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西】谭锐金丨小说/凡人故事（上）
作家新干线
作者简介
谭锐金：男，1973年2月出生，山西垣曲人，工商质检单位总工程师。垣曲作协会员。
谭锐金
陆军的故事
1、回家的陆军
腊月月底，正是传说中春运最拥挤的时时刻。
陆军像汪洋里的一叶浮萍，被人潮左右忽前忽后忽东忽西。
等到终于上了车，找到位置，坐下来，才算是长舒了一口气。
无论如何，在春运高峰期，能有一张返乡的车票，并且能坐到座位上，都是一件比较欣喜的事情。
但是陆军脸上并未显出丝毫的兴奋，他将耳机塞进耳朵，那首熟悉的老歌“最爱你的人是我，你怎么值得我难过——”便传进他的耳里。
听着，听着，那车厢里嘈杂的声音就渐渐小了下去，世界慢慢变得好安静，有泪水就从他的眼角滑落下来。
陆军并不是军人，他只是姓陆，名军。小时候家人给他起的名字叫作陆军军，上学后他觉得幼稚，不够响亮，就自作主张改作了陆军。这让他的父亲在多年后忿忿不已，将许多不如意都怨在了他的擅自改名上，因为这军军二字是他父亲花了五元钱从县城的卦摊上求得的。
车速越来越快了，离城市越来越远，车窗外的景色逐渐变成了郊区，乡村，野岭……
三天前，他鼓起勇气再次找到于晶晶，准备了一肚子的话在见面后却一句也说不出来。
他只是傻傻地看着于晶晶，努了半天才努出一句，可不可以再给我，再给你我一个机会？
于晶晶笑了笑，她抬手捋了捋自己的披肩长发。
这曾是陆军最喜欢的动作了，以前她每次有这样的动作时，他都禁不住拥她入怀，而她总是甜蜜地笑道，讨厌。
但这一次，他不敢有丝毫动作了，而她则淡道，不可能了，陆军，不是我不给你机会，而是你自己不给机会，你知道吗？你太没用了。
声音虽然不大，但却像重石击在陆军心头，他黯然道，我会改的，你知道我愿意为了你做任何事，你可以再考验我的啊。
于晶晶笑道，你为我做过什么事？你做过吗？每次都只是嘴上这样说，我需要你的时候你在那里？你又是怎样做的？算了，都过去了，不说这些了。实话告诉你，我现在也有人了，你好自为之吧。
陆军惊道，有别人了?什么意思？是不是李俊？
于晶晶笑道，你还是一点都不了解我，不是他，是小胖。
什么？陆军还没有回过神来，于晶晶说了句，就这吧，我走了，拜拜。将陆军一个人留在原地。
在租住的小屋里，陆军将自己灌得大醉。
翻腾倒海的胃让他呕吐不已，酒喝了不少，却麻醉不了他的神经。他依然清醒地回忆着往事，每想到一次往日的快乐，他的眼泪便夺眶而出一次。
半年前的陆军正是意气风发之际。于晶晶终于答应同他交往了。
作为一个从偏僻乡村出来的打工仔，在南方这样妩媚的城市里，陆军第一次感觉到生活有了希望，第一次对这个城市有了认同感。
不仅仅是因为于晶晶，还因为他的上司分管销售的方副经理跟他谈了话，说很看中他，想让他去负责北方一两个省的区域推广，做分区经理。
一年前，初到这个公司的陆军开始做的只是车间里的包装工，每月拿2000多元的工资，也算是差强人意。
干了两三个月后，他认识了跑销售的小胖。
小胖年纪跟他差不多，来自东北，豪爽、善谈、够哥们，没多久俩人就成了知交。
跟着小胖，他也认识了同跑销售的于晶晶。
小胖劝他很多次，叫他从车间出来跑销售，跑销售不拿工资，全凭业绩提成。他不是很能拿定主意，但见到于晶晶之后，他便下了决心。
