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复活，重生

上周日是西方的复活节，就在这一天，意大利盲人歌唱家安德烈∙波切利Andera Bocelli）在米兰大教堂举办了一场名为“希望之音”的音乐会。因为疫情，这是一场没有观众的音乐会，也没有华丽的乐团伴奏，整个大教堂里只有管风琴家埃玛纽埃尔·维亚耐利（Emanuele Vianelli）和波切利两个人，但这场音乐会通过网络面向全球直播，当天，有340万观众收看了现场直播。随后，在各个不同的平台上，这个视频又一遍遍被反复重播，好评如潮。

我强烈推荐大家去看一下这个视频，而且一定要从视频的最开始观看（点击这里观看），全片很短，只有20多分钟。视频开始时，有三分钟的倒计时，没有音乐，没有解说，只有从高处俯拍的阳光下的米兰。曾经人声鼎沸、熙熙攘攘的米兰此刻看不见人，看不见车，除了几声鸟叫，就像一座空城。

然后，视频转回同样空空荡荡的大教堂，音乐奏响，歌声响起，像很多视频留言中的观众一样，我的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波切利的声音本来就极富感染力，曾经被席琳迪翁形容为“如果上帝会歌唱，那么他的歌声就应该像波切利一样”。此刻，在这个世界上最大的哥特式教堂里，在高高的尖顶之下，他的歌声和管风琴瑰丽的音色混合在一起交响，更增添了神圣庄严的色彩。

这场演唱会是在复活节这天举行的，传说，耶稣被钉死在十字架上，三天后复活，因此，这个日子在西方基督教的世界里就意味着希望和重生。在这场肆虐世界的COVID-19疫情中，意大利是欧洲最先爆发疫情的地区，也是到目前为止死亡人数最多的国家，因此，演唱会在这个节日，这个地点举行，别有一番悲壮的深意。

在玛纽埃尔的伴奏下，波切利一共只演唱了5首歌曲，分别是弗兰克《天使之粮》（Panis Angelicus）、古诺/巴赫《圣母颂》（Ave Maria）、马斯卡尼《圣母玛利亚》（Sancta Maria）、罗西尼《上帝我主》(Domine Deus)和约翰·牛顿的《奇异恩典》(Amazing Grace) 。前四首都是拉丁语（或意大利语，我也不清楚），是基督教国家里民众耳熟能详的宗教赞美诗，中国听众对曲名可能不太熟悉，但只要听到音乐，肯定会有一些似曾相识之感。

但最打动人心的，还是最后一首《奇异恩典》，这也是演唱会上唯一的一首英文赞美诗，是一位英国教徒根据自身经历所创作的诗歌。这首歌比前面的四首更为著名，也更为家喻户晓，在美国还被誉为精神国歌，因此也就更能打动世界观众的心。就算你不知道这首歌的名字，只要听一下它的旋律，就会觉得很熟悉。

在演唱最后一首歌前，波切利走下讲坛，走出教堂，缓缓地走到大教堂广场前。镜头远远地跟着他的背影，踽踽向前，教堂大门隐隐打开一条缝隙，漏出些微的一丝光线，似有若无，仿佛在预示着前路的险阻与希望的渺茫，但镜头随即就推向大门上方的花窗，阳光从玻璃上透射过来，照亮了窗上的圣母像，似乎在提示我们，只要不放弃希望，就一定会有光明的未来。

待走出教堂外，镜头换到了正面，全世界的人们都看着波切利一个人慢慢地、坚决地向前走着。一瞬间，我好像突然理解了邀请这位盲人歌唱家的另一层深意——在全新的、未知的病毒面前，此时的全人类就和波切利一样，是一个小心翼翼，脚步蹒跚的盲人，渺小、孤独、脆弱，但只要我们心中充满希望，坚定信仰，人类就一定会走出迷雾，战胜这场灾难。

当61岁、白发苍苍、脸颊消瘦的盲人歌唱家站在广场的阳光下开始演唱时，我和无数观众一样，再次落下眼泪，曾经那么帅气、那么迷人的歌唱家如今也老了，就好像曾经那么美，那么繁华的世界如今也历尽沧桑。镜头逐渐拉远，拉高，拍下壮观宏伟的教堂、空空荡荡的广场和鸽子飞过的蓝天，而后，巴黎、伦敦、纽约也一一在镜头下出现。这些昔日世界上最繁华的都市，如今也像米兰一样，空空荡荡，行人稀少，让人油然而生环球同此凉热的痛。

整个演唱会，除了赞美上帝，没有出现病人、没有出现医务人员，没有出现任何领导人，没有任何紧张抗疫或者斗争的画面，但只是几个空荡荡的城市镜头，就揭示出这是一场全人类共同的灾难。在病毒面前，所有的国家利益、世俗纷争、政客斗嘴都没了意义，全人类只剩下一个共同的目标——活下去。

我和外甥讨论了这场音乐会的观后感。他说这和之前看到的那些抗疫新闻、报道、纪录片不一样，那些新闻让他“知道”发生了什么， 而这场音乐会让他“感受”到发生了什么。我想，这大概就是艺术的力量吧，不罗列事实，不讲大道理，却让所有的人感同身受。

就在复活节的那一周，中国全面解禁了武汉，意大利的确诊人数和死亡人数首次开始出现平稳乃至下降的趋势，欧洲另一大重灾区西班牙也已到达拐点，开始极为缓慢的下降，美国确诊人数增长率渐渐平稳，英国首相病愈出院……世界似乎正在取得胜利，但非洲、南美和印度这些发展中地区的疫情却仍然处在不可知的方向，而疫情危机之后的经济危机还等在前面，不知深渊在哪，拐点在哪。∙

但就像波切利在演唱会开始前说的那样，“为了让我们继续对生活抱有希望，我相信一同祈祷的力量，这是一个重生的象征，每个人——无论他们是否信仰——现在都真正需要。”

只要抱有希望，终会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