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落与君好 | 落花时节又逢君
鄂城十月,
正是江南好风景,
落花时节又逢君。
夏梓言
1
我个性、极端、背叛、傲娇,对于高不可攀的人,我卑微至极,对于不如自己的人,我不屑一顾,我有非常独特的审美。
在看到她时,我惊心了。
那时刚她从咸宁来到鄂城,我和她在教育学院门口相遇,她的气场与其他女生截然不同。她的眸子,明净清澈,灿若繁星,她微微一笑,仿佛那灵韵也溢了出来。一颦一笑之间,高雅的神色自然流露,让人不得不惊叹于她清美灵秀的光芒。
后来,我认识了她。
在教研室外,万书记告诉我说:你们俩同专业。她微笑点头。我愣住了,因为她有一种让我难以言喻的美好,走廊的风吹乱了我的刘海,我久久地凝视着她,一瞬间泪水就充满了眼眶,她就是《诗经》里:“静女其姝,俟我於城隅。爱而不见,搔首踟蹰。静女其娈,贻我彤管。彤管有炜,说怿女美。自牧归荑,洵美且异。匪女以为美,美人之贻。 ”中的静女啊!
这是一个多么气质非凡的,寻美且好的女孩。
好像有一万只蝴蝶在我的身边飞舞,我的心为之一颤,那微微一笑很倾城的女孩,是我找了又找,寻了又寻的啊。
在书记办公室翻看情况登记表时,找到了她。“北方有佳人,遗世而独立。一笑倾人城,再笑倾人国。”
她,咸宁人,十八岁,性格文静,喜欢天地光阴,草木深情,喜欢刘珂矣的歌曲,喜欢独木舟的小说,名字极好听——曾仕君。
2
我向来不喜欢世俗与喧嚣。那么多年来,极少整天盯着微信与QQ,我打开手机,记不得通过什么途径寻到了她的联系方式,加了好友。
深夜,凌晨两点。逛她空间,看了日志,相册,说说,留言。忽然就想到兰溪的一首诗:
“养在瓶中,深山里弄来的木莲花,绽放了
一到春天,满心全是绿幽幽了
一片静谧
哦,原来只有在你生命美丽的时候
世界才是美丽的。”
她竟然还是个极有文艺天赋的女孩。写字、画画、唱歌、跳舞、写作、朗诵、拍照。我惊叹不已。
甚是喜欢。
叮叮,叮叮。我的消息铃声响了两下。
她的窗口在跳动。
“你好,大作家。”她说。
“你好。还没睡啊!要早点休息哦,明天还有课呢。”我怕是我打扰她休息,带有歉意地说。
“好的。”
我笑,“我叫夏梓言,不是作家。叫我名字吧。”
“好谦虚啊你,我叫曾仕君。”
曾仕君。曾仕君。
云山梦水,且听风吟——仕君。吹云见日,心灵为之一振。好有诗性的名字。
仕君两个字念出来,是有一种清冷,悠香的。
犹如深冬时节的寒梅,那么冷艳,那么干净,那么透亮。
我告诉她,“你知道么?我特别喜欢你的名字:仕君。”
再我说出这两个字时,心里一惊,莫名的感动。在别人看来,一个男孩子对另一个女孩子的名字总是心心念念,也许倒是另有企图。但我绝对不是哪个心中有邪念的人。我觉得,这两个字美,一种出奇的美。
仕君二字给她,是绝配。
她佩得起这两个字。
她不但名字美,人美,内心也甚美。美得惊动光阴天地,人间慈悲。
著名作家叶文玲先生说,一个年轻人的最高境界是人书惧老。
看到她的第一眼,我就知道,她有。
她深情。
那莲花山塔,洋澜湖畔,西山之境处的一草一木,一花一树。低微,古意,孤山与凋枝,皆无人有意,唯有她是个多情,深情之人。
“多情,在骨,在神。”人又何尝不是?那多情之人,是一脉蓝幽幽的骨络,伸展着,散发着妖一样的媚。
如果光阴把一切席卷而去,最后剩下的,一定是一抹深情。
如果光阴把一切席卷而去,最后留下的,也定是带着蓝色记忆的最初的心动。
深情的本性,就是真心。就是无意间的那个好。
深情是曲终人散后,江上数峰青。那数峰青中,有人是最青的那一枝,尽管素面薄颜,难掩干净之容,似纤手破开新橙,有多俏,有多妖,亦有多么的素净与安好。
她清冷。
那心底深处的清冷,其实早就见到过无限的美,无限的妙。就犹如天地空间,宇宙茫茫,曾经似《圣经》中《出埃及记》那样,一意孤行的浩瀚汹涌。米开朗基罗画那些穹顶壁画,画那些圣经中的清冷与寂静,年年如此。