于晶晶长得不是很漂亮，甚至可以说是普通，但秀气、大方，陆军可以说一见倾心。他不喜欢太漂亮的女孩，觉得那样的多半靠不住，他也把握不了。
于晶晶的出现，让他下了决定，辞掉了包装工，跑起了销售，毕竟，这样可以有更多的机会接触于晶晶了。
于晶晶对他也很关照，虽然比他小，但告诉他许多诀窍，让他少跑了许多冤枉路。才干了不久，他的业绩便赶上了许多老业务员，工资也比在车间多了一倍多。
总是骂他没用的父母，看到他往家里汇的钱多了起来，也不再骂他没用了。
然后，就在那一天，他约于晶晶去看完一场电影回宿舍的路上，他鼓起勇气表白，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
而让他倍感意外的是，晶晶看着他，居然回答道，好啊，试试吧。
他喜极，冲动地抱起晶晶转了一圈。抬头看天上寥寥星辰，他觉得自己成了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后来有一天，他有问过晶晶，为什么会在众多追求者中选择他的时候，晶晶道，我也不知道，可能是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觉得你和别人不一样吧。其他人在我眼里就是来这里打工挣钱的人，而你，不一样，身上有一种特别的东西，感觉你不像是这个层次的人。你记得有一次我们坐公交去西城见客户回来，从公交下来有一个父亲推着他女儿，他女儿是瘫痪患者，他们要去医院看病，却找不到路。你主动带他们找到了医院，还帮他们跑前跑后，甚至还给他们买了饭。我当时心里挺感动的，觉得你对陌生人都这样，你一定是一个很善良、很靠得住的人。
这回答太让陆军满意了，他突然想起一句话，生我者父母，知我者晶晶也。这让他对晶晶的爱更加深了一层。其实，那天公交车上遇到的看病人并不能算是严格意义上的陌生人，因为他听到父亲与女儿谈话时的口音是他的老乡，一攀谈，原来真的是老乡，还是他邻村的，父亲叫毛小斗，女儿叫毛洋洋。毛小斗在村里也算是有些名气的人，他虽然没见过面，便也有所耳闻。考虑到以后回到家乡说不定要用得上，他就好人做到底，跑前跑后地帮了忙。
听完这句话，他忍不住将晶晶拥入怀中，深深吻她的时候，他感觉时间都停止了，整个世界都如此静谧。
这并不是他的初吻，但却是让他记忆最美好的一吻了。
再然后，方副经理也跟他谈话了。
方小同副经理比陆军也大不了几岁，对进步迅速的陆军很是看中，几次谈话下来，居然还算是半个老乡，虽然不是一个县的，但同属一个地级市管辖。方副经理告诉他，自己在家乡有建筑公司，不过他不喜欢做，而老爹也不想让他入行，大学毕业后就任由他在外面漂。
追求于晶晶的并不止陆军一个，其中李俊是最坚持的一个了。李俊也是跑销售的，业绩总是第一第二，总是给人一种傲傲的感觉，身上总是各种各样的名牌。陆军很有点压力感，不过于晶晶告诉陆军放心，她最讨厌这种自我感觉良好的男人了。另外，还有，就是小胖了。知道小胖也对于晶晶有想法，是陆军在向于晶晶表白后，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动，半夜将小胖拉出来喝酒。小胖听到这消息，长叹了一口气，说，你好好对晶晶，对辜负了人家。话音间颇有些酸意。陆军这才明白了小胖的心思，感觉有点对不住的，但想想人家晶晶又不是小胖什么，自已又不算撬兄弟墙跟，而且，小胖也没什么本事，跑了几年了，业绩总是平平，长得也低低胖胖，没点帅气，人家晶晶怎么看得上他？这样想想也就不再介意了。
