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庙村惨案

在中国历史上,1946年是一个多事之秋,全民抗日总算是结束了,但国共内战又进入到了白热化阶段,各种势力掺和在一起,如同一锅粥。覆巢之下,岂有完卵!在这样的历史背景下,有“京北重镇”之称的赤峰也不能幸免,军事上的你来我往,各种社会势力的你争我夺,好不热闹!

1

突发横事儿

元宝山区建昌营东南,有一个很小的村子,叫南庙。

1946年的一天,小村子里跟平常一样,安静极了,只有偶尔的鸡鸣犬吠,稀稀拉拉的。突然,老郑家的看家狗狂叫了起来,来了三个不速之客。

“谁呀?”

女主人推开柴扉,闻声而出,身后还跟着一个怯生生的小女孩儿。这个妇人叫董秀霞,丈夫叫郑万金,因为是个锡匠,人们都管他叫“郑锢漏子”。董秀霞一看眼前的这三个男人,马上就惊慌失措起来,拉起身边的小女孩儿,转身进屋。

“轰——”

只过了大约抽两根洋烟的工夫,从老郑家的屋里传出一声洋炮声。随即,那三个男人气势汹汹离开了这个小村子。

“不好啦,董秀霞和她的那个八岁的闺女让老王潍爷仨给杀了!”

“啊,老王家跟老郑家不是挺好的嘛,怎么会出这宗子事儿呢?”

一时间,小村子里是议论纷纷,却无人敢靠前儿去问上一句,有知情者更是直摇头,暗自叹息了。

正如村里人所说的,这两家人的关系原本挺好的,为什么会发生如此血腥的横事儿呢?还是从头说起吧!

王潍也是南庙村人,他家的日子在日伪时期正是好时候,是数一数二的富裕户。王潍有两个儿子,一个名叫王保柱,一个名叫王保良,还有一个侄子叫王保栋。王保栋胆小,对叔叔从来都是言听计从。当然,王潍对王保栋也不错。这一年,王保柱的媳妇生了一个男孩儿,可是因为奶水不足,总也吃不饱。俗话说“老小子大孙子,老爷子的命根子”,老王潍心疼孙子,决定花钱雇一奶妈。恰在此时,听说“郑锢漏子”的媳妇董秀霞也是刚生孩子,还没满两个月,奶水旺,便让人把董秀霞叫到家,说明了情况。董秀霞是个热心肠,考虑到老邻旧居的,也就答应了。另外,还有一个原因就是老王家是有钱有势的户子,惹不起啊!

据说,老王潍在这件事情上也挺讲究的,没有亏待过老郑家,给的报酬也说得过去,两家从此常有来往。

2

秦大爷的脸面

1945年秋,南庙村第一次解放。

“郑锢漏子”和董秀霞有一儿一女。因为董秀霞在王潍家当过奶妈,这一家四口也算是被剥削和被压迫的对象。当时的建昌营农会主席任木匠是赤峰南打梁沟门三道井子人,他来到老郑家,让董秀霞当妇女主任,组织南庙穷苦人跟王潍等地主做斗争。董秀霞刚开始时还有点儿犹豫,但经不住任木匠几次三番的思想工作,后来还是加入了建昌营和南庙两村的农会,当上了妇女主任,带领穷苦农民批斗了王潍等四户地主,还敲锣打鼓地分了王潍等人的家产。

1946年秋,国民党九十三军占领赤峰,八路军撤出建昌营。在撤出之前,八路军方面的赤峰地区二区主任陈明找来农会的管账先生张汉三,让他把斗争地主分财产的账本拿出来。张汉三一听,知道八路军这是要走啊!可八路军一走,国民党的还乡团必然会卷土重来,将来一旦找到自己头上,交待不了呀!于是,他便留了一个心眼儿,把原账重新抄写了一遍,留了一个“底儿”,将原账交给陈明。陈明当时就让张汉三把账本一火焚之。

八路军刚走了不几天,外逃的王潍就带着还乡团,杀气腾腾地回到了建昌营。

王潍首先找到的果然就是张汉三。他早就知道张汉三是给农会管过的,只要找到张汉三,把账本往回一要,就啥事都清楚了。那一天,王潍一脚踹开了张汉三家的门,用扎枪顶着张汉三的前胸说:“张汉三,你干的好事!谁分了我家的地,你最清楚,快把账本交出来,不然我挑了你。”张汉三哪里见过这阵势呀,当时就吓“堆痿”了,乖乖地把他留下的个“底儿”交给了老王潍。

王潍第二个要找的人是任木匠!

