚期贝多芬,常规发现了它们自我作为裸露的表象的表现。这是这种通常显著的,他的风格的简略功能。它看起来不是如此多,使音乐的语言从纯粹的短句中自由,相比,当然,使纯粹的短句从它的主体控制的现象appearance中自由。这纯粹的短句,被释放,从这乐章的强弱法中自由,为它自己讲话。但是仅仅这一刻,为主体性,逃逸,通过它和抓住它在它的意图刺目的光照下;然后这渐强crescendi和渐弱diminuendi,看起来独立的音乐结构,这是经常在真实的晚期贝多芬作品中的不协和。 
   
  他不再聚集这风景,现在被荒漠化,被疏远,成为一个意象。他以被主体点燃的火这样的光线点亮了它,它爆发和穿过它自身撞击作品之墙,真实面对它的强弱法的理念。他的晚期作品仍旧保持进程,但是不是作为一个发展;而是作为在极端之间着火,不再允许为任何中间的基础或自发的协和的安全。在极端之间最精确的技术理念:一方面单声部,纯粹的庄严的短句的齐奏unisono;另一方面多声部,在它之上没有调解地升起。正是主体强迫这极端带到一起在这个瞬间,以它的张力充满稠密的多声部,打破它与这一致的齐奏分开,解开它自己,留下裸露的声音在后面;置纯粹的短句作为一个纪念碑对那些已经,使一个主体变成石头。这休止,这突然的不连续比任何其他更加性格化,在真实的晚期贝多芬,是那些突破的瞬间;这些作品是立刻沉默的当它被留在后面,向外转变它的空无。直到下一个短章附着它自身,钉住被这主体的魔力与不管什么先于它的解开和结合为更好和更坏;因为这神秘在它们之间,它不可能被祈求在其他方面比在它们一起产生形象。这传出了光在这无理智的事实,真实的晚期贝多芬被称为主体和客体两者。客体是这断裂风景,主体这光在其中——孤独——它炽烈进入生命。它不产生它们协和的综合。作为这分离力量,他及时撕裂它们,按秩序,也许,为这永恒保护它们。在艺术史中,晚期作品是悲剧的结局。 
   
  (根据里查德·勒普特Richard Leppert选编的阿多诺的音乐文集Essays on Music《音乐随笔》第564-568页Late Style in Beethoven译出,英文译者为苏珊.H.吉莱斯皮Susan H.Gillespie.《阿多诺全集》(1937;GS,vol.17,pp.12-17)) 
   
   [1]贝多芬晚期作品不能仅仅根据自传这样的心理学方法解释,如晚年耳聋,阿多诺认为不应该以这样的一些事件为出发点来理解贝多芬晚期音乐风格,而应该从贝多芬向往绝对自由的精神的角度来理解,绝对自由的精神最终惟一面对的就是死亡,在阿多诺这里当然不仅仅是本雅明毁灭中救赎的死亡;晚期风格就是悲剧的终曲的风格。贝多芬晚期作品大约指贝多芬1814年至他去世的1827年间的作品,特别指1817年后的作品,这些作品代表作为,第九交响曲,庄严弥撒,五首钢琴奏鸣曲,五首弦乐四重奏,一首弥撒,一些钢琴小品,狄亚贝利变奏曲等。 
   [2]阿德尔伯特·斯蒂夫特Adalbert Stifter(1805-1868),创作丰富的奥地利短篇故事作家和小说家,最著名的是他的教育小说《夏日初秋》Der Nachsommer[1857;《印度夏天》Indian Summer]和史诗历史小说,在20世纪产生典范影响的维蒂克Witiko(1865-67),他的作品保存古典,展现对自然的敏感,生活的简朴。可参看埃里克A.布拉卡勒,《阿德尔伯特·斯蒂夫特:批评研究》(剑桥:剑桥大学出版社,1948.) 
   [3]阿多诺的现象appearance概念与黑格尔的精神现象学Erscheinung有关,阿多诺从贝多芬角度批判黑格尔,晚年的贝多芬从黑格尔的绝对精神中走出,达到非同一性自由精神之境地。 
   [4]阿多诺的寓言 allegory和碎片fragments与本雅明的《德国悲悼剧的起源》中的寓言和碎片观相关。 
   [5]《浮士德》第二部和《威廉·麦斯特的漫游时代》是晚期作品。浮士德第二部作为遗作出版在1832年,这年歌德去世;歌德在1821年开始漫游时代的写作,完成于1829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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