那一天，于晶晶终于同意从宿舍搬出来和陆军合租房住了。
搬进小屋，陆军兴奋不已，只是于晶晶告诫他，虽然住在一起，但是，现在还不能给他，具体什么时候给，再说。
陆军撇撇嘴，心想，都住在一起了，还不是迟早的事？他不想晶晶不开心，也没有难为晶晶。
心爱的女人在自己身边，上司又器重，被命运之神眷顾的陆军在这个时候，犯了一个大错。
他请方小同吃饭唱歌了。
请方小同喝酒唱歌不算错事，关键是他带上了于晶晶。
方小同不停地劝于晶晶喝酒，陆军挡也挡不住，而且，他也不敢真挡，毕竟，这是他的上司。
进了歌厅包间，又是喝酒，于晶晶想要走，可是想到陆军的未来，只有强忍着再喝。
等到陆军半路上卫生间回来时，居然看到方小同抱住了于晶晶，手伸在里面乱摸。
陆军大怒，急急拉过于晶晶。于晶晶已经喝得快不省人事了。方小同笑道，喝多了，兄弟，别介意。
回家的路上，陆军懊悔不已，他奇怪地想，当初小胖知道自己和于晶晶在一起以后，是不是像现在一样，也特别后悔介绍自己和于晶晶认识？
那晚，于晶晶醉意朦胧，居然答应给陆军。
也不知是喝了太多酒，还是太激动。笨拙的陆军刚接触到于晶晶的身体，便一泻如注。
陆军连骂自己没用。于晶晶反而笑着说，没想到你还是处男啊。
清晨醒来，陆军想再要，于晶晶却拒绝了，说难受的，等晚上了，然后下午，居然于晶晶就来例假了，让陆军很是悻悻然。
接下来的方小同对于晶晶骚扰不断。
那几天的时间发生的一切像是电闪雷鸣一般。
方小同找到陆军，道，我做事喜欢直来直去，我看上小于了，得不到她我绝不罢休，我只要她陪我一夜，你若同意，我保证你做区域经理，另外，再给你五万块。你若不同意，我就用我自己的方法，你看着办。
于晶晶让陆军看方小同给她发的短信，问他怎么办？
翻脸？意味着想像中的前途全泡汤了。而且，方小同也是个不好惹的人。以后会麻烦不断，除非离开这个城市。
委曲求全？或者，答应方小同？这让他怎么向于晶晶开口？他做不出来，而且，他也知道，以于晶晶的性子，断断不会同意的。
那一天，方小同约陆军吃饭，并明言要他带上于晶晶。
等他嘀咕着告诉于晶晶时，于晶晶冷笑道，你什么意思？想要我陪你去？
陆军低声道，去吃个饭而已，在饭店，他不能怎么样的。
于晶晶骂道，去你妈X的，你也算个男人？床上没用就算了，居然还要你老婆去陪别人？你真他妈没用！你自己去吧，我回宿舍住了。
方小同看到陆军一个人时，骂道，这点小事都办不好，你真没用。然后拂身而去。
回到小屋的陆军，想要去找于晶晶回来，但又觉得羞愧，拉不下脸，想过两天，等她消消气再接她回来吧。
只是没想到，于晶晶再也不回来了。
临近年底，公司开始收帐。陆军也开始忙着收自己的欠帐。
有一笔经他手赊出去的产品，平时信誉很好的客户，居然失踪了，陆军怎么也联系不上了。
焦头烂额的陆军出现在方小同办公室，看到方小同戴了顶帽子，帽子下隐约有纱布包裹着。
方小同将陆军骂了个狗血喷头，然后道，你欠的一万多外帐要不回来，依规定，你被开除了，扣除你的工资资金，还差两千多，看在老乡的份上，我不追究了。你滚吧！
陆军可怜道，方经理再照顾照顾，想想办法啊，过完年过来我一定把这笔帐要回来，你放心。
方小同厉声道，像你这样没用的人，就应该呆在农村里别出来，滚吧！以后别让我再见到你!