爱雪在自己的欧洲系列散文中写过一句话:“颓败但有一种直指人心的美。”这句话真好,曾仕君的清冷就是这种味道。
明明过期了,明明颓败了,然而天地大美见过,甜腻也见过,萧酸也尝过……是时候收梢了。
就这样感觉到光阴的脆弱。以清之心——像陆小曼的晚年,受尽了一生的颠簸与流离之后,把前半生的奢华用后半生的寒酸来偿还。素衣裹身,冷心缠绕,哪管别人冷箭射来,不发一言。她的晚年,把自己过成一朵看似妖柔实则敦厚的兰花,不卑不亢之间,完成了人生的轮回。
就像清冷的曾仕君,是这个世界最懂的看客。
世人,穷尽一生,不过是走向内心的清冷——走到了,推门进去,看到自己内心里,那浩瀚的,温暖的故乡。
我说她有一种古典美。
因为仕君,本就是美玉。沾满烟火气息的美玉。
月白风清,有清凉的懒散和美意,有些许的孤岚和寂好。我每每看到她就涕泪潸然,这古典美,鲜艳着天意——说不出,说不出呀。只让人一见,一开口,便石破了,天惊了。
3
那天在五号楼,她整理自己的相册,我坐在她旁边看,突然发现她竟然有我最喜欢的一张照片——陌上谁家少年郎,鲜衣怒马缭轻狂。白衬衣,白球鞋,蓝色牛仔裤,黑色边框眼镜,皮肤且好,手里拿着一本汪曾祺先生的《人间草木集》。
那年我才十六岁。
写小说。听音乐。读诗词。
时光淬火,留下包浆。
已记不清,自己有多少件白衬衣,疯狂地喜欢。迷恋上白衬衣,是在蕲春理工读书时的一个大型晚会上,那时要求是白衬衣配上黑裤子,然后戴上红色的小领结,底下是一双黑皮鞋,风华正茂的少年心里,那几乎是卑微的青春中最华丽的一幕,但那白衬衣只不过是平常的的确良,几水下来之后,就褪了色,也褶得不成样子,但我依旧喜欢那简单的白,穿上后,人显得那么清丽,文艺,阳光。
后来,发表大量的青春小说、散文、诗歌,特别勤奋地写,只是为了能够拿更多的稿费,来买更多白衬衣。白衬衣,纯粹到几乎单一,纯粹的东西总是好的,有一种极致的美,我喜欢那种素白,白到骨子里,并不知道,它也是最不禁脏的,稍微染上杂物或颜色,就是一生的痕迹,永远不可能洗掉。但还是喜欢,所以,衣服里衬衣几乎都是白的,纯棉的、丝绸的,或者纯白,或者自己用中性笔在上面涂些什么,并不起眼,可是画了龙点了睛,看着就让人喜欢。
印象最深的是去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进修,在学院外学生街的一家店铺里,看到一件白衬衣,宽大、飘逸,袖子上和后背上是大朵的黑莲花,文艺范儿十足,很是惊艳,我喜欢得不行,但价格奇贵,要2000多,终于舍不得,但还是心心念念的,那么美丽到极致的东西,总是我想要的。
一个阳光甚好的天儿,我跟黑龙江姑娘阿兰相约一起去鲁院,去看冰心先生。我穿了白衬衣,从地铁站门口走着去的,路上风很大,吹得白衬衣鼓起来,象一只鸽子要飞。我用手轻轻地按了按鼓起的衣服,心跳得厉害,在风里狂奔,欢喜得要命,但装作不在意,咬着嘴唇不说话,大街上好多人,或行色匆匆,或欢快愉悦。那是我第一次来北京,阿兰说,文学,就象这件白衬衣,因为白,所以,是单纯的,美好的。
走了很久很久,到了鲁院,结果走错了,这是老鲁院,新鲁院搬到文学馆路了。我租了自行车,去芍药居,一路狂奔,风吹起来时,白衬衣又鼓鼓的。阿兰坐在我后面,双手紧紧地搂着我的腰。2016年,在西安中国90后作家第六届联谊会上碰到阿兰,她笑着说:你最文质彬彬,最好看的时候是穿着一件白衬衣,戴着眼镜,站在冰心先生雕像前。真美死了。后来,我从西安回来,翻到那张照片一看,果然美。
总是想起在北京朝阳,我双手合十站在冰心先生雕像前的一段日子,以至于多年后再次想起,依旧清晰的记得那件白衬衣,而自己年轻的容颜,倒忘却了。
后来成熟了一些,就极少穿白衬衣,总是穿得很岁月静好,与现实的世态炎凉极不相符,很不好。就算有穿白衬衣的时候,也是放在里面,当做外面衣服的点缀。
想想,是什么时候一瞬间觉得白衬衣,不好了?