此时的任木匠早已躲藏了起来,王潍就把他的儿子抓到村公所吊起来,以此“放长线,钓大鱼”,还放出风去:“限任木匠三天内乖乖地回建昌营自首,否则就把他儿子宰了,让姓任的断子绝孙。”限期一到,任木匠没到,却来了三位劝客,以秦大爷(秦万才)为首,还有张海、徐文柱(徐三爷的儿子)。

在当年的建昌营地界,这三位可是响当当的人物,尤其是秦万才,更是一个举足轻重的人物头儿。

谁曾想,好话说了三千车,王潍就是一口咬定:“见不到任木匠,非要他的儿子的命不可。”对此,秦大爷也有点儿急眼了,不软不硬地说:“我们三人与姓任的非亲非故,就是看这理儿有点儿不对劲儿,才来找你放人。大人惹着你王家,孩子没惹着你王家。大人有罪,孩子何罪之有。再说孩子毕竟还是孩子,他懂得啥。你们大人之间的过节与孩子何干。你王潍若是条汉子,你找任木匠去,找到他,把他扒皮揎草我们也不管。惟独这孩子的事儿我们非管不可。如你不给我这个老面子,我就代替这孩子给你下跪了。但你可要知道我秦大爷自创爷以来,这双膝盖只跪过父母,两旁世人我可概没跪过。同时跪的还有咱们过去的交情,跪完了,你想杀孩子就杀,今后你掂量着办……”说完,秦大爷带头,三人一齐向王潍下了一跪,然后起身就要走。王潍再三权衡利弊,还是决定把秦大爷等人拦了回来:“秦老兄,刚才都是兄弟的气话,你想,既然你老兄出面了,哪能不给面子呢?来人,把那个王八羔子放了。”

就这样,任木匠的儿子幸免于难。

任木匠的儿子算是保住了,谁曾想老王潍却把一肚子的气撒放到董秀霞身上!

3

活劈了董秀霞

“走,带上家伙式,咱们爷仨回南庙,把那个没良心姓董的娘们儿给我卸了八块,再把他们家的鳖窝给我挑了,好泻泻我心中这口冤气。”老王潍在建昌营没抓住任木匠,也没杀了任木匠的儿子,憋了一肚子的气,回头对王保柱和侄儿王保栋如是说。

王保柱倒没说什么,王保栋觉得叔叔的想法有些不妥,便说:“叔叔啊,我看你还是消消气为好,咱们爷仨把姓董的整死倒容易,但还要好好想一想,一旦把姓董的杀了,后路怎么办……”还没等王保栋把话说完,王潍便破口大骂:“后路,我就是后路,我看谁能把我王潍咋地。你是不是胳膊肘儿往外扭,不想去,怕贪事,那就老早说个痛快话,从今天起你也别认我这个叔叔,我也没你这个侄子,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咱们各走各的路。”王保栋本来就胆小,又面矮,听叔叔这么一说,也就很不情愿地带上一伙人跟着王潍回到南庙,直接闯进了“郑锢漏子”家。

这才有了本文开头的一幕!

此前,“郑锢漏子”郑万金早就听说王潍回来了,预感不妙,便跟董秀霞商量说:“我先带咱儿子到老河南他姥姥家躲一躲,你收拾收拾带着女儿也走,听说王潍正在建昌营折腾呐,我想他肯定回来找咱家算账。”董秀霞说:“我就不信他王潍一点儿人味都没有,你带着儿子走吧,我不走。我要等王潍回来。分田分地也不是咱姓郑的一家子干的,他也不能总盯着咱家。再说他总也不能忘了我给他奶过孙子的旧情吧。”郑锢漏带着儿子走了,留下媳妇和女儿在家看家。

王潍闯进老郑家,指着董秀霞破口大骂:“姓董的你也有今天。你说我王潍哪一点对不住你,你受穷那会儿,你要吃我给你们吃的,要穿我供你们穿的,结果你恩将仇报,还带头分我的家产。今天我王潍就是要和你算清这笔账。”董秀霞见王保柱、王保栋手持扎枪一左一右站在王潍两边,王潍还手持洋炮,离自己只一步之差,心里想事已至此,不管咋的,半斤八两今天是豁出去了,便冷冷地对王潍说:“不错,你家的东西是我带人分的,你谁也别找,找我就对了,现在你说咋办就咋办吧。”一听这话,王潍气得浑身发颤,说:“咋办,既然是你带头干的,我就让你全给我要回来。”此时的董秀霞也就豁出去了:“要回来也行,你把我喂你孙子的奶全部还回来,我就把你的家产要回来。”此时,董秀霞八岁的女儿,吓得两只小手紧紧抓住妈妈的衣襟,眼睛盯着来人,瑟瑟发抖。王潍的眼睛向董的女儿一扫,顿生歹意,说:“好,你是死猪不怕开水烫,你不还也可以,今天我先把你的这个兔崽子杀了,让你尝尝和我王潍作对的下场。”说着,伸手拉董的女儿。董也急了,顺手拿起桌子上的一个只碗朝王潍打去。王潍恼羞成怒,甩手就是一洋炮,“轰”的一声将董秀霞打倒在地。王保栋也跟上前去,一扎枪就把董秀霞的腹部扎了个透。