走出公司的陆军万念俱灭，找到于晶晶，于晶晶告诉他，她和小胖在一起了。
回到小屋的陆军将自己灌得大醉。
流干了眼泪的他终于忍不住又拨通了于晶晶的电话。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你就算和李俊在一起，起码李俊有钱人帅，我心里还平衡点。为什么宁可选择一无是处的小胖，也不给我机会？
于晶晶道，你连你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你都不知道！你也不爱我，你爱的只是你自己！涉及到你的利益的时候，你宁可让我受委屈，换任何一个女人，都不会和你在一起！
陆军还想再说什么，对方换作了一个男声。陆军啊！我是小胖，我告诉过你，要好好对晶晶，看你是怎么做的？告诉你，晶晶离开你回到宿舍后，那个方小同还是纠缠不休。还约晶晶吃饭，晶晶不去，我劝她，吃就吃，怕他作球？我陪着就去了，他居然在酒桌上疯言疯语，动手动脚的，我直接一个酒瓶子将他脑袋开瓢了！哈哈，有什么了不起？当时那个血流的，他一下就蔫了！以后再不敢来骚扰晶晶了。
于晶晶拿过电话，陆军，你知道吗？后来方小同找人将小胖打个半死，我一直在医院照顾他。这时候我才知道小胖是真爱我的，所以，我选择了和他在一起。你明白了吗？
陆军无力地点点头，听着电话挂断后的嘀嘀声，突然就觉得自己真的是一个没用的人。
2、少年的陆军
少年的陆军虽然算不上勤奋好学，但成绩在班里也是中上吧。父母对他的期望蛮高的，他的姐姐陆娟上完初中就不上了，和同村的姐妹南下打工了，父母不止一次的告诫他，你一定要好好学，将来上大学出人头地，不能走你姐姐的路子。
少年的陆军没事的时候喜欢一个人找个山坡躺下来看天。
天上的白云变幻着各种形状，你盯着它看的时候它仿佛一动不动，但你稍不留神，那云就起了变化。
有风的日子，白云随风而走，少年的陆军不止一次幻想，若可以像书中的神仙一样腾云驾雾周游四方该有多好。
山外面的世界究竟是什么样子？那些城里人是怎么样的生活？真像电视上说的那样幸福？还是像网络上说的那样可怕？
父母对陆军的期望转化成了严格的管教，除了学习以外的事基本都不让他参与，包括游戏玩耍。
很不幸的是初中的陆军迷上了网游。
不管是CS还是传奇、魔兽什么的，陆军都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现实中的陆军在学校里朋友不多，或者可以说几乎没有朋友。
进入初三，学生基本上分为三派了，一派是认真学习要升高中考大学的好学生，一派是学习中等期待临场超水平发挥的的中等生，还有一派就是自知考学无望混毕业证的差生了。
原来的陆军属于第一派，但由于网游他滑入了第二派。
第一派和第三派基本上是不交集的。第二派相对就比较倒霉了。因为那些第三派的人总是会找事来欺负这些同学。
那一段日子可能是陆军最阴暗的日子了。
谁不高兴了都敢来找他出气。踢一脚，或打一耳光，或者撕开他口袋，抢走他为数不多的几元钱。
陆军不敢告诉父母，因为他知道告诉父母的结果就是再挨一顿教训，你不惹他们他们会惹你？告老师也没用，老师的眼里只有第一派的好学生。对于其他学生基本上是听之任之不闻不问。
最无助的是陆军没什么朋友，以前只知道上课学习做家长老师眼中的乖孩子，压根没交下什么可以帮忙打架的铁哥们。
一次一次的，连瘦小的小猴子心里不痛快了，都敢跑到他座位上将他的书包什么的扔在地上，他站起来质问时，猴子一脚就将他踹倒。
论个头，论体力，小猴子根本不是他对手。但是他不敢打，因为他倒地的时候，教室后排三四个齐声轰笑的人都是猴子的人。他若还手，那些人肯定会来群殴他。