就像文学,总是忙着告诉自己写作时要微言大义,要惊天动地,发现那些厚重、诗意的美好,到后来却终于知道,自己的文字即救不了世,也济不了国,自己是如此的卑微、渺小。就犹如白衬衣,穿着穿着就旧了,再也不是原来的颜色。
猛然一下惊醒,问她,仕君怎么会有这张照片呢?
在你资料照片墙上保存的。很美好的感觉。她说。
是的。很美好。
即使我已经经历了太多,或苦,或痛,或黑暗,或光明的风物日常。但我骨子里应该还是钟情于白衬衣的,就像还喜欢着文学一样,因为铁凝主席说过,假若一个作家对文学已经没有爱了,那他怎么活呢?
其实,有很多东西,因为旧,或者因为是一个念想,心里总是挂牵着,新的东西不一定都是好的,旧的东西,因为上面有旧时光,有时光里不曾褪色的容颜,所以,总会让人在某些个午后忽然让人心酸起来。
她说,这叫怀旧。
我很感激她保存了这一张照片,而让我回想起那么多的小时光,或苍凉,或痛楚,但也十分美好。
4
她课下睡熟的时候我常常悄悄地看着她。她的睫毛微微地颤动着,一头波浪般的秀发披佛在肩头,一浅柳眉,挺秀的琼鼻,香腮微晕,吐气如兰薄薄的嘴唇,吹弹可破的肌肤如霜如雪,身姿纤弱,一如出水的洛神。
她眉宇之间有一种超越了她年龄的惊艳的美。
我懂得,这是一个人气质的体现。
一个人的气质与修为来自于后天诚恳的修炼。需要不断打磨光阴和自己,让自己变得坚硬而柔软,低调而有光亮,有精神强度又有韧度。我就欣赏那种有层次感又立体的人,仿佛一眼能看透,却仿佛永远看不透。有时老僧无戒,有时又是个孩子。而这样的修炼,是一辈子的事情。
而她年纪轻轻就有,凤毛麟角了。
文学里面有一个词叫:精神空明。
在教育学院,我曾试图在幽微的光亮中寻找这样的人,最后找到了她,我对她一见倾心。她总能够在沉默中传递给我一种强大的力量,而那种力量是我自己寻觅许久却不得的。好的情意是彼此支撑的精神骨架,是传递心里的温暖和能量,是一起往更美更好的方向走。不是互相嫉妒或拆台。一个人心里要住着广阔,住着与好友情互应的深情和精神高度。
平淡天真才是传奇,日常中才有惊天动地。一生中琐碎的时光才真正刻骨铭心,且行且慈,且问君安。
见步行步,坏时光是缘分没了,渐行渐远渐无穷。好时光又长了翅膀,浪费得没理没由。最慢的是活着,最快的也是。都好。
有人说过,爱艺术的人都略带神经质。她们的神经末梢脆弱而勉强,也许刹那间就能崩溃,在佛里达、芬尼、海子、三毛、艾略特、川端康成、海明威身上,我都看到了这种神经质。而在她的个性签名,微信朋友圈里,我发现了她也有。薄弱的。忧郁的。
一个人看她的动态久了,会莫名其妙的对她产生一种奇异感。这句话非常薄,有一种尖锐。我极少刻意关注一个人的动态,关注她,绝对不是简单的孤寒。
她动态里有许多,平淡的,素色的,不张扬的,低调的,隐藏的,有温度的图片,我看了满是格调。
跟她相处越久,越觉得她是个有情怀的人。她在无声无息,无言无语中给予我能量,给我时间,让我觉得一个写作的人在这个世界里的隆重。在文学面前,她是我生命中的彩虹与灯光,照亮着,有诚恳的姿态。看到对方的成就或喜事真心高兴。这样的友人不多,但有了,就会慢慢往前走,走一辈子还不够,还预约了来生。来生我颈间还要有这颗痣,让她一眼就认出,哦,原来你也在这里。
5
只有频率相同的人,才能看见彼此内心深处不为人知的孤独。
一个人
如果你喜欢
这是一份喜悦 一份妥帖
孤独的人深情依旧
频率相同
优雅自与人说
相处已久。一场春事过后,日子仿佛豁了个口子。
有光的、无声的都开始郁郁葱葱了。