更为惨绝人寰的是,看着董秀霞已不能挣扎,王潍等人还不放过,每人扯一条腿,硬是把董秀霞活活地给劈了。董秀霞已怀了七个月的孩子也同死于母体中。八岁的女儿见妈妈被杀,趴在身上痛哭不止,王保柱顺手向孩子的肚子狠狠地扎了一枪,孩子惨叫一声倒在血泊里。

杀了董秀霞和她八岁的女儿,王潍等人还不罢休,意欲斩草余根。他们直奔郑万金的亲属八家村老蔡家,搜查郑万金和他十四岁的儿子,结果扑了一个空,二次又返到郑家。郑的女儿并没死,还趴在妈妈的身上呻吟,这些人就又朝着孩子狠狠地踢了一脚,然后伸手扯着孩子的两条腿,像劈董秀霞一样,活生生地将这个只有八岁的小女孩儿也劈死了。

郑万金并没有到老河南,而是先在建昌营孩子的姨家躲了两天,后又觉得不妥,就把儿子送到老河南。郑的内弟董万林和妻子又将郑的儿子藏匿到山里,结果还是被王潍发现了。王潍先是开枪打死了董万林,还把董万林的妻子和郑的儿子吊起来活活打死,只有郑万金一人逃脱,幸免一死。

4

老王滩也死了

南庙再次解放!王潍、王保柱、王保栋均外逃。

1948年4月,王潍和王保栋被抓回建昌营。随即由区小队主持召开了千人公审大会,宣布王潍和王保栋死刑。为平民愤,决定枪毙王保栋,斩首王潍。在行刑时,先是一枪结果了王保栋;但由谁来刀斩王潍呢?一个建昌营的农民自告奋勇,但他也从来没杀过人。王潍跪在地上,伸出脖子,这个农民连砍三、四刀,血顺着脖子流下来,不但没死,还回过头直瞪眼,把这个农民吓得将刀往地上一扔,一头钻进围观的人群里,再也不肯露面了。这时,区小队的一位领导走过来,抽出盒子枪朝着王潍的前胸连开两枪,王潍应声仰面倒在地上,两只眼睛仍然像牛一样瞪得圆圆的。区小队的一位战士,拾起地上的刀,说了声:“真是老不死的。”手起刀落。一刀将王潍的头削去一半。

镇压了王潍和王保栋,大快人心!那么,王保柱又跑到哪儿去了呢?

建昌营有个卖文具的北京人叫刘致和,因嘴角下长着一缕毛,故外号叫一撮毛,1948年初回了北京,与老王家有交情。王保柱跑到北京,找到刘致和,还认了干老。刘致和刚回北京,谁也不知他有几个儿子,对外人讲就说王保柱是他亲生的大儿子,亲生大儿子刘金印是二儿子。时间不长,刘致和还把王保柱送去参加了人民解放军,随军南下,后升到连级干部,还入了党。

1950年初,王保柱从部队回到北京,随即想要回赤峰安排一下他的前妻。刘致和说:“依我看你还是不回赤峰的好,因为你以前的事还没完。”王保柱却说:“南下作战我立过战功,现在我已将功折罪了,我过去那点儿事只要与组织讲清楚了,大不了给个处分。”刘致和见王保柱执意要回赤峰,也没再说什么。

为了安排好自己的前妻,王保柱先来到当时的赤峰县民政局。那一天早上七点来钟的样子,王保柱一进县政府大院,在政府工作的一位建昌营老乡就认出了他。便说:“那不是王保柱吗?你怎么回来了,现在抓你还抓不到呐,你这不是自来送死吗?还不快走!”王保柱把他向刘致和讲的话与这位老乡说了一遍,老乡再没说什么,看着他的脸,不解地摇摇头,走了。

等了一会儿,民政的人上班了,王保柱便走进了民政局办公室。他从民政局出来后,打算坐上火车,再从玉皇下车回建昌营。可万没想到的是,王保柱在玉皇站下车,就被逮捕了,次日枪毙于建昌营围子西门外。

至此,老郑家的仇算是报了吧!

记者手记

读完上面的这些文字,不知各位读者有何感想,反正记者的心情很是不好!在这里,咱们暂且抛开什么阶级之类的说法,只想说但能容人且容人,遇事多想想别人的好处吧!

本文是根据《元宝山区文史资料》第三辑之《杀王滩》改编的,原文则是根据薛景山、郝明振两位老人介绍的情况辑成的,在这里深表感谢!

另外,如果有哪位读者知道与秦大爷即秦万才有关的史料,可与本报联系,不胜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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