所以，他只有忍。
多年后，陆军在网上看到有学生被打的视频，他的心头仍然不由的一紧，感同身受。
看到网友评论，恨那些挨打的学生不敢反抗，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甚至叹道，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他能体会被众人欺负时的那种无助无奈，并非不敢反抗，而是不能。就算大人，面对不公时，选择反抗的又有几个？甚至宁可选择自残、自焚，也不敢选择与对方鱼死网破。
壮壮是陆军的同班同学，偶然一个原因也被小猴子欺负。
那天放学，壮壮找到陆军，说，小猴子欺负过你，今天也欺负我，干脆咱俩明天在放学路上伏击他，将他揍一顿出出气吧。
陆军有些兴奋，第一次有人愿意和他并肩作战，但他犹豫好久还是拒绝了。
他不敢承担打完以后的后果，他害怕家人的训斥，小猴子伙伴的报复，等等。
壮壮离开他时，对他轻蔑道，你真他妈的没用。
壮壮独自用一条棒子在放学路上截住小猴子，打得小猴子头上开了条口子，缝了好几针。
后来，壮壮在全校大会作检查，小猴子的同伴将壮壮也暴揍了一顿，壮壮的父母也跟着到学校赔情道歉赔钱。
开始的时候陆军庆幸自己没有参与。感觉自己是理智的聪明的，但后来，看到壮壮再也无人敢欺负，身边慢慢也多了几个跟班时，他不由的有些失落。
经过壮壮的渲染，陆军便成了懦弱、没用的代名词。初三的陆军盼着初中生涯的结束。
凭着将将就就的成绩陆军上了本县的普通高中，这也就说明他考上好大学的希望显然很渺小了。
送他上学的父母很是失望，原先一心指望他考上市里的重点高中，最次也考上县里的重点高中。
交完学费生活费之类的各种费用，父亲和母亲都没有说太多的话，也没有再叮嘱他好好学习之类的话，只是临走时，父亲仿佛自言自语又像是对母亲说了句，唉，这孩子，真是没用，上这破学校将来能有什么用？
听到这些话的陆军心如针扎。
说实话，刚上高中的陆军也是努力过的。
虽然初中拉下的差距挺大，但陆军凭着聪明的头脑，一步一步的，也赶上了不少，让老师也是刮目想看。
只是很遗憾，那年运动会场上，县城里的郭玲玲一身运动衣，马尾巴头发随着跑步时的节奏晃动时的靓影一下将他的心揪住了。
郭玲玲是陆军同级邻班的。郭玲玲是一个不简单的女孩，成绩只是中上，但她在校内校外都有一帮铁哥们，而且，她的哥哥，以前是高三的老大，虽然已经毕业了，但余威仍在，学校里不管谁见了郭玲玲都要给几分面子。据校园传闻，刚开学不久，有个家伙不长眼，跟在郭玲玲后面说些不着调的话，郭玲玲警告后，仍然死心不改。后来郭玲玲直接找人将他扔到厕所里一顿暴打，然后让他站在厕所门口，进来个人就说，我错了，我是瘶蛤蟆，我活该。
这些故事陆军当然知道，所以这份情感他只敢恨恨压在心底不敢表露出来。但是时间久了，那种想要表白的欲望像是潘多拉的盒子，总是想让他打开。
这种情形一直持续到高二。校园里有小报，有时，陆军会投稿，发个小诗、短文什么的。有一次，在餐厅，他路过郭玲玲的饭桌时，听到郭玲玲在向桌友读一首诗，他听出那是他写的，心下一阵怦怦。他放慢脚步，听到郭玲玲说，这是那个家伙写的啊？蛮有意境的。
他内心狂喜，甚至想大声到她跟前说，是我，是我这个家伙写的！
那天以后的陆军开始着手实施接近郭玲玲的计划。
郭玲玲班里有一个女孩张丽是陆军村里的，陆军找到她，要她帮忙传信。
张丽张大了嘴巴，楞楞地看着陆军，道，你不要命了吧？郭玲玲你也敢泡？你也不看看自己的斤两，不怕她收拾你啊？