每天早晨起来发一句:“君,安。”,一两个字,看似微不足道,却是一天里顶重要的一件事情。
一个人对另外一个的在意。是不需要一些极张洋浮夸的诺言的。真意往往是与无意间的感动而同在的。我恰恰迷恋的是这份无意间的感动。一个人最好的时光,恰是心里的万籁俱寂和静水流深时,遇到一个真正懂得自己的知音。就一个人!够了!她能够读懂我散文中最长啸的声音和最慈悲的宽厚。
她曾评论我的散文时,说了两个字:孤独。
是的。每一个写作者都需要有一定的孤独——这是好文字必要的质地。这种孤独它不事张扬、敦厚,有着模糊的、不确定的、朦胧的美和幽欢。但它又是鲜为人知的。大概只有作家,或者说只有作者自己明白。
可她却真正的读出了,我文字中的薄凉与孤独。
何解?
因为,我们都是孤独的,只有频率相同的人,才能看见彼此内心深处不为人知的孤独。我相信这世上一定有一个能感受到自己的人,那人未必是恋人,他可能是任何人,在偌大的世界中,我们会因为这份珍贵的懂得而不再孤独。所以,我们倾尽一生,都在找那个频率相同的人,在找另一个自己。这才是生命中最好的邂逅。
遇到她,便是如此的美好,迷人。
我时常在内心保持宽阔的静气与疏朗的孤独,还有敞亮的温柔和精神上的一意孤行。绝不随波逐流,亦不人云亦云,保护好自己的内心格局,随着年龄增长,让天真和朴素有增无减。做自己最喜欢的事情,读书、写散文、听刘珂矣的歌曲。
一个有慧根的人,早早晚晚会面对自己庞大的孤独。这孤独本身,便是内心丰沛的能量。一个不孤独的人是多么不完美。你强大,是因你倍感孤独的力量。说不出,但它是风,吹得你灵魂四处幡旗招展。
寻找“同意”的人,其实就是在寻找另一自己。同意中散发的气息,即使隔着千人万人也能彼此认出。因为他们有相同的属性,共同的孤独,还有灵魂上的惺惺相惜,精神强度和内心格局的高度一致。找到同类,找到一种确定,是懂得,更是慈悲。
夏梓言。97后教师、作家、编辑。蕲春人。
二0一三年学习创作至今,习小说、散文,在国内、北美、东南亚及港澳台等地发表文学作品两百七十多万字,大量散文被《散文选刊》《作家文摘》《作家选刊》《杂文选刊》等刊物全文转载,并入选30余种美文集与年度散文选本。曾一百六十余次荣获中国大陆及澳门各级文艺、创作大奖。
毕业于北师大首届中国90后作家高研班,曾任中国青年作协主席团成员,散文委主任,《青年作家》主编,中国校园作协第五、六届全委,现任全国高校文联创作中心主任,中国90后作家协会副主席、第八届全国代表大会全国委员会委员,散文代表团主任,高校文联全国十名签约作家之一,中国90后作协第四届,中央宣传部传媒集团首届签约作家,中国文化传媒集团签约作家,《散文选刊》《作家选刊》《高校文学》《青年散文》《青年作家》《文苑》《贵州文学》《江南》《国风》专栏、签约作家。
在美文亭、散文吧、榕树下、掌上阅读著有散文集《城春草木深》《十里暗香》《十年的深情与孤独》《百花深处》《一个人的山河岁月》《只因山河是故人》《素白时光,草木清香》《是千花百草守护着蕲南苍茫大地》《蕲南草木记》,长篇小说《凤凰路77号》《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中篇小说《木子树下》。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
一枝香,佛音缭绕。
静啊,静得没有了
惆怅和凄惶。
只有草木,风动花香。
原
野
莽
莽
草
木
婆
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