陆军用真诚和热切的目光以及每传一次一包零食的承诺最终打动了张丽。
开始收到信的郭玲玲一笑了之，将信扔进了垃圾桶。
但陆军此时如着了魔一般，几乎每天一封，称呼也从最初的郭玲玲同学变成了玲玲乃至玲。
郭玲玲最终不厌其烦，让张丽告诫陆军，如果他再这样让他小心点。
张丽不敢再传信，陆军失魂落魄一般。
他整天魂牵梦系的都是郭玲玲的一举一动，他终于明白《诗经》里“窈窕淑女，寤寐求之；求之不得，寤寐思服；优哉游哉，辗转反侧”的意思。每天的他都辗转反侧，不能入眠。他一次一次幻想着与郭玲玲在一起玩，一起耍，甚至一起亲热的情景。。。。。。
他已经不能自制，张丽不帮他，他发现郭玲玲的座位靠着教室的窗户，每天他都趁教室里没人时将信从窗户扔到郭玲玲的座位上。
终于有一天，郭玲玲托人传话，约他到校园后面的小树木谈话。
收到消息的他欣喜不已，完全没想到这也许是个阴谋。不过，就算知道，为了能见到郭玲玲，就是挨上一顿打什么的，也是值得的吧。
陆军见到郭玲玲的时候，她身后站着七八个男孩。陆军一出现，他们便将陆军围在了中央。看样子，只待郭玲玲一发话，他们就会将陆军打倒在地。
郭玲玲指着陆军，大声说了许多话，什么你也不看看自己的样，你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等等。不过陆军一句也没听进去。他只是怔怔地看着面前的郭玲玲，她的嘴唇一张一合，长发随着微风飘动，那姿势，真是美极了。甚至她说话时会有些许唾液溅到陆军脸上，陆军觉得自己幸福极了。如果时光能够停止在这一记得多好，这是他与朝思暮想的郭玲玲离得最近的时刻了。他完全听不到郭玲玲在说什么，也完全没有想到郭玲玲身旁一圈的男孩将要对他做些什么。
郭玲玲口若悬河，最后道，今天给你点颜色看看，只是个小教训，以后再敢骚扰我，管教你没法在这学校呆下去！记住了没有？那一圈男子摩拳擦掌，打算上前动手。
陆军只是感觉到郭玲玲要离开他了，在梦里梦过N回的郭玲玲像在梦中一样离他如此之近，但马上又要离开他了。梦又要醒了吗？不！不要！！
他突然上前，一把搂住了郭玲玲，然后不顾一切地吻上了她的嘴唇。
一圈人全怔住了，按计划是郭玲玲说完话后，他们一人上去踢上一脚或者打上一拳，将这个名不见传的陆军放倒在地然后离开完事。谁知这小子居然色胆包天，抱住了郭玲玲。
也就几秒钟的工夫吧。但陆军觉得像过了一年。郭玲玲挣脱开，反手给了他一巴掌。其他人这才如梦初醒，上前扭住了陆军。
没想到郭玲玲却道，你们走吧，这里没你们事了。
男孩们互相看了看，又看看郭玲玲。郭玲玲道，你们走吧，我应付得了。
男孩们散去了。陆军楞了半天，说道，对不起。
郭玲玲却挥挥手道，你是真的喜欢我？
陆军道，是。你是我第一个喜欢的女孩，我每天想的都是你。
郭玲玲道，好，我信你，我们试试吧。
那巨大的喜悦瞬间充斥了陆军的心房。
后来回忆初吻的味道时，陆军什么也想不起来了，只是感觉有点咸咸的吧。
这也许是陆军高中生涯中最出彩最传奇的事件了。平凡的他居然获得美女郭玲玲的青睐，让每一个男生都羡慕不已。
高三毕业季。
这注定是一段无疾而终的初恋。在强势的郭玲玲面前，陆军不像恋人倒更像一个小跟班。在一起的时候，也常常是郭玲玲说，他听。他想说的话，往往只说了几个字，郭玲玲便打断道，说那些有什么意思？没劲。
高考失利的陆军同样也迎来了恋爱的失败。
郭玲玲虽然也考得不好，但家人给她拿钱去上了个不好不坏的三本大学就读去了。
临走，郭玲玲对他说，我知道你喜欢我，可是喜欢有什么用？你文，文不行，连个好点的大学都考不上；武，武不行，连个架也不会打；要钱更是没有。你说，换作你是我，还会和你继续下去吗?
陆军张口结舌，无言以对，只是道，无论如何谢谢你陪我这些日子吧，祝你好运。
郭玲玲笑道，也不用谢，那时年少什么也不懂，你那样做，感觉你挺有魄力，而且，那也是我的初吻，稀里糊涂的给了你，感觉如果不试试谈一谈也太冤枉了。
窝在家里的陆军让父母很是伤心，当初对他寄予了多大的期望，如今就有多大的失望。
农活自然是指望不上他，原本想让他出人头地，给家里带来幸福，可现如今，他反而成了家里的负担了。
父亲叹着气，问他还想不想再复读？他正沉浸在失去郭玲玲的痛苦中，也知道自己没有心思在学业上了，便摇了摇头。
父亲道，那你还是出去打工吧。咱农村人，到那步说那步话，出去挣点钱，把家里房子翻修翻修，攒点钱，到时好给你说媳妇。现在彩礼钱贵巴巴的，小姑娘们开口又都要在县城买房子，你不去挣钱，将来只怕连媳妇也讨不下。
只有高中毕业的陆军，也找不到什么好的工作，混一年下来，除去吃喝，也给家里拿不了多少。过年回到家，父母总是说，你看人家谁谁谁家的谁谁，在外面，一年回来给家里拿多少钱？你真没用，一年下来才拿这么点，唉。
直到他后来进了一家公司，认识了小胖，才有了改变。
3、回到家的陆军
马上过年了，但陆军没有一点过年的喜悦。
工作没了，恋人跑了，明年怎么办？
到家后，母亲问他带回来多少钱。他摇摇头道，今年公司紧张，说到过了年才开支。母亲埋怨道，你上次打电话回来不是说能拿七八千吗？还说等你把钱拿回来，开了春就开始翻修房子呢，这可好，一分钱都没有，真是没用。
在家不想听大人的埋怨，在村里像陆军这样在外打工的年轻人也有十好几个。
苦闷的陆军每天出去，也只有找他们喝喝酒，打打牌什么的，消磨时间。
本来都是村里人，打打小麻将玩玩的，可是那晚，北京回来的小四嫌没劲，突然提议要扎金花。其他人也附合。陆军知道身上就二百来块钱，不敢玩，可是又不想回家，就站在后面看。
后来，有个人被老婆叫回去了，小四叫陆军上桌凑个腿，他半推半就地上了桌，开始手气居然还不错，赢了1000来块钱。到后半夜的时候，他把赢来的1000多输出去，连本钱也输光了。他心灰意冷的，说要回家，散场吧。小四说，都这时候了，回家也睡不着呀，你是不是没钱了？没钱我借你，明天给我就是了。他心存侥幸，就答应了。然后，他输着借着，输着借着，到天亮，居然欠了小四5000元。而小四，也并没有赢，钱被别人赢走了。
拖着沉重的脚步回家，小四说，先回家睡个觉，晚上我去你家取钱啊。
进了家门，母亲辟头就骂，你个没用的，一晚上死那去了？手机也关机？我和你爸担心死了！
父亲想要骂，看他疲惫的样子，叹了口气，摇摇头不再理他。
陆军进了小屋，锁上门，躺在床上，虽然熬了一夜，但他没有一丝睡意。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如果这世上有后悔药，陆军真想马上喝下去。
为什么？为什么我这般没用？
具体那天陆军到底经过了多少思想斗争又鼓足了多少勇气没人知道，是因为怕小四晚上来收帐无法面对？还是因为晶晶的离去而万念俱灭？抑或是由于家人的斥责难以接受？大家都不得而知了。
母亲午饭时叫他，怎么也叫不开门。父亲说，他肯定玩了一夜困了，让他睡吧，起来再吃。
待到晚饭时，仍然叫不开门。父亲也有点急了，撞开门后，看到眼前的一切，扑通一下滚倒在地。紧跟其后的母亲“呀”的一声惨叫，也瘫倒在地上。
睡觉起来，吃了口饭的小四起身来到陆军家要帐，刚走进大门，听到陆军母亲的叫声，他赶进来，看到陆军用拧紧的床单将自己吊在房屋的大梁上。
挣扎起来的父母和小四将陆军放下来，早已咽气多时了。小四也没敢开口说别的什么，安慰了几句，离去。
明天就是年三十了。看着冰冷的儿子，父母二人欲哭无泪。
闻讯回来的姐姐，舅舅等亲戚，叹气之余，忙里忙外打理后事。
按当地风俗，这种情况一般是搁三天，不过由于春节期间，打墓的工人不好找，父亲也坚持要搁五天，所以商定初三出殡。
初一的晚上，舅舅对父亲和母亲说，娃走得早，你们看，是不是给他找个媳妇合葬了？免得娃到了那边受苦？
父母连连点头道，还是娃舅想得周到，你帮忙打听打听吧，花多少钱都行，一定要把这事办好。
发刊制作：师郑娟 微信号：szj872668752小说投稿：1263482922@qq.com诗歌投稿：8913480@qq.com散文投稿：1549429346@qq